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和尚大吼一聲:“你這個閹人,來觀察貧僧?你也不看看你幾斤幾兩!”
我頭一揚,毫不客氣:“你這個毛沒剃幹淨的驢子,當著太後娘娘的麵無法無天了。你以為我沒了**,就沒了慧根?告訴你我還有慧眼,專門來捉拿你們這些混吃混喝的騙子!”
領頭太監見我把出言不遜的和尚痛罵一頓,頓時對我高看幾眼,一聽又是苻融手下,更是得意。
皇太後不免窩火,陰聲道:“本宮第一次碰見這種稀奇事,一個小太監敢指責本宮請來的高僧是冒牌貨,如若果真如此,本宮大開眼界!”
和尚咬牙先道:“貧僧行道三十餘年,什麽苦沒吃過,什麽罪沒受過!如今被一個嘴邊沒毛的閹人陷害,貧僧無顏在這世上混下去,還望太後娘娘給貧僧個公道!”
“你口口聲聲說是平陽公派來,可有他的信物?”太後慈眉善目,說話冷冷,讓人打寒噤。
“回稟太後娘娘,小奴並無大人的信物,試問,有誰敢拿大人來行騙?小奴小時曾在佛堂寄養,法號慧空。小奴從小信仰佛教,對佛教之事略知一二。此人連小奴都不如一二,如何算是高僧?如果他成了高僧,那小奴不就成了高高僧了麽?”
領頭太監見我回答順溜,禁不住捂嘴笑。
皇太後道:“什麽一二,高僧不高僧,誰讓本宮信服,誰就是真!否則,本宮定要嚴懲不貸!”
我抬頭道:“既然太後娘娘說了,以佛道論真假,那我問你,你適才吟誦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是由誰從梵文翻譯而來?”
和尚轉轉眼珠:“當然是道安法師翻譯而來!”
我笑了下,引導他道:“這麽說來你與道安法師很熟悉了,老相識嗎?”
和尚生怕被人小瞧,趕緊答道:“那是當然,我們經常在一起談經論道!”
“五重寺大殿門口那對柱子上的對聯由誰題寫,對子內容你可記得?”
“你到底想說什麽?”和尚有些耐不住性子。
“你背誦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由高僧鳩摩羅什所譯,道安法師寫得那副對聯是‘執拗執著心滿心不滿,無色無名如來如還來’。胖和尚,你果真了解道安法師?”
和尚氣急敗壞,眉頭緊皺道:“從來還沒有一個人對貧道無禮,在這大秦,貧道算是受侮辱!”
我直愣愣盯他道:“胖子,你也可以以牙還牙,出道題侮辱侮辱我嘛!比如你就問我,道安法師年少時背誦的第一部佛經叫什麽,如果你還不夠解氣,你還可以要求我背!當著太後娘娘的麵,我可喜歡受這種侮辱!”
屋裏的人見我說話俏皮,捂著嘴低頭直笑。
和尚頓覺無處藏身,指著我的鼻子罵:“一個閹人有什麽資格在貧僧麵前擺顯,胡言亂語!”
“佛前不分貴賤,眾生平等。虧得你口口聲聲是高僧,連最起碼的博愛之心都沒有,不是披著袈裟的行騙之人還會是什麽?”
“貧僧不與你計較!回稟太後娘娘,貧僧今在貴府很是不快,故而無心再待下去了,請恕貧僧無禮!”和尚雙手合一準備開溜了。
皇太後心中了然:“你走吧,本宮不留!”
和尚出了門,屋裏的氣氛一時尷尬。
我弓腰上前:“太後娘娘,大人交代奴才的事,奴才做完了,這就走了啊!”
皇太後道:“慧空,你剛才說想受辱,等你受辱了,本宮自然放你回去!”
啊啊啊,什麽意思啊。
完全沒了剛才的理直氣壯,我愁眉苦臉弓腰站立,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要不等我兒過來,讓他帶你走?”皇太後悠悠道。
這個老太太實在太壞,我幫她護住錢袋子,她卻為難我。
您有兩個寶貝兒子,哪個我都不想見。
“別別別,太後娘娘,奴才求您了千萬別叫大人過來,小事變大事!”我直差磕頭如泥了。
皇太後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陰聲道:“既然你是我兒所派,又無任何信物,老身如何信你?不會也是假冒吧?”
老太太還有判案長項,這也遺傳?
得趕緊離開,萬一被老太太送給師父,麻煩可就大了!
