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銘拋開思緒,捏著杯子的指尖輕輕敲擊著杯壁,問:“王掌櫃,可聽清是中了什麽毒?”
王掌櫃搖頭:“沒有。”
葉思瀾皺了皺眉,疑惑道:“葉夫人不是會解毒嗎?”
王掌櫃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沉吟道:“這就不清楚了。”
葉思瀾抿唇陷入了沉默。
王掌櫃看向宋銘,目光又落在葉思瀾身上,好奇道:“弟夫,怎麽知道葉夫人會解毒?我常年在沐城往來,也未曾有所耳聞。”
葉思瀾握著杯子的手一頓,他心虛的把手往桌下放。
宋銘看出他的不安,解釋道:“前不久有個求醫的病人,提起過此事。”
“姓顏。”宋銘見王掌櫃半信半疑的模樣,幹脆把顏聞抒賣了。
王掌櫃微微睜大了眼睛,小聲道:“這個姓的人可不多見。”
宋銘神情自然,全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我隻負責治病,其他與我無關。”
王掌櫃倒吸了一口冷氣,宋銘越是這樣說,證明對方身份越不簡單。
沒聽王掌櫃繼續問,葉思瀾鬆了一口氣。
宋銘往葉思瀾那邊坐了一點,借著桌子的盲區,他安撫的拍了拍葉思瀾的手。
“宋兄弟,吃完早膳,咱們就出發去齊府吧。”王掌櫃看到小二端著托盤朝這邊走來,抬頭衝宋銘說。
“好。”
一行人吃完飯,一起前往齊府。
齊家雖然沒落了,但氣派的府邸,還彰顯著曾經的輝煌。
王掌櫃遞上請帖,小六留在外麵,他們三人跟著管家林伯前往正廳。
在他們來之前,已經來了不少能人。
負責召集名醫的人是齊建修的長子——齊溫書。
林伯把人帶到齊溫書麵前,介紹道:“大少爺,這是王慶藥坊的王掌櫃,這位是王掌櫃舉薦的大夫宋銘,旁邊是宋大夫的夫郎。”
原本還在互相寒暄的眾人,聽到林伯的介紹詞,紛紛轉頭看向這邊。
待看清宋銘和葉思瀾的容貌時,驚歎之餘,連帶著自己想要說的話都忘了。
更誇張的是有人忘了自己還端著熱茶,灑在自己身上差點被燙的跳起來。
齊溫書對宋銘還好,畢竟都是男子。
目光觸及葉思瀾時,縱使見過眾人美人的他,也忍不住驚豔。
他的目光太直白,看得宋銘有種寶貝被覬覦的既視感。
他伸手把葉思瀾往自己身邊帶了帶,又當著眾人的麵,攬住了葉思瀾的腰。
偏偏臉上,他大大方方道:“我夫郎看不見,還請見諒。”
言外之意是我夫郎隻認我,我去哪他去哪。
聽到“看不見”的眾人,眼裏閃過一抹可惜。
好好的美人,竟然是個瞎子,娶回家也隻能當花瓶。
惡意的目光葉思瀾無暇顧及,他此刻正沉浸在宋銘宣示主權的那番話裏。
“宋大夫,敢問師出何門?”齊溫書從怔愣中反應過來,臉上掛著謙遜有禮的笑。
王掌櫃也好奇,同時看向宋銘。
“家師不方便透露。”對待彬彬有禮的人,宋銘同樣以禮相待。
他回了一個“抱歉”的笑。
齊溫書也沒再多問,做了一個“請”,親自把人送到了位置上。
今日前來的人,齊溫書沒有一個怠慢,哪怕看出宋銘和葉思瀾身上的布料粗糙,也依舊客客氣氣。
在這一點上,倒是讓宋銘刮目相看。
可齊溫書如此,不代表其他人亦是如此。
大抵是宋銘和葉思瀾容貌和氣質太過於出眾,以至於大家第一時間,看人去了,而忘了看物質。
等齊溫書一走,旁邊看著坐下的兩人,立馬注意到了這一點。
“宋銘是吧,我是沐城第一針的徒弟楊徹。”
宋銘對上他優越感十足的臉,冷淡點頭:“你好。”
“我報了師門,作為禮貌,你是不是也該介紹一番?”楊徹語氣裏帶著咄咄逼人的架勢。
宋銘還沒來得及說話,葉思瀾出言維護道:“這位楊大夫,恐怕耳朵不好使,方才我夫君已經說過了,不方便透露。”
楊徹眼裏閃過一抹嫉妒,嘲諷道:“齊家的門檻,越來越低了,連鄉野村“夫”都找來了。”
他這話挺得罪人的,幾乎話音一落,聽見的人都看了過來。
楊徹不慌不忙道:“我又沒說錯,不信你們自己看。”
說完他又挑撥離間道:“我還是頭次見有男人給自己哥兒穿粗布的。”
這邊動靜不小,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誒,別說,還真是。”
“這麵料,還比不上我家下人。”
“我看啊,什麽師門不方便透露,根本就是不好啟齒!”
