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洗水間處,聚集了一大批這個年紀的男生,他們靠著半高的圍牆,看著樓下高一高二的學生打球。

陳浮己兩隻胳膊隨意地搭在欄杆上,眼皮子懶懶的,聽了兩節課下來,他腦子都混沌了。

汪東洋這會兒睡醒了,精神特好,正拉著周林野說得正起勁兒,陳浮己側耳一聽,都是些不入流的話題。

片刻過去,有個男生從樓下急急忙忙地跑上來,對陳浮己和汪東洋說:“剛才我去小賣部,看到池沅在實驗樓底下被人堵了,你們要不要過去看一下?”

之前兩次他都見過池沅,印象比較深,剛剛他晃眼一看就認出來了。

聽清男生話之後,汪東洋從剛才的話題中回過神來,蹙眉問:“什麽?哪個不長眼睛的敢攔我汪東洋的朋友?”

陳浮己撐起身,那個男生將視線移到陳浮己身上,猶豫開口:“己哥,好像是秦菲帶人攔的,你過去看一眼比較好。”

提到這個人,汪東洋和陳浮己很有默契的對視一眼,前者莫名心虛,沒再說話,後者勾著諷笑,倒也沒說什麽。

陳浮己邁開步子:“實驗樓底下?”

“嗯,帶的人挺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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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樓下

池沅下來買瓶水,就莫名其妙被一群人圍了,為首的那個女生池沅有些臉熟。

這是她有生之年來第二次被圍,上一次還曆曆在目,多虧了陳浮己。

女孩長相明豔,說話也是直來直去,沒和她繞彎子,上來就問:“聽說你最近和汪東洋他們玩兒得很好?”

池沅直視著她,沒回答這個問題。

池沅想起來了,上次在奶茶店,她見過這個女生。

她的朋友叫她秦菲,還說她喜歡陳浮己。

不過一麵之緣,至於為什麽記得那麽清楚,可能是因為當時聽了太多尖酸刻薄的話,很難不記得。

池沅掃視了一眼周圍,路過的人很多,她覺得應該不會出什麽大問題,於是緩緩說:“我覺得我沒有必要回答你這種無聊的問題。”

真的很奇怪,她交什麽朋友,和誰是朋友,都用不著任何一個不相關的人來管吧。

比如說鄧佳露、徐棠、何子強,現在還多了一個秦菲,都來問她是不是和汪東洋那一群人是朋友,很沒頭沒腦。

這次來霧城,很多人很多事,讓她重新認識了一下。

秦菲像是壓根沒聽進去她的話,自顧自地對她說:“你是不是喜歡汪東洋?”

臉上一副滿滿的危機感。

沒等池沅回話。

“我不管!反正高考之前你不準動他!高考之後,我們再公平競爭!”秦菲抬了抬下巴,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有威懾力一些。

池沅眨了眨雙眸,想她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陳浮己和汪東洋他們下來的時候,實驗樓底下已經沒人了。

剛才那個通風報信的男生驚訝說:“不會被拉到小巷子裏麵去了吧。”

汪東洋踹他一腳:“去你的,說什麽呢。”

他很清楚,秦菲不會做那樣的事。

陳浮己瞟了一眼汪東洋,嗬笑一聲。

雖然陳浮己和汪東洋都覺得秦菲不會是做這樣事的人,但為了保險起見,他們還是去了小巷子裏麵。

給池沅打的第二通電話,那邊才接。

陳浮己:“在哪兒?”

池沅咽下一口奶茶:“奶茶店。”

“跟誰?”

池沅望了眼眼前的人,說:“秦菲,她請客。”

沒等陳浮己回話,池沅就先開口問:“待會兒一起吃飯嗎?”怕陳浮己拒絕,池沅繼續說:“你上次答應我了的,說好了周一要陪我吃飯。”語氣中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嬌氣。

之前白吃白喝他們那麽多次了,總要回請一次才對。

朋友不就是請過來請過去的嘛。

“行。”

“那我給你發地址。”

等掛了電話,秦菲才嗆出聲來,咳嗽了一會兒。

問她:“你和陳浮己······你倆?”秦菲將兩根手指頭放在一起。

池沅連忙否認:“朋友!朋友!你別想歪了,快停止你的腦補!”

