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又飄了一宿小清雪,小胡同本來就不平,走起來一呲一滑的,李沐好幾次都差點摔了,他更擔心孫慧慧,一個人蹬著三輪車,還帶著個孩子,這要是車翻了……
他都不敢想,裹著軍大衣緊走幾步坐上車,打著了火。
車裏冷的像冰窖一樣,足足烘了十幾分鍾暖風才熱乎起來。
點著一根大參煙,或許是煙熏的吧,李沐的眼睛一澀,居然有了想哭的感覺,因為不遠處已經有人開始擺攤了。
大冷的天,擺攤的人凍得直跺腳,但還是一樣樣從倒騎驢上往下卸東西,擺好了就抄著手站在那兒左顧右盼的。
時間過了五點,開始逐漸上人了,但賣貨的多買東西的少,李沐眼睛一直盯著那塊空地,已經有個賣饅頭的在哪兒擺攤了,可依舊沒看見孫慧慧的影子。
李沐很想下去問問,可他不敢,擺攤的並不是都挨著,他估計每個人都有固定的地方,所以依舊坐在車上盯著。
車門一開灌進來一股冷風,魏翔哆嗦著坐進來,趕緊關上了車門:“你這是抽了多少煙啊,這一進來都辣眼睛,慧慧還沒來吧,估計快了,我看都開始上人了。”
忽然李沐坐直了身子,遠處一輛倒騎驢慢慢地騎了過來,騎著車的是個女的,身子嬌小穿著件碎花棉襖,裹著一條紅毛線圍脖,李沐就像被雷劈了一樣呆住了,因為那正是孫慧慧。
那件碎花棉襖還是她當姑娘是穿過的,袖口的補丁清晰可見,嬌小的身子費力地騎著車,嘴裏還不停地喊著啥。
李沐起身就要下車,卻被魏翔一把拉住了:“你先別下去,等她把車停好的,上次我看見她,她推著車就要走,看見你估計車都得不要了,她估計不想咱們看見她現在樣子,曾經她是個多受寵的姑娘啊,那可是十裏八鄉出名的一朵花……”
倒騎驢就停在那個賣饅頭的旁邊,買饅頭的大哥像是認識慧慧,幫她把車停好,還踢了兩塊轉頭把車軲轆掩上,這時李沐看見了倒騎驢後麵除了兩個搪瓷桶,還有個矮小的身影。
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那個小女孩身上穿著一件火紅的大棉襖,那花樣李沐太認識了,正是慧慧最喜歡的一件衣裳。
小姑娘的大棉襖明顯是慧慧用自己的衣裳改的,小姑娘臉蛋凍得通紅,就像三年前的孫慧慧一樣。
孫慧慧把孩子抱下來,隨手往地上放了個馬紮,那孩子就乖巧地坐在了媽媽身後。
李沐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推開車門直奔著孫慧慧跑了過去。
車距離孫慧慧的攤子不過二十米,李沐往那麵一跑孫慧慧就注意到了,就見她手裏的水瓢一下掉在了桶裏,整個人都呆住了,直愣愣地看著李沐一動都不動。
李沐差點撲過去抱住孫慧慧,可到了她跟前還是刹住了車,嘴唇哆嗦著問了一句:“上次王建國給了你我的電話,你為啥不找我……”
孫慧慧就像猛地清醒過來一樣,臉上露出了笑容:“是李沐哥啊,你咋到永川來了?是來辦事麽?早飯沒吃吧?我給你盛一豌豆腐腦趁熱吃一口。”
手忙攪亂地找碗,找鏟子找水瓢,李沐的心裏一酸,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別忙了慧慧,哥有話跟你說,抱著孩子咱上車坐會。”
也不管孫慧慧同不同意,李沐過去一把抱起了小姑娘,拉著孫慧慧就往車跟前走,孫慧慧掙紮著低聲說著:“李沐哥你鬆開,我都結婚了,你這麽拉扯讓人看見不好。”
李沐猛地喊了一聲:“有啥不好的,我是你哥,是你親哥。”
這一聲不但嚇壞了孫慧慧,也把周圍看熱鬧的人嚇了一跳,趁著孫慧慧發楞的功夫,李沐趕緊拉開車門把孫慧慧推了上去。
車裏的煙已經讓魏翔放幹淨了,雖然不那麽暖和,但也比外麵強,原本慧慧圍脖和睫毛上的霜漸漸融化,泛起了一絲水汽,她緊張地搓著手,眼睛都不敢看李沐。
“媽媽,這個叔叔是誰啊?我怎麽沒見過他。”
懷裏的孩子瞪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李沐,這一聲呼喚讓孫慧慧猛地回過神,下意識地想把孩子接過來,但猶豫了一下縮回了手:“他是,他是舅舅,是舅舅……”
小孩子天真地看著李沐,忽然伸出小手摸了摸李沐的臉,小手凍得又紅又腫,摸在李沐臉上冰冰的,李沐心疼得一把將孩子裹進了懷裏,用嘴嗬著她的小手。
“李沐哥你別,孩子身上髒。”
李沐看著局促不安的孫慧慧,滿眼的憐惜和責備。
“上次我讓王建國給你捎錢你為啥不要,你也不聯係我,我是你啥人,我是你哥啊,從小看著你長大的,你這麽艱難為啥不找我?你就是再強,也不能讓孩子跟你招罪啊。”
李沐眼淚都下來了,孫慧慧低著頭,雙手死死抓著衣角,毛線手套都破了,露著手指頭,指甲裏的黑泥就像針一樣,刺痛著李沐的神經。
孫慧慧不是一般的拮據,生活水準還不如一個普通的農民,李沐實在想不明白,為啥這樣了她也不找自己。
“哥,我已經嫁人了,不能啥事都找你,你也該有自己的生活了,我現在挺好的,孩子懂事,孩子他爸也老實,雖然日子苦點可家家不都這樣嗎?永川比不得吉春,這裏地方小,賺錢夠花就行了。”
孫慧慧已經再次提醒李沐,自己是個有家的女人,何況李沐現在還抱著人家的孩子,李沐楞了一下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
一切都變了,他跟孫慧慧再也無法回到三年前了。
“我隻是想看看你,擔心你過得不好,沒想破壞你的家庭,也沒想幹預你的生活,不過你帶孩子出來擺攤可不行,孩子還這麽小應該送托兒所,這錢我來拿。
另外你想賣早點我也不攔著,我給你租個門市,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買個門市給你用,你自己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