“你確定想知道？”
我抬頭看她，臉上笑著，心裏卻滿是苦水。
“啊，是你說的。”英姿一臉壞笑，順便打個長長嗬欠。
搗蛋的樣兒，讓我情願相信是因為單調壓抑的冷宮讓她想找新鮮。
“你跟我來。”
“嗬，有派頭呢。”英姿在身後說著風涼話。
在院子裏站定，我道：“天蓬大元帥，你們全都出來。”
耗子探頭探腦從洞裏出來，大概剛來過人的原因，比平時格外小心。
“搭個寶塔。”
耗子毫不遲疑魚貫而出，層層羅列，最後一隻小肥貓一樣的大耗子衝到頂端。
我飛了上去，如隻蝴蝶，無聲無息，無半點輕重。
好似無數根琴弦經我撥弄，縷縷清風變得活潑好動，天上的雲彩開始聚集，改變著姿態。
英姿驚喜：“是白蓮，真漂亮，漫天的蓮花！整個天空就像是瑤池，裏麵開滿了蓮花！”
我得意忘形：“這是我師父家的，我把師父家的池塘搬天上了......數數有幾朵白蓮？”
“一、二、三........八朵，共有八朵！”英姿喜笑顏開。
“哈哈哈，錯了，九朵，裏麵藏著一支並蹄蓮！師父大婚，我送他的禮物。”
英姿有些嫉妒：“做你師父真好，能在天上變玩意兒。我以為你隻會呼風喚雨，欺負王爺！”
這丫話題又轉到慕容衝頭上，還良心被狗吃了為慕容衝打抱不平。
“可以變顏色嗎，五顏六色多漂亮！”英姿一個勁兒挑毛病。
“好，試試看！”
我張口就唱，清脆的歌聲飄出院牆，如鳥兒拖著悠長絲滑的尾巴，展開翅膀向空中飛去。
層雲退去，天空漸漸顯出它湛藍的底色，蓮花更加清晰，更加潔白。
天空一片明亮，霞光四射，天空仿佛開了一道大門，灑出漫天金蓮。
“實在太美了，太美了。”
金燦燦的霞光灑在地上，灑在宮牆磚瓦上，灑在英姿笑眯了眼的臉上。
我手一揮，蓮花漸漸淡去，一張大大的笑臉掛天空上。
“這個好玩，真好玩。”英姿拍手叫好。
“你喜歡什麽？”
英姿顯出孩童心性，滿是歡喜：“我喜歡大老虎，大老虎威風，變個大老虎。”
“好，斑斕大虎，專吃英姿！”
很快一隻花皮大虎飛上天，笑臉像受驚嚇一般，漸漸淡去。
“虎不像虎，貓不像貓，不好看！”英姿還有的挑，我服了她。
她又道：“十二生肖，我喜歡這個！”
“這是賀喜，不是祝壽。”
擔心英姿不開心，一排可愛的小動物出現了。
“這個好，這個好......”
