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重拳在他肩上猛錘一下,示意他冷靜。
“宏圖大業還是要從細微處做。”
“現在,就讓我們看看,朝廷內外的暗處,到底隱藏著多少牛鬼蛇神。”
“唐劍!”
他話鋒一轉,一聲斷喝。
唐劍轟然一聳,靜待吩咐。
“把孔萬奴襲殺京兆府尹的消息放出去。”
“我要看一看,這隻餌能釣上多少大魚來。”
……
三日之後。
京兆府尹高升報失。
五日之後。
有監察禦史奏諫:京兆府尹高升貪墨畏罪,潛逃無蹤。
天子大怒。
內閣批複刑部,即可下發海捕文書,緝拿此人。
此事一發,舉朝轟動。
然而,在京城之中,卻流傳著這樣一則傳聞。
京兆府尹高升與孔門子侄孔萬奴因錢紛爭,孔萬奴怒殺高升,毀屍滅跡。
此事,認證無證俱全,甚或還有一張孔萬奴簽押的伏罪書。
隻不過,這一紙罪書隻聞其名,從來就沒人真正見識過。
此訊一出,立時就在朝廷掀起了軒然大波。
七日之後。
東山曲阜。
孔府。
聖人府邸,流傳萬載。
這裏九進庭院,三路布局,占地數百畝,格局之宏偉,亙古未有。
淩空俯瞰,一條中路軸心,貫穿府邸,直達後庭。
此刻。
一個身影縱馬而來,在府邸門前飛跳,一躍而下,從左路進,跨越漫長的亭台走廊,直達後堂衍聖書房,在門前轟然跪下,高舉起一封書信。
“衍聖公!有了急信!”
書房之中。
那個高大儒雅的身影緩緩站起,接信展讀。
此人正是當世孔府衍聖孔令魔!
他雖已七十歲高齡,可是身康體健,雙目炯炯,矍鑠如中年。
此刻,他一目十行,蒼白的雙眉漸皺漸緊。
“嗯?”
孔令魔怒哼一聲。
整個書房重地空氣陡然一凜。
無形之中,仿佛有一隻大手死死碾壓在眾人頭頂。
所有侍讀再次的奴仆都不禁一凜,被那無形的重壓壓彎了脊梁。
“萬奴小兒在哪裏?”
孔令魔中氣十足,聲震四周。
所有奴仆仿佛同時聽到了冥冥之中的號令,不約而同轟然跪倒。
書房院落一瞬寂靜。
鳥啼蟲鳴瞬間消失。
就連院內的假山都隱隱低頭,躲避著衍聖公的怒火。
“稟衍聖公!日前,孔萬奴剛剛返回府邸,對外宣稱重病,閉門不出。”
孔令魔深沉的眸光一燃一閃。
“讓他來見我。”
“我隻給他半個時辰,如果還不見人,就讓他準備後事吧!”
那人躬身而退。
孔令魔雙眉緊鎖,眉宇間那一抹怒意仿佛化不開的冰山一樣,令人膽寒。
一刻鍾後。
孔萬奴轟然跪倒在書房之前。
“外……外支侄孫孔萬奴,拜……拜見衍聖公!”
此刻,他就如同小鬼麵見地獄閻羅一樣,渾身顫栗不止。
孔令魔盯視著他,久久未開口。
在那死一樣的沉默中,孔萬奴驚悚到了極致,心髒砰聲狂跳著,幾乎炸裂。
那股無形的威壓讓孔萬奴幾欲窒息。
“孔萬奴,你幹的好事!”孔令魔啪的拍案。
那聲音仿佛無形的鋒刃,刮骨吸髓。
孔萬奴身軀一顫,骨頭幾乎全散。
“衍聖公,您聽我解釋!”
“解釋?解釋的意思就是,傳聞屬實,人的確是你殺的,對不對?”孔令魔早就洞鑒了他的思維。
借口被點破。
孔萬奴喉頭哽咽,幾欲窒息。
“我……我……”他呢喃著,身形晃動,幾乎昏死。
“不要動!”孔令魔怒叱一聲,“你敢昏死,就永遠不要再醒過來了!”
