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見葉蓁穿著向日葵色的大袖衫配煙水色儒裙，發間帶著同色絨花，一顰一笑明豔端方，低頭垂眸時又有說不上的楚楚可人。

怕是葉蓉在世，也比不上她這份靈動。

王媽扶著崔氏，眼裏滿是驚喜，“二小姐從前穿著素淨，小家碧玉似的精致。奴婢竟不知道您穿亮色裙裳這般明豔，跟會發光似的。”

崔氏壓下心頭驚訝，不悅道，“不是讓你在煙藍色和青色兩批料子中選，你更適合素雅的顏色。”

葉蓁上前兩步，如從前一般親自扶著她上馬車，“從前冠著侯府側室的名頭，人前自然要素一些。如今不必拘謹了，何況這身衣裳是長姐年後為我選的。”

一聽她說起葉蓉，崔氏臉色更差了，“你心裏當真有蓉兒，今日就不會是這樣的局麵。”

葉蓁與她同乘一輛車，聞言低著頭沒接話。

馬車緩緩行進，街市兩邊的喧嘩逐漸清晰，崔氏悠悠說道，“我與你父親商量多日，豫王府的意思不好拒絕，今日你便應承下，禮品我也替你備好了。”

果然不出葉蓁所料，崔氏直奔主題，“你長姐和將軍青梅竹馬，一輩子心血都在將軍身上。你是她一手**出來的，這些年無論吃穿，哪家庶出的女兒能比得上你一根腳趾頭。”

“將軍固然對不住蓉兒，可葉雪是個髒東西，她自甘墮落由著她去。你卻不能害李乘歌沒了前途。”

“既然豫王奶娘喜歡你，你就替他說兩句好話，讓豫王重用著他。”崔氏繃著臉，一副命令的姿態。

葉蓁抿唇，“夫人高看葉蓁了。豫王府給我體麵，大約是做給外人看，顯得他們情深意重，我若自視甚高，跟他們提要求，就是不自量力了。”

崔氏直直盯著她，從前怎麽發現葉蓁是個綿裏針，紮得你生疼卻又讓人捏不住把柄。

她緩了緩，“你父親和定遠侯有情誼，此事先不論對錯，單單是你大張旗鼓鬧退婚，有損父輩情誼。眼下你替李乘歌說句好話，你父親也好跟定遠侯交代。”

葉蓁心下冷笑，這都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想她主動跟李乘歌示好，李乘歌嚐到她帶來的好處，崔氏便可進行下一步。

葉蓁懶得與她掰扯，隻道，“我姑且試試，但豫王向來不是兩句話都能左右的。”

崔氏對她的態度不甚滿意，憋著一肚子悶氣，“你如何知道豫王性子？別是你不想做，給我找借口。”

葉蓁不說話了。

馬車在城外行了一截顛簸土路，便到了莊子上。

豫王的莊子在城郊青山下，半座山都圈進他名下，春色一來，天地接連為一體，甚是壯觀。

崔氏和葉蓁還沒下車，就聽到了葉雪的聲音。

葉雪穿一身肉桂粉紅花錦緞的對襟，若尋常氣質端莊，倒能襯得溫婉明豔，可她隨了趙姨娘的輕浮，眼角一彎便有風塵感，這顏色反倒顯得俗氣不已。

她一見著葉家馬車就走過來，衝崔氏行了禮，崔氏沒給她好臉，與相熟的幾位夫人先進了莊子，葉雪也不惱，然而待葉蓁一出來，她就傻了眼。

她千挑萬選穿了豔麗的衣裳來，就為壓葉蓁一頭，本以為她會穿得極素，沒想到向日葵黃襯得她膚色越發白皙細膩，眉目如畫。

“三妹妹氣色不錯。”葉蓁氣定神閑與她打了個招呼。

葉雪回過神，一時難掩目中嫉妒，故意鬆了鬆衣襟，將脖子上的金鑲玉項圈露出來，“二姐姐見多識廣，妹妹正等你來幫我看看這項圈如何？”

許多人看過來，儼然等著兩人一言不合鬧起來。

葉蓁隻瞥了一眼，“宮裏的東西必是最好的，三妹妹再沒見過世麵，也不該當眾懷疑陛下的東西。”

葉雪不以為意，“二姐姐說得對，將軍從陛下給的賞賜裏挑了最大的項圈給我，也是真疼我。”

說完這話，她忽然收斂笑意，帶出三分嘲弄，“將軍似乎從未給過二姐姐東西呢。”

沒錯，前世今生，李乘歌給葉蓁的隻有冷臉。

每每他得了封賞，都會當著葉蓁的麵賞賜那幾個妾室，理由是她們伺候得好，到了葉蓁這兒，起初還有個冷眼，後來連冷眼都沒了。

這話惹得好幾名女眷捂唇嘲笑，從前葉蓁有多惹眼，現在就有多丟人，而且現在外人還不知她攀上豫王奶娘。

一個庶女奪了風頭，還被抬舉著要做將軍夫人，能有幾人看她順眼。

雖說葉雪出身低賤，但正是被這樣的人搶了位置，旁人才更覺解氣。

“聽說她早就伺候上了侯府老小，將軍竟沒正經賞過她。”

“一個庶出的東西，自討沒趣。”

葉雪聽著身後的議論聲，故作抱歉，“是我又不懂事了。”

葉蓁冷冷睨了她一眼，不屑道，“比起三妹妹，我不缺這些。將軍既給了你，三妹妹好生收著，日後不得寵了，也攢些東西傍身才不至於狼狽。”

葉雪臉色一變，“你！”

葉蓁在眾人異樣的目光下，昂首挺胸進了莊子。

這一幕正好被剛來的戶部侍郎獨女方菁瞧見，她揉著手裏的帕子，目光似淬了毒，“她還有臉出來見人？”

葉雪一見著她，心頭怨氣立刻有了發散處。

方菁自幼被拿來和葉蓉比較，雖家世好，可處處都被葉蓉壓一頭。早年方家有意和侯府結親，結果李乘歌娶了葉蓉，沒過多久，又傳葉蓁往後要給李乘歌做繼室。

瞧瞧，侯府寧肯抬舉一個庶女，也不願娶她。

方菁這些年沒少受非議，如今葉蓉去世，葉蓁又被自己家低賤的庶妹取代，可是讓她出了口惡氣。

葉雪記得前世方菁沒少找葉蓁麻煩，後來勾搭上了豫王，還讓葉蓁吃了幾次癟。

方菁話音剛落，一陣馬蹄追上來，馬上少年嗤笑一聲，眼神透著輕傲和不好惹，此人正是京中出了名的小霸王，大理寺卿之子劉安。

“什麽叫不能出來見人？”劉安的馬鞭指著葉雪，“她都能出來見人，葉二小姐有什麽不能的。”

“再說是豫王府下的帖子，請誰不請誰的，難不成還要問問方小姐？”

方菁知他不好惹，翻了個白眼沒理他。

葉雪被麵前的馬鞭嚇了一跳，頓時想起劉安喜歡葉蓁，前世幾次三番糾纏葉蓁，被李乘歌一頓好打。

她心裏突然有了主意，等劉安離開後，匆匆追上方菁，“方小姐，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