“八仙，八仙！如何隻來了六位仙人，還有兩位呢？”
水平不到家唄！
霞光像是疲倦了，漸漸淡去。
雲彩突然間沒了精神，停止了它澎湃而富有**的表演，恢複了什麽都不是的懶散模樣。
等我下來了，英姿才後覺後知拍她的豬腦子：“哎呦，重要的沒說，綠娘娘的事，哦呦，全忘了。”
沒辦法在天上寫，綠娘娘謀反，大家注意了！
師父大婚，寫這個幹嘛，可是弄些小雞小狗的，這又幹嘛，逗樂呢？
不管怎麽說，我玩雜耍的水平提高了。等出宮之後，誰付我銀子，我就給誰擺弄，多多益善。、
半柱香的功夫都不到，這丫又有了新主意。
“出門瞧瞧？”英姿匪裏匪氣道。
“幹嘛？”這家夥滿腦子都是主意，比她渾身汗毛都多。
她痞痞笑了：“外麵一點傳言天呈異相，必有妖。”
壞事了，一定有人大做文章，說些對苻融不利的話，尤其在這個節骨眼上。
我忽地起身：“出門，趕緊的。”
英姿還振振有詞嘻嘻直笑：“都出宮賀喜去了，少有防備。”
我斜眼......好像又中她“奸計”。
走了一路，才看見高大雄偉的殿宇此起彼伏，陽光下，金碧輝煌。
“我們去哪兒？”
英姿理直氣壯：“我也不知道呀！”
我恨不得揍她，又開始盲目溜達了。
拐了個彎兒，又拐過個彎兒，隻顧閑逛，根本沒見前麵突然橫過來一個人，身後還跟著四個侍衛。
因為仰著頭，我的臉直直地撞在那人胸脯，疼得我雙眼冒金花，捂臉直叫。
被撞的人同樣不舒服，好端端走在路上，誰知從哪裏竄出個傻不拉幾的小太監，再使點力，非把飯給吐出來。
那人毫不客氣地大聲喝道：“你瞎眼了麽，衝撞了本太子該當何罪？”
英姿跪地上直磕頭：“太子殿下饒命，太子殿下饒命！”
好一會兒，我眼睛才恢複正常，我伸手在眼前晃了晃，還好沒事。
是太子苻宏，我可不怕他，因為皇後娘娘替我說好話，還想衝他笑。
苻宏以為他這個太子大名給嚇著人了，於是給個台階下：“你還賴著不走了，給本宮磕頭，本宮就饒你！”
這人霸道呢，本性不改。
我一聽就來氣了，還把英姿拽起來，脫口道：“太子有什麽了不起，你不也撞到我？眼睛都快撞得看不見，你沒看見？”
太子掏掏耳朵，以為耳朵出了毛病，畢竟對個小太監大耍威風，純粹掉價，耐著性子道：“你先弄明白，是你撞了本宮！再說你一個閹人哪有在本宮麵前說話的權利，本宮的鞋被你踩髒了，你給本宮舔幹淨，今天就饒了你！”
我抬起臉恨恨瞪眼，哼道：“虧得是太子，說出的話竟然如此低級，連我這個無根之人都不如！”
太子的臉無可名狀地抽抽，大概我這個口氣像極了“某人”。他定睛向我看，在我眼底越發看出那種似曾相識，竟然伸手想去摸摸是不是他腦海裏浮現的那張臉。
就這時，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太子，你做什麽？”
是苻琳。
苻宏道：“是你呀，沒什麽事，一個不長眼的閹人衝撞了本太子，你來做什麽？”
苻琳狠狠瞪了我一眼，把苻宏拉在一邊小聲說話。
苻琳還不忘了戲謔：“太子，你今日用了什麽香料，從來沒聞過，淡淡清香，又有點像是女子身上的味道？”
“就你鼻子尖。我隻喜歡西域的百醉香，多年來就沒換過！”
猛地發現身邊兩小太監不見了，連忙問：“那兩人呢？哪兒去了？”
“回太子殿下，他倆跑了！”
“為何不抓，還傻愣著幹什麽？”苻宏明顯生氣。
“回太子殿下，屬下想請示您來著，不敢打擾您說話！”侍衛說話聲音越來越低。
苻琳道：“算了，何苦與兩個閹人計較！不過，那小太監與三樂長得真像，特別是刻骨的眼神，一輩子都忘不了！”
“完了，真的是三樂，隻有她狗膽包天！”苻宏頓時醒悟。
苻琳驚訝道：“你說剛才那小太監是三樂扮的？”
“小聲點兒，三樂失寵被打入冷宮，一定偷跑出來，趕緊追！”
“太子，你想做什麽？”苻琳伸手攔住他。
“不和你說，三樂是本宮的女人！”苻宏顧不上獨自淩亂的苻琳，向我逃跑的方向追。
