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陸遠舟心裏更不是滋味,本是來找安慰,結果卻被皇甫琛刺了一下,他捂著胸口,“皇甫琛,我看隻有趙秀雲才能治得了你……”

“你自己硬往那蜜蜂窩裏鑽,被蜇了又來傷我,講不講道理?”

皇甫琛心裏也有一絲煩悶,以為是陸遠舟提起趙秀雲的原因,提起手裏的筆向陸遠舟扔過去,陸遠舟從椅子上直接跳起來,筆墨甩了一地。

陸遠舟終於意識到自己無處訴苦的事實,隻悶悶地說,“本來還有些負罪感,畢竟追半天不能娶她,良心不安,現在好了……”

皇甫琛嫌惡地看了一眼陸遠舟,鄙夷地說,“以後你來我家自己帶椅子,我怕你玷汙我家椅子,我得天天往街上扔廢物,影響不好。”

兩人正說話,皇甫鎮北急匆匆進來,說有事要跟皇甫琛談,陸遠舟起身跟皇甫鎮北打招呼,轉身告辭,皇甫鎮北對皇甫琛說,“明天,我帶你去趙府提親……”

皇甫琛眉眼微沉,恭敬中帶著幾分強硬,“爸,我也正要跟你說這件事情,我不可能跟趙秀雲訂親,您去說也好,我說也行……”

皇甫鎮北聽了,眼神旋即變得冷厲,“當今亂世,唯有強強連手才不至於被人蠶食吞並,我們跟趙家同氣連枝,這事由不得你作主。”

“為了你的前途,毀了自己兒子的幸福,是你想要的?”

“你在跟誰說話?”

皇甫琛此時也火了,騰地站起來,“趙秀雲生性刻薄,那天打傷顏星畫的事情你不會沒看到,我娶了她,這府邸不得一天安寧,是不是就合你的心?”

皇甫鎮北也沒有退一步的打算,隻是瞪著眼睛,“當初,你母子倒是書香門第,不還是容不得別人,最後兩敗俱傷……何必自視清高?”

提到母親,皇甫琛心裏刺痛,後日就是母親忌日,可皇甫鎮北卻拿出這樁事情要挾。

這話戳到皇甫琛心底,他盛怒之下一把將桌子上的筆墨紙硯推到地上,屋子裏頓時一片狼藉,皇甫鎮北覺察出他在向他宣戰,怒道,“除非你不姓皇甫,否則你明天必須跟我去趙府提親,聘禮我都準備好了。”

皇甫琛怒極反而平靜下來,他不願意再跟皇甫鎮北爭執,更不願意提及過去往事,他在皇甫鎮北怒氣之下轉身離開。

出了門,才發現無處可去。

本來是想去找陸遠舟,又覺得他最近犯花癡,談不到一起,索性從馬廄裏牽了一匹馬,漫無目的地向城外飛奔而去……

打馬飛奔,沒多久就走得荒無人煙,路邊隻有一個供來往路人歇腳的小酒館,皇甫琛一頭栽進去,喝了兩壇子酒。

下午四龍不見皇甫琛人影,急得四處找尋,所有的地方找遍沒見人影,最後也隻是抱著僥幸來了洪福班。

四龍跟洪福班的人說明來意,洪福班的人把四龍帶到顏星畫房間,顏星畫一過敏人就昏昏沉沉,聽到四龍說找不到皇甫琛,腦子一熱,“他平時喜歡去哪?”

“少帥除了去軍中,就隻有聽戲這麽一個愛好……”

“去慶餘班看過沒?”

四龍搖頭,心想自從顏星畫不在慶餘班,少帥提都沒有提過這個戲班子,顏星畫也正在屋子裏悶得難過,“督軍府邸那麽多人,派出去,總能找到少帥,他也不是小孩子……”

四龍直言,“這種事情驚動太多人,少帥反而不安全……再說,少帥跟督軍吵架離開,這種時候他喜歡安靜。”

顏星畫覺得不聞不問也不太妥當,索性披了披風,帶著西寶在街上酒鋪子裏閑找,天色將晚,西風發涼,西寶勸顏星畫,“師傅,回去吧,這又不幹我們的事。”

顏星畫本來也是這麽想的,隻是記得,皇甫琛母親是一個書香門第的女子,嫁給督軍,本是想一生一世一雙人,奈何督軍收一個戲子做了妾。

最後皇甫琛的母親氣不過,約那個戲子到了祠堂,一把火同歸於盡……

這也是皇甫琛愛戲,卻不愛戲子的原因。

這事雖跟顏星畫無關,但跟戲子有關,雖不知道具體細節,但顏星畫多多少少覺得自己應該替這位前輩做點什麽,“再找找吧,就當閑逛……又沒有什麽別的事情。”

天色擦黑,一匹馬馱著醉了的皇甫琛,搖搖欲墜往城裏走,顏星畫遠遠看到皇甫琛,回頭叮囑西寶,“去督軍府傳個話,就說少帥找到了。”

西寶聽話轉身,飛快朝著督軍府去。

顏星畫過去牽了韁繩,默默護送皇甫琛往督軍府趕去,皇甫琛喝得爛醉,隻依稀看到是顏星畫,“自古以來就說戲子無情,顏先生有點多情……”

顏星畫知道他醉了,誤會她送他也是在討好他,顏星畫默默笑,也不生氣,“少帥對戲子有偏見,星畫不管怎麽解釋,最後都要落進少帥過去認識的成見裏,我不想多解釋。”

“你想做什麽?”

“什麽?”

這是顏星畫認識皇甫琛以來,第一次見他失態,不那麽高高在上,不那麽疏離冰冷,兩人就像是凡俗的人偶遇,隨意閑聊,到少了些許防備。

皇甫琛伏在馬背,漆黑的眼睛模糊了醉和清醒的界限,他盯著顏星畫,“跟土匪勾結可是死罪,現在督軍府不管不代表以後也會縱容……”

沒想到皇甫琛知道她的行蹤,多少有點被人監視的心虛,顏星畫回頭分辨他到底是醉了沒,“我沒有勾結土匪,最多隻是想改寫命運。”

“你是什麽命?”

“卑微,低賤,身不由已的命……”

說到身不由已,皇甫感同身受,一股風吹過來他多少有些清醒,他身為少帥也有身不由已的時候,他好奇顏星畫到底怎麽改寫她的命。

皇甫琛還沒問,顏星畫自認為他醉了第二天不會記得什麽,於是放心說,“人生一世活的就是一個灑脫恣意,若自己的人生自己不能做主,等同於白活,我不僅要改我的命,我要改天下千千萬萬戲子的命。”

皇甫琛再一次覺得顏星畫跟戲台上的角色重疊,是穆桂英,也是貴妃……

皇甫琛帶著醉意笑了,坐直身體說了一句,“願人間送你幾兩風,圓你一萬八千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