剛才腦補她和汪東洋,解釋清楚後,現在又腦補她和陳浮己了,求求別再帶上她了。

池沅找了一家學校門口的飯店,一會兒吃完午飯,方便他們下午回去上課。

陳浮己一行人到的時候,池沅已經在安排好了位置了,菜了也上了兩三個。

她先點了幾個菜,等他們人來了再點。

秦菲在看到走在陳浮己右手邊的汪東洋後,蔫蔫的眼神一下就放光了,順勢還調整好了坐姿。

等他們坐下,池沅才把菜單遞過去讓他們點菜。

剛才報信的那個男生試探性地看了眼池沅之後,又瞟了眼秦菲。

這倆人沒幹起來啊?

另一個人開口說:“池沅,你剛才電話怎麽沒打通啊,剛才我們可擔心你了。”

池沅:“可能是沒聽到吧,後麵接到了。”

那會兒可能是在選奶茶,沒注意到。

秦菲聽到男生那話後,直接問了句:“汪東洋,你擔心我還是擔心她啊?”

汪東洋比劃了在嘴上拉拉鏈的手勢,什麽都沒有說。

秦菲心裏鬱悶死了,自從上次那件事之後,這人再沒理過她了,平時在學校裏看見當沒看見一樣,父母約飯的局,他也會找借口不來。

一頓飯下來,就看秦菲和汪東洋嗆話了,開始的時候,汪東洋都沒回話。

但今天明顯秦菲是將槍口瞄準了汪東洋的,一直嗆他話,直到後來汪東洋受不了了,就開始跟她互懟,一直持續到午飯結束。

池沅先去結的賬,出來的時候還聽見兩個人在吵:

“姑奶奶,你能不能安分一點?”

“汪東洋你把話說清楚,我怎麽就不安分了?”

陳浮己正靠著店門,單手回著消息,絲毫沒有被角落那兩個人給打擾。

她抬頭望向汪東洋和秦菲的那兒,“不勸勸嗎?”

陳浮己掀了掀眼皮子:“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勸什麽?”

經過這短暫的幾個小時,池沅算是看清楚了,秦菲應該是對汪東洋有意思的,但貌似其他人都覺得她喜歡陳浮己,好像是因為陳浮己給秦菲打了一場架。

陳浮己收了手機,邁開長腿:“走了。”

池沅也收回吃瓜的眼神,跟上去。

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陳浮己明顯不打算進去。

“你不回去嗎?”

“嗯。”

“去代打?”

不好意思,她剛又看到他聊天記錄了。

“嗯。”

池沅沒再多說了,其實她很想說下午的課可能比他代打遊戲掙的那些錢更重要一些,但還是卡在了嗓子眼裏。

“明天還來上課嗎?”她問。

“不來。”陳浮己走到馬路邊上攔了輛車。

池沅看著他上車後,和他揮了揮手說:“哦,好,那後天再見。“

如他所說,第二天他果然沒來。

她買了兩瓶飲料送到他班上,說是一瓶給汪東洋,另一瓶給他的。

汪東洋說他去胖子店裏幫工了,沒來。

“他經常這樣不來上課嗎?”

汪東洋靠在走廊牆上,擰開瓶蓋,盯了她幾秒鍾才回:“嗯,比老子缺的課還多。”

“可是還有兩個多月就高考了嗎?”

汪東洋一時沒有回話,教學樓走廊盡頭的打鬧聲傳入耳中,很喧囂。

“他不打算讀了。”

池沅疑惑:“為什麽?”

“池沅,你問這些做什麽?別告訴我,你是突發善心想管他了。”

池沅愣了愣,汪東洋把她都給問懵了。

她自己都在思考,為什麽會問這麽多問題,她也不算愛多管閑事的人。

“沒什麽,就覺得他不應該就這麽荒廢下去。”她最終給出了這個答案。

“那又怎樣?最後兩個月努力難道能創造出奇跡?”

池沅搖頭:“世界上沒那麽多黑馬。”

“那不就對了。”

“可是態度不是最重要的嗎?就算他不能考上一個很好的大學,但兩個月的努力說不定也能改變現狀,至少比他現在的處境會好很多不是嗎?難道就真的不讀了,一直幫人代打遊戲?能過一輩子嗎?”