我和英姿跑得丟了魂，靠在牆角直喘粗氣。
英姿道：“太子殿下你都敢衝撞，不要命了！”
聽苻宏說話，我都快癱了。“這下可不敢隨便瞎逛了，有人向這邊跑來了，不止剛才他們五個，怎麽辦？”
“快跑，離開這裏！”
英姿拽起我就跑，聽著身後追過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手心裏全都是水。
躲是無處可躲了，前麵有兩侍女和一個太監陪著一個和尚緩緩向前，英姿靈機一動，把我拽到他們身後，低頭一路走。
侍衛很快追了過來，四處張望。“這就怪了，剛才還見呢，真是見鬼了！”
轉身看見領頭太監昂著頭，一副傲氣十足的樣子，不客氣問：“你們看見兩個閹人從這裏跑過去了嗎？”
領頭太監氣得頭頂冒煙，尖著嗓門道：“哼，沒有看見，自己做不好事，衝我們發火，什麽東西！”
苻宏趕了過來，喘著粗氣問：“人找到沒有？”
“回太子殿下，明明見人跑過來，如何不見了？”
領頭太監見是太子來了，馬上施禮道：“稟報太子殿下，奴才並未見一人從這裏經過，您要是不信您可以問問太後娘娘身邊的侍女？”
太子見是太後身邊的公公，對侍衛道：“再好好找找！”
太監立馬回過臉，提高了嗓門，有意說給我倆聽似的：“你們兩個趕緊跟上，當心晚了，太後娘娘怪罪！”
太子滿懷疑慮地往我這邊看過來，盯著離去的背影拿不定主意。
這是皇宮南隅邊的一座安靜優雅的院落。
蒼樹擎天如蓋，花香清幽，遠處溪水淙淙，院落布置精心別致。
這就要見皇太後了，師父隔三差五給這位已至花甲之年的老人請安。倒想見識一下，這是一位什麽樣的女人能生出秦王和師父這樣名垂千古的兒子。
走到院南邊的一間房屋前停下，輕輕推門，眼前突然敞亮。
濃鬱的香味迎麵撲來。
是屋裏的熏香和拜菩薩的燃燒的香燭混雜在一起，嗆得我鼻孔一陣發癢，忍不住打了兩個響亮的噴嚏。
領頭太監禁不住回過頭，狠狠剜了我一眼。
“奴才叩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安康！”
大家呼啦啦跪下。
“平身吧！”一個老婦人平靜道。
“回稟太後娘娘，大人特意為您挑選得道高僧，奴才為您送過來了。”太監語調婉轉，諂媚的語氣讓人想笑。
“本宮就是有些失眠，到了歲數人都有這啊那啊的不自在，如此大費周折，隻怪他多事！”皇太後微微抱怨，語氣卻是滿足。
“回太後娘娘，大人對太後娘娘的赤誠孝心比泰山高，比東海深，大人日日祈禱太後娘娘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大人的這片好意，太後娘娘您要是心領了，大人一定舒坦許多，料理國事更是得心應手！”
太監這馬屁拍的可到位。
皇太後咯咯笑了出來：“小寶，你這張嘴如今越來越甜，是不是我兒給你諸多好處，專門讓你來哄本宮開心的？”
“太後娘娘過獎了，隻要您開心了，這大秦的天都格外敞亮些！”
誰不知道啊，苻融大婚，天呈祥瑞。
皇太後指著一直卑躬屈膝的光頭和尚：“好了，有你們這樣整日哄著本宮，本宮如何不開心？這位就是你帶來的得道高僧？”
那僧人向前一步，恭恭敬敬合掌道：“小僧有慧，是從西域取經而來。路過大秦，見我大秦風調雨順，一片祥和，故而留了下來，願布施行道，感悟眾生！”
西域而來，我差點沒笑出聲，幹脆叫你唐僧好了。
皇太後道：“要是多幾位像有慧你這樣的高僧為我大秦祈福，我大秦定會萬年昌盛！”
“回稟太後娘娘，貧僧不才，願為大秦鞠躬盡瘁！”
“本宮請你過來，無非是為了安神養神，本宮頭痛難以入睡，這病由來已久。太醫說這是因為本宮憂慮甚多，傷神過多成了心病，所以建議老身修身養性，本宮聽了他的話吃齋念佛，果然好許多！有慧啊，你可有些能耐？”