此話一出,仿佛一桶冰水迎麵潑來。
孔萬奴陡然一個激靈,立時就無比清醒。
孔令魔踱步走出書房,俯視著這個不肖侄孫。
“我讓你去京城,拓展儒門影響,壓製賤民。這件事何其容易,不要說是個人,就算是從孔門走出去的一條狗,都能做到。”
“可是你,卻給我惹了一個天大的麻煩出來。”
“你知不知道京兆府尹高升是什麽人?”
“現在,朝廷,內閣,靖天王,還有……”說到此,孔令魔戛然住手,將無生教門這幾個字生生咽了回去,“各方勢力都在向我興師問罪。”
“我儒門推進了近千年的大計,眼看就要臨近大成。可是現在,就要毀在你的手裏了。”
“這樣的大罪,你百死莫贖!”
這一口天大的黑鍋扣下來,簡直就是要孔萬奴的小命。
他仿佛一隻見貓老鼠一樣,瑟瑟顫抖著。
“衍……衍聖公,您聽我解釋。這件事真的罪不在我,如有半句假話,我寧可跪死在這裏!”
孔令魔嗤聲冷笑。
“跪死?你對自己太仁慈了。”
“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告訴我真相原委。”
“一炷香內說服不了我,你就去思過門麵壁思過吧。”
聽到思過門三個字,孔萬奴仿佛被抽筋剝骨一樣,顫栗不止。
“衍聖公!不……不要!”
他嘶吼著,如同見鬼一樣,滿臉驚恐。
不待孔令魔再次開口,他就將事情來龍去脈統統倒了出來。
“倪凰?”孔令魔兀立在那裏,仰望蒼穹,久久未動,“這個人的底細你查過嗎?”
孔萬奴一麵砰聲磕頭,一麵急道。
“暗查過,官場、民間都查了,可是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人。”
“甚至連諸國權貴、隱士,都在調查之列。”
“依然沒有找到關於此人的丁點線索。”
“此人就好像鬼魅一樣,疏忽而來,飄然而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孔令魔的神色越發肅然。
“這個世界之上,根本就不存在橫空出世的奇人。”
“如果有,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他根本就不叫倪凰。”
“名字是假的,身份自然也是假的。”
“此人的真身應該在你的調查範疇之中,隻不過,他隱藏的太好了,你才始終未能洞鑒其真身。”
“孔萬奴!”
“我命你再回京城,將功折罪。”
“這一次,你要高調返回,迎來送往,招人注意。”
“你代表的是孔門,此一次進京,一定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沒有事,也不會有事!”
孔萬奴頓時一呆。
現在,無論朝野,都已經認定他是凶手。
此時回京,簡直就是找死。
孔萬奴頓時驚恐無比。
“衍……衍聖公!我不能去啊。”
“那個人的手中,有我親筆簽押的罪供。”
“我殺人的風聲一定也是他放出來的。”
“讓我現在回京,那就是羊入虎口!”
“嗯!不回京,你就隻能去思過門,那會比死更慘烈百倍,千倍!隻此兩條路,你選一條吧。”孔令魔威嚴赫赫,他的話就是孔門的最高意誌,堪比天意,無人可以違逆。
那一刻,孔萬奴仿佛一隻抽了筋的蛇,萎靡癱跪在地上。
“我去!我去!!”
沉默了移時。
孔令魔踱步到了孔萬奴的麵前,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
“放心去。”
“孔府是儒門至聖。”
“你雖然不成器,但的的確確是我孔門子侄。”
“有這張護身符在,不要說在京城,就是放眼諸國,也沒人敢動你。”
“記住,這次回京之後,一定要高調,再高調。”
“直到把那隻叫做倪凰的狐狸釣出來。”
孔萬奴臉色灰白,身軀一顫。
孔令魔雙眼睥睨,將這一幕統統看在眼中。
他心知對方在擔心什麽。
“你放心。”
“我會安排人馬護衛,絕對不會讓你出辦點事。”
“如果有人想要刺殺,那就等著被我連根拔起吧。”
說到最後,他的話幽幽的,既像是對孔萬奴,又像是在自語。
至此,孔萬奴徹底明白。
安排他再度進京,就是為了當餌。
至於他的死活,其實沒有那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