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東洋他們去的時候,陳浮己正在忙著維修。

他穿著一身全是汽油灰塵的工作服,加上人高腿長,全身上下都彌漫著一股子頹靡的浮躁,社會氣息濃重。

手上拿著個扳手,一腳踩在凳子上,對著零部件轉了又轉。

“怎麽來了?”陳浮己扔下扳手,隨意拉了個凳子坐下。

“我們當然找你唄。”

周林野和汪東洋也找了個熟悉的位置坐下。

一個禿頭胖子從裏頭走出來,正巧看到他們三個,打了聲招呼後,轉身給他們三個一人拿了瓶冰凍水出來。

“沒啤的嗎?”汪東洋接過。

“喝完了,還沒買。”

胖子還有事兒要做,沒說幾句就去忙自己的了。

這是一家老舊的五金維修店,冰箱空調等彩電都修,老板就是剛才那個禿頭胖子,他之前惹了些事兒被人打折了腿後就開了這家店。

店裏人不多,除他自己和陳浮己之外,還有一個比陳浮己大幾歲的女工,二十歲出頭就拖著一個男娃了。

陳浮己不去學校,也不和汪東洋他們鬼混的時候都在這兒了。

“今兒老李還讓我問你打算什麽回去上課,再不回去他直接去你們家老頭那兒捉人了。”汪東洋說。

陳浮己微微聳起眉峰,流暢的輪廓更顯冷厲:“關他屁事。”

周林野笑笑:“人家可是對你抱有信心的,覺得你今年隻要認真備考,怎麽著也能混個野雞文憑出來。”

聽到這話,陳浮己都不自覺冷嘲一笑,“嗬,我他媽考上了他給我出錢讀嗎?”

“別介,你要是真考上了,你那份我給你出了唄。”汪東洋咧著唇角的弧度說,玩笑的話,語氣卻是認真。

陳浮己淡淡看他一眼,輕飄飄地說:“滾吧。”

汪東洋沒說話,放下礦泉水瓶,輕車熟路地裏麵巷子裏走,去上了個廁所。

出來的時候,周林野坐在椅子上打遊戲,陳浮己已經開始做事了

一出來就忍不住問:“陳浮己,你這是幾天沒回家了?”

汪東洋剛上廁所的時候,看見陳浮己好幾件衣服都晾在了裏頭隔間那個小屋裏,臨近廁所,水汽潮得很,也不怕發黴啊。

“你們倆待夠沒有?待夠就滾。”他不緊不慢地說,手上動作不停。

陳浮己不喜歡管別人的事兒,也不喜歡別人管他的事兒,從小到大,他就是這樣一人,性子又怪又野。

周林野起身,望向汪東洋:“你不有東西給他嗎?”

汪東洋這才想起池沅那封信,差點就忘了,就為了這事兒來的。

他將那個信封遞給陳浮己,摸了摸後腦勺:“喏,你小迷妹給的。”

陳浮己目不斜視地盯著螺絲釘,半點不關心汪東洋手上的信。

周林野“嘖嘖”兩聲,調侃:“東子,你什麽時候有幫人遞情書的樂於助人精神了?”

汪東洋:“邊去。”

見陳浮己神情淡淡,汪東洋心想這一回好人做到底算了,於是將信封揚了揚,湊到陳浮己跟前去:“看看唄,人池沅寫了幾萬字呢。”

陳浮己抬眸,漆色的眸子裏銜著若有似無的冷笑。

“我認識嗎?”

“臥槽!人妹子對你情真意切!洋洋灑灑幾萬字,拜托到我跟前了,你他媽居然不知道池沅是誰?”汪東洋發自肺腑地斥責。

“我需要知道她是誰嗎?”陳浮己沒脫掉滿是油灰的手套,直接從汪東洋手裏抽過那個信封,扔在了腳邊的一堆廢鐵上。

他懶得再聽汪東洋一直聒噪了。

而且,那什麽烏龜池子王大元的,跟他有毛關係。

汪東洋連忙彎身撿起信封,拍了拍上麵的鐵屑,但已經沾上機油了,擦不掉。

“陳浮己!行!你不看是吧!老子今兒還就不走了,我念給你聽!”

汪東洋撕開信封口子,打開看,裏麵居然還有一個信封,包得夠嚴啊。

原本他都醞釀好情緒,來念一場感人肺腑的表白信了,結果掏出來一疊紅票子。

“牛啊,她這是打算包養你?”

陳浮己忽然想起什麽,踹開腳邊的鐵棍,大步走過去,拿過汪東洋手裏的錢。

“你說這人是誰來著?”

“池沅啊,你別跟我講你不認識啊,我可看見你們倆在網咖門口眉來眼去的。”

他臉色鐵青,忍不住罵了聲:“SB!”

隨後將錢全都塞進了信封裏。

看著一臉茫然的汪東洋問:“她人呢?”

汪東洋聳了聳肩:“早走了吧,她不是我們學校的,隻是借用實驗樓。”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陳浮己陰陽怪氣地說。

汪東洋苦訴:“哥,我真不知道這裏頭是錢,她先前跟我說借你錢的時候,我以為她開玩笑呢,再說了,你哪有這麽多錢借給她?”

說到這兒,汪東洋靈光一閃,神情驚訝地指著陳浮己說:“臥槽!陳浮己!你他媽不會真跟著人去放貸吧?”