“回太後娘娘，吃齋念佛出了平息內心煩惱以外，還可以了脫生死，神通具足。神通大師佛圖澄禪定修行，獲六種神通，擺脫生死輪回。太後娘娘心係大秦之安危，隻要太後娘娘您一心侍佛，當您擁有了具有這些神通後，於千裏之外都可為大秦平息戰亂，使我大秦處於不敗之地！”
好一個油嘴滑舌遊走江湖的騙子，也不知師父是吃了什麽迷魂藥，請這麽個爛人過來！若不出意外，一定是來騙取錢財的。
皇太後回道：“本宮聽聞高僧佛圖澄確有神通，足不出戶，通過燒香念咒就救了去西域取經的弟子的性命。”
“回稟娘娘，貧僧就是被他救出的其中一位！當時，貧僧等人落入強盜之手，危在旦夕，我等向著師父所在方向手持佛珠，鎮定念經。睜開眼後，那賊人已不知去向！”
太胡扯了，也不打草稿。
皇太後果然道：“果有其事？有慧，你說老身該如何侍佛？”
“回稟太後娘娘，侍佛之事心誠則靈！供養佛祖這是首要之事，正宗的佛祖金身，麵相一定一流，供養佛祖其它法器也不必可少。貧僧把自己默寫的經書親手奉上，太後娘娘按時悉心吟念，不出多久，定有神效！”
“正宗的佛祖金身從何而來？”
“是貧僧從西域請過來的，天下唯此獨尊！先墊付銀兩，以示誠意！”
“銀兩之事好說，如能保我大秦國泰民安，這些銀子還是出得起的！”皇太後毫不猶豫道。
菩薩沒見著，開口便是銀子，我當時就急了。
慕容衝拿個夜明珠騙了秦王一大籮筐銀兩，足夠他奉養十萬兵馬三年之用。如今又來個假和尚，花言巧語騙取皇太後信任，誰知他會不會是叛軍派來？
師父乃大孝子，唯恐孝順不到位，不揭穿他，秦國又要倒黴！
“太後娘娘，貧僧可否為您誦經，好為您解除頭痛之苦？”
“好吧，有勞你了！”侍女把皇太後從椅子扶下來，在軟墊盤腿坐下。
這是一間專門供奉佛祖的佛堂，正前方是一個金碧輝煌的神龕，裏麵已經擺放著一個金身菩薩。
和尚身體微胖，麵色紅潤，念念有詞。
仔細一聽，念的是二百多字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聽著聽著，越發不對，和尚足足念了三遍，可每次念的與上回都有所不同，不是少字就是前後顛倒。
我氣得夠嗆，太欺負人了。
假和尚就算了，除了吹牛騙錢，連最簡單的經都念不全。隻可憐我那心善的師父，可憐皇太後。
和尚道：“太後娘娘，您現在感覺好多了？”
皇太後睜開眼，微笑道：“果然輕鬆不少，老身多謝法師！”
“太後娘娘抬舉貧僧了！明日是個黃道吉日，貧僧會在醜時把金身菩薩奉送過來！太後娘娘到時打開佛龕仔細供奉就是！”
和尚怕話多露餡，提出要走人了。
明擺著暗示皇太後先付款後送貨嘛。就算你明日醜時來，陛下人還在朝堂之上，沒人監督，好行騙對吧？
太後娘娘對侍女道：“你去把本宮的首飾盒抱來！”
身邊的侍女應了一聲，轉身出了門。
和尚滿是得意，收拾好佛珠，起身站起，那兩個“貧僧”二字剛剛吐出口，就被我生生打斷：“和尚，你的銀錢掉地上了！”
和尚聽見叫他，顧不上多想，轉身原地環顧，仔細一看，什麽也沒有。
正在疑惑，抬頭見對麵一個小太監捂嘴咯咯直笑。這時他終於明白，他受騙了，毫無顏麵地在皇太後麵前被人戲耍了。
和尚麵紅耳赤，喝道：“小小閹人，竟敢如此無禮，在佛堂戲弄得道高僧，就不怕佛祖怪罪嗎？”
屋裏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轉到我身上，就連皇太後都陰沉著臉看著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監。
我叩首道：“太後娘娘，請息怒。現在人心向佛，佛道盛行，布施行道的和尚自然魚目混珠，層次不齊。小奴乃平陽公特意派來觀察這個和尚的，小奴見他胸無半點佛事，滿肚子的行騙壞心，從而一試，果然中計。他是否有真才實學，望太後娘娘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