汪東洋沒想到這姑娘說話說得這麽犀利。

汪東洋臉色變了變,猶豫好久才說:“主要是擔心考上了也沒錢讀吧,所以幹脆不考。”

池沅大抵也猜到了一些這方麵的原因。

兩人沒再繼續交談,上課鈴響了。

一個下午,池沅都待在實驗樓裏記錄數據。

電腦屏幕上的代碼敲了一行又一行,她卻始終有些心不在焉。

晚六點左右,店裏堆積了好幾天的爛冰箱和風扇才修完。

擰螺絲也是體力活,幹完後,胖子直接半躺在沙發上了。

李巧巧來的時候,陳浮己正坐在桌子邊上喝冰啤。

兩個小時前,她去接了孩子放學,回家後做了飯才出來。

還特意拿了保溫桶給他們也帶了飯。

擺好碗筷後,李巧巧笑著走過來招呼他:“你也過來吃點唄。”

陳浮己瞥了一眼,冷冷拒絕:“不了,晚上有局。”

胖子過去坐下:“他這會兒正躁得慌。”

“熱水接通了,你不是一會兒有局嘛,衝個涼再走。”這話胖子是對陳浮己說的。

陳浮己“嗯”了聲,隨後就進去店裏麵那個小屋子去了。

沒等兩分鍾,李巧巧從位置上起來,作勢也要進去。

胖子見狀,看她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心下一想,連忙攔住她,壓著聲音吼:“李巧!你要做什麽?”

李巧巧狠心,甩開胖子的手:“王哥!你就是我親哥!我求你了,別攔我,成全我這一次!”

胖子神情猶豫,看了看裏麵,再問她:“不後悔?”

“不後悔,我有把握。”

胖子咬了咬牙,最終還是鬆開了攔住她的手,坐回板凳上,沉悶地抽煙,沒再吃李巧巧做的飯菜了。

平常沒回家的日子,他都是一個人住在這裏,習慣了,就沒鎖門。

剛脫下外套,就有人進來了。

陳浮己望著她說:“出去。”

李巧巧撿起他地上的衣服,走過來,陳浮己身後就是衝涼的地方。

“滾不滾?”他沒了耐性,說話一股糙味。

“陳浮己,我們在一起吧,就現在。”她離他越來越近,伸手去摸他,還沒摸到就被陳浮己打開了手。

“我都想好了,我照顧你吃照顧你穿,你搬到我家裏也行,總比住胖子這兒好吧,但是你爺爺那兒······”

裏屋裏沒有光線,昏暗的房間裏,李巧巧沒看清陳浮己陰沉的臉色。

“接著說。”

“你爺爺應該是不能住過來的,他臉上有疤,容易嚇著小寶,再說了他反正也不是你親爺爺,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但是你不用太擔心他,一個五保戶,國家養著呢。”

她口中的小寶是她兒子。

李巧巧紅著臉,望著陳浮己英俊的輪廓,癡迷地繼續說:“咱倆就安安穩穩過日子,過兩年我給你生一個大胖小子,等你滿了二十二歲,我們就去領證。”

陳浮己脫掉外套後,裏麵隻剩下一件黑色的寬鬆背心,兩條勁瘦有力的胳膊,肌肉恰到好處,充滿張力而又絲毫不誇張。

他戴著頂黑色的帽子,壓得很低,隻讓人看清一個清晰流暢的下顎線。

黑色休閑褲蹭上了一些白色的灰,腳邊全是煙頭和空空的易拉罐。

他呼了口煙圈在女人臉上,語氣很重:

“你腦子打鐵了?老子才十八,你就想讓我當爹啊?還是後的。”

說完,他掃視了一眼女人,視線停留在她脖頸以下,眼底一片惡劣至極的戲謔:“而且就你這種?憑什麽?”

他靠近她的耳邊,咬著字罵:“媽的,誰給你的、鬼臉啊?”

毫不留情地在羞辱她。

陳浮己說話習慣了不給人留臉麵,如果不是因為胖子的原因,他壓根不會搭理這人。

李巧巧喜歡誰都跟他沒關係,但他們總愛拿這事兒來和他打趣,既然自己非要撕破那層窗戶紙舞到他麵前來了,就別怪他話說得狠。

再說了,養老頭是他自己的事,關她屁事啊。

女人臉上有幾分難以置信,那一瞬更多的是羞憤,在這之前,她對自己聽有底氣的。

樣貌不錯,生了孩子身材也不錯,陳浮己對她也算是客客氣氣的。

而且他家裏不是很窮嘛,她有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