他們這群人不是什麽好東西,認識的也竟是些三教九流的貨色,之前不是沒有人來找過陳浮己說這事兒,汪東洋下意識地就這樣以為了。

看陳浮己神色陰沉,周林野連忙打圓場:“怎麽可能,東子你說什麽呢。”

汪東洋也覺得不太可能,怪自己不動腦子就說出來。

陳浮己雖然混帳吧,但還是有點分寸的。

汪東洋鬱悶死了,早知道是錢,他死都不會答應這樁爛事。

陳浮己將那疊錢塞進信封後,就朝汪東洋懷裏扔去,“那人,明天給我堵住了。”

汪東洋連忙拉著陳浮己勸:“哎哎哎,你認真的?她可是女的!而且還不是咱學校的。”

汪東洋話還沒說完,兩個中年男人就抬著個冰櫃過來,問陳浮己:“能修不?”

陳浮己沒再理汪東洋和周林野兩個人,邁著步子就去看冰櫃了。

“內漏而已,能修。”

“多少錢?”

“要換蒸發器,三百。”

“這麽貴?”

“這就價,修不修?”他語氣不耐。

等他忙完,天都已經黑了,汪東洋和周林野兩人也早就離開了。

胖子提著一箱啤酒回來,拿了幾罐出來,其他的都放在冰箱裏了。

陳浮己身上全是機油的味道,脫掉手套,接過胖子扔過來的啤酒,單手拉開就往下灌。

唇角順著流出幾滴殘餘,少年身上總有股不屬於他這個人年紀且充滿侵略意味的野性。

“我買了幾張老鼠貼,你睡之前把它放在角落裏,省得你半夜聽見耗子叫,那鬼脾氣一犯把老子家當踹得一地都是。”胖子跛著腳走過來,和他碰了一杯。

陳浮己:“今晚要回去,你自己弄。”

“哎,幾隻耗子而已,你就要回去?不都給你弄藥來了嘛。”

陳浮己瞥他一眼:“校服在家裏頭。”

“嗬,想通了?”

陳浮己沒回話,直接轉身進去換了衣服。

出來的時候,胖子把鑰匙扔給了他:“明兒記得給我騎過來。”

陳浮己抄在兜裏:“明天不來,周末給你騎過來。”

“行唄,你哪天有空就行,對了,這周六你沒空是不?”

“嗯?”

“你巧巧姐讓我們去她家吃飯,她兒子滿三歲,她怕你不去,讓我跟你說一聲,你順便把東子他們喊著一起唄,那孩子就喜歡跟你們玩兒。”

“嗯。”

**

池沅第二天下課的時候將近中午十二點了,自從鄧佳露和徐棠對她進行單方麵的鬧掰後,每次的收尾工作都落在了她和何子強的頭上。

前兩天都是何子強做的記錄,今天她自告奮勇地留下來了,忙到十二點才鎖教室出去。

正是中午的飯點,學生們一湧而出。

她看著樓下摩肩擦踵的場景,止住了腳步,在四樓站了十多分鍾才下樓去。

她拿著手機正在回唐清的消息,沒注意九中校門口,站著人在堵她。

汪東洋是最先看到她的,連忙使眼色讓回去,可池沅正專注地回複消息,壓根沒看到汪東洋的眼神示意。

“東子,你眼睛怎麽了?抽筋啊?”周林野關心地繼續說:“要不要我給你呼呼?”

汪東洋抬腳就往周林野後膝蓋的地方踹,被他躲開了。

晚出來十幾分鍾,人少了許多,至少不是人擠著人了。

“那不是七班的陳浮己他們嗎?怎麽一群人啊,是要去打架嗎?”

陳浮己他們幾個人就站在校門口,圍在一起,很打眼。

“不會吧,他再記過就要被留校察看了吧。”

“誰知道呢,他早就不想讀了,估計巴不得被開。”

“哎,你知不知道那事兒啊,不是說開學的時候他被遣送回家了一段時間,就是因為和職高那群人打架嘛。”

“職高的人都敢打?他瘋了吧?”

“他可不就是一條瘋狗嘛,我媽還和他那個撿垃圾的爺爺罵過架呢,可壞的一家人了,又窮又惡!”

“他打架那事兒,沒記錯的話好像是為了三班那個秦菲吧。”

“就是為了秦菲,我有同學在那個學校,說是他和秦菲把職高那個扛把子羅子捷給綠了,羅子捷才叫人來打他的。”

“天啊,我記得鬧得可大了,怎麽沒被開啊?”

“還不是後來汪東洋給他善的後,扛了下來,汪東洋那家庭,學校的實驗樓都是他家捐的,誰敢開他啊。”

“哎,好像不止他們七班的,還有周林野呢,他不是尖子生嘛,幹嘛和他們混在一起。”

女生說著就朝那邊指了指,卻被旁邊人給摁住了動作。

“他們一直都挺好的,還有十班那些混子,認識不少社會上的人。”

“別說了,一會兒該被聽到了,我們可惹不起這種不學無術的人。”

陳浮己半靠在摩托上,等得有些久了,神情極其不耐煩,聽著汪東洋他們幾個人在一旁吵鬧。

掀了掀眼皮子一掃,便看見了池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