“奴才確實與大人私下交好,時不時在他的博趣休爭閣暢快博弈。大人書房內正對麵懸掛孔子畫像,兩旁設‘藏身金屋會如玉,奇文共賞走蛇龍’對聯一副。
白鶴望月的香爐裏常年隻用一種名叫夜寒香的熏香,越到深夜,香氣則由清雅變得縹緲,似有無數思念牽掛心頭。
還有大人下棋總是喜歡占地盤,這與陛下的走子方式相似。奴才總是先放他們一碼,等到時機成熟,立馬撒網撲魚,一網打盡!”
英姿在一旁聽得直冒汗,伸手去拉扯我的衣袖,意思是你說夠了,再說下去恐要露餡。
我見皇太後低頭品茶,好像關於師父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一樣,加上英姿提醒我,以為說得不夠到位。
豁出去得了,我就是與大人的關係不一般!
我輕咳兩聲壓壓驚:“大人晚間看書巳時以後,早上卯時不到已練完劍,開始洗漱。這時大人喜歡喝雲霧綠茶,用當年梅林裏采集的雪水一同沸煮,最能醒腦!”
師父到底何時起床,我不知道,因為從沒比他早。
皇太後一口熱茶噴了出來。
好一會兒,皇太後這才緩過勁,對我擺手:“本宮不再懷疑你了!”
“那奴才可以走了麽?”
“慧空,適才本宮聽你說過,你對佛道略知一二,可否為本宮講講,如何有慧根有慧眼?”
我立刻傻了眼,搬石頭砸自己腳,自作自受!
“太後娘娘,您吉人自有天相,你天生就有慧根、有慧眼,隻是沒有開悟!”
興許馬屁拍到地方,皇太後喜笑顏開:“慧空,老身如何就沒感受到?”
老天,我咋知道,又不是人人都能開悟?
我裝模作樣道:“太後娘娘,這修身養性吧,講一個緣字,你和佛祖的緣分還沒到,感受不到他的慈悲寬厚。但如何有緣呢,您呢要向菩薩訴說,這就是我們常聽說的念經。念經是要有方法的,摒棄各種雜念,一心一意念,菩薩就聽見了,然後就賜福給您,消除您一切煩惱!”
皇太後聽了,覺得有道理。“老身年紀大了,看不清,記性也不好,記了後麵忘前麵,做不來!”
我都快罵我多事了。
“回太後娘娘,往後這屋擱一琴,太後娘娘您閉目養神就可以了!”
這種簡單,有人彈琴,哄老太太睡覺。
“快拿琴來,給慧空擺起!”
“太後娘娘,您屋子煙熏火燎,容易讓人迷失性情,可不可以把香滅了!”
“聽慧空小師父的,趕緊!”
一連彈了三遍。
皇太後睜開眼,語氣極溫和道:“老身從來沒有這樣舒坦過,慧根,你過來!”
皇太後握住我的手,喃喃道:“老身身邊就是缺少你這樣一位知冷知心之人!老身知道你不是這屋裏的,你可以日日來本宮這裏來麽?”
來不了,再來就暴露身份了。
“來人,拿本宮的首飾盒來!”
侍女很快捧上了四個鑲嵌著寶石的大小盒子。
“打開它,挑你喜歡的!”
我連忙擺手道:“太後娘娘,您一定弄錯了,奴才是男子,要這些首飾做什麽?”
“本宮沒說隻有女子才可以擁有!本宮今日高興,賞賜給你的,你想要什麽盡管拿!”
“不奴才不需要,奴才在宮裏有吃有喝,不需要錢財!”
要錢也花不出去,我隻偷吃的。
“一看你就是新來的,放例假之時,你可以拿到集市上換些你要的東西,快拿起!”
太監還有例假?
例假,這個詞聽上去咋就讓人臉紅呢。
皇太後催促道:“你趕緊拿起,難道要我兒送給你?”
“不用不用,奴才常來太後娘娘這裏就是。隻是宮廷把守嚴格,奴才不可胡亂走動,經常來您這兒,恐怕有困難!”
皇太後想想,對侍女道:“去把陛下送給本宮的禦牌拿來,本宮要送給慧空!”
我聽了差點沒叫出來:“禦牌?太後娘娘,您說帶著這禦牌可以在這宮裏行走無礙?”
“當然可以,帶著它還可以出宮出城呢!你帶著這禦牌,在我大秦隨便出入,無人敢攔!”皇太後威嚴的神情讓人踏實。
我雙手接過禦牌,高興地快哭,終於可以開溜了,想到哪兒到哪兒!