“說不定根本就沒有師門,懂點藥理,便被人奉為上賓了。”
這句話,顯然在說王掌櫃眼瞎。
他沉得住氣,也沒生氣,小聲衝宋銘說:“宋兄弟,抱歉,是我疏忽了。”
宋銘抬起手,說了一句“不必道歉”。
葉思瀾沒想到楊徹會拿這個說事,剛想反駁,宋銘按住了他的手。
宋銘站起身,看著眾人,麵不改色道:“我倒是不知道,對於醫者的評判,已經到看布料的地步了。”
這一群人裏麵,除了家境富裕的少爺,還有濟世救人的大夫。
其中一位長者聞言幫腔道:“醫術的好壞,並非是耍嘴皮子。”
楊徹不服氣,衝著老大夫怒氣衝衝道:“邱老頭,你就少說話吧,上次醫術切磋,難道不是你輸給了我師父?”
“你!”邱老大夫氣的胡子一抖。
“我什麽我,你輸給我師父,你徒弟輸給我,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嗎?”楊徹冷笑一聲,目中無人道。
邱老大夫和楊徹師父在針灸上的造詣旗鼓相當,所以難免拿來比較。
在醫術切磋大會上,邱老大夫更注重以人為本,治療偏向於保守,而楊徹師父則更為大膽,用鋌而走險來形容為不為過。
所以在不治多活幾年和治大概率會死的情況下,邱老大夫選擇了不治。
也因此同沐城第一針的名頭失之交臂。
知道的人明白邱老大夫的良苦用心,不清楚的人自然認為是技不如人。
但哪怕如此,也沒人敢當麵質疑邱老大夫的醫術,今天被楊徹擺在明麵上來說,可以說是奇恥大辱了。
畢竟長輩之間的事,跟你這個徒弟有什麽關係!
持保守的醫者,紛紛討伐道:“楊徹,別以為你是陳老的徒弟,就可以為所欲為!”
楊徹不以為意:“他要出來幫腔,我為什麽不能說?何況這不是事實嗎?”
說完他又把怒火引到了宋銘身上:“再說了,他有沒有本事,你們清楚嗎?”
“邱老頭,你都不知道他醫術怎麽樣,就幫腔針對我,還不準我反擊嗎?”
邱老大夫嘴笨,被他氣的說不出話來。
宋銘拱手衝邱老大夫一拜,轉頭看向楊徹,諷刺道:“我醫術怎麽樣不勞你費心,但我醫德肯定比你好。”
“你!”楊徹瞪大了眼睛。
宋銘勾唇一笑,繼續說:“灐州這麽大,不過是沐城而已,你既然有本事,何不妨拋開沐城第一針徒弟的稱號,去外麵闖闖?”
楊徹被堵的啞口無言,宋銘這句話直戳他的痛楚。
他磨了磨牙,語氣尤為衝:“我再不濟也比你這個隻會狡辯的小白臉強!”
宋銘沒有生氣,在他看來,小白臉是在誇他長的好看。
容貌是父母給的,他一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二沒因為好看就做了傷風敗俗之事,問心無愧。
他不反駁,一直沉默在他身旁的葉思瀾聽不下去了。
他“噌”地站起身,語氣前所未有的冷硬:“既然你篤定自己比我夫君強,那你倒是說說肺癆該如何解?”
“我夫君是沒有生在富貴之家,擁有你拜陳老為師的好運,但他治病救人,靠的都是自己的實力,你又靠過什麽?”
“是仗勢欺人,還是仗“師”欺人?”
葉思瀾這番話,讓在場不少人心虛。
宋銘怔愣的看著葉思瀾,在之前,他雖然知道葉思瀾是荊棘玫瑰,但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倆的立場會互換。
一直以來,都是他保護葉思瀾,沒想到今天,葉思瀾會因為別人言語的侮辱,站出來維護他。
而且還是因為這麽小的事。
就在這時,響起了“啪啪啪”地掌聲。
隻見齊溫書帶著顏聞抒踱步走來,後者跟之前孱弱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放下手掌,毫不吝嗇誇獎道:“說的好!”
眾人麵色各異,楊徹身體僵硬,臉色發白。
坐在一旁的王掌櫃驚訝的站起身,上演著瞳孔地震。
等人走進,顏聞抒拱手衝宋銘一拜,言語間透露著尊重:“宋神醫。”
底下的人臉色一變,開始小聲議論。
“顏公子怎麽會認識宋銘?”
“我之前聽葉家買菜的婆子說,住府上的顏公子散心去了,會不會其實去求醫了?”
“顏公子的咳嗽治好了?”
“不會是宋銘治好的吧?那麽多人都無能無力,怎麽可能!”
……
葉思瀾回過神來,湧上頭的怒氣褪散,他內心隻剩下忐忑。
宋銘會不會覺得他有兩幅麵孔?
他還沒開口解釋,宋銘已經察覺到了他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