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像是中六合彩一樣。
皇太後話裏有話道:“你可要收好了,千萬別丟了,要不沒人給本宮吟唱心經了!”
我一邊點頭,一邊把禦牌塞進懷裏,連聲道謝。
皇太後道:“天色已晚,本宮就不留你們了,你們都回吧!”
出了大門,叫小寶的年輕太監一下抓住我的胳膊道:“慧空,你要感謝我的啊,今日是我救了你!要不是我,你們倆早就被太子的人抓走了!”
我甩開他的手,敷衍道:“寶公公,我們算是相識了!今後我們要相互關照,寶公公,你這回救了我,下回定當感謝!”
太監心情極好問道:“你是陽平公的人,為何太子要捉拿你?”
我悄聲騙他:“不瞞你說,我與太子一個侍衛好上了。那侍衛跑到陽平公府上,求情要大人把我弄出來送給他!你說太子氣不氣?”
“怪不得,那你以後怎麽辦?”太監還當真了。
“那有什麽怎麽辦,躲一日算一日唄,也隻有這樣了!”
“那你明日還來嗎?”
“當然來了,太後娘娘這麽信任我,把個皇上的禦牌都送給我了!再說了,要是不出來,陽平公來收拾我,不就倒大黴了?”
“慧空,你是哪個宮裏的,為何沒見過你?”
“你就甭問了,傳出去太子和大人顏麵無光!”
“也是,那你的禦牌將來可以借給我用用嗎?”
“當然可以,不過你用了以後就要趕緊還給我!”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太監忙不迭地答道,一時高興,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想把他手打下去,就見侍衛過來喝道:“哪個宮裏的,勾勾搭搭瞎轉悠?當心把你們抓起來!”
太監被人鄙人很來氣:“我等從太後娘娘寢宮裏出來,你要不信,就看禦牌好了!慧空,給他看看!亮瞎他狗眼!”
我極不情願地從懷裏掏出來,在侍衛眼前晃了晃,侍衛馬上立正。“多有得罪!屬下今兒排查可疑之人,你們晚上盡量少出來,就是出來了,也要早點歸屋!”
太監輕蔑地哼了聲,算是給侍衛的答複。
“什麽可疑之人,有刺客?”英姿有意問道。
“並非刺客,乃是潛入禦膳房作惡之人。”
我憋到肚子痛,禦膳房作惡,太搞笑了。
走到半路,我悄聲道:“不好,總感到後麵有人跟著我們,跟我們一路了。”
寶公公警惕道:“誰這麽大的膽子,竟然跟蹤?”
那腳步是從皇太後的宮殿裏跟來,我故意低聲道:“恐怕是我們露財了,有人盯上禦牌!”
英姿趁機出主意:“寶公公你斷後,我們先離開,明日再會!”
寶公公陡然有了勇氣,很義氣地點頭:“誰讓我是你老哥呢,快走,有我呢!”
我和英姿悄聲無息地飛快地溜進了桂影宮,把門關緊,抱在一起,高興地直跳。
“太好了!這下我們可以大搖大擺出宮出城,不會牽扯到任何人!就是有些對不起我師父,他對我那麽好,拿他到處招搖撞騙,竟然騙到他娘老子頭上!”
英姿一臉壞笑:“你得趕緊離開這裏,綠娘娘不會放過你。”
“你呢?”我有些奇怪。
“我當然留這兒。這麽著,我把你送出宮,你把腰牌給我,有這玩意兒,沒人敢欺負我。”
我都懷疑英姿是不是為了腰牌才執意留下。
不過,我出門不能帶她,萬一連累她怎麽辦,可她孤零零一人在這兒我也不踏實。
“你盡管放心,有腰牌就是有尚方寶劍,再說,還有王爺呢,有他罩著我,不吃虧。”
聽她口氣,好像舍不得慕容衝似的。
反過來一想,也對。
英姿本無錯,綠寒瘦要收拾的人是我,有誰敢衝拿陛下腰牌的動粗。
橫下心,我再三叮囑,所有飯食得有耗子試毒,而且我就在五重寺,太遠我也去不了。
五重寺裏有我師父,好多事我沒想明白,比如,淩飛說過要我找菩薩師父救他。
英姿也道,你娘親的金簪得拿回來,酈都王得見麵,綠娘娘這裏也不能耽擱,反正,事情多著呢。要是想她了,還可以悄悄回來見她。
這麽想著,稍稍寬心,但總覺得事情越來越複雜,已經到了失控的局麵,唯獨沒有一點可以抓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