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團子日常
昭元七年, 天下已是一派清平之景。
這日傍晚,碧瓦朱簷下各家府邸都籠罩在夕日欲頹的寧靜祥和中。
為有一家府上一陣喧嘩,隨後一屋子家丁魚貫而出, 人群到了街巷四散開來, 像是在尋什麽人。
買桂花糕的周家小哥收了攤,順手遞了塊今日剩下的糕給隔壁鐵匠鋪的老張, 望著這群繞著街巷打轉的家丁,疑惑道:“這是做什麽?天都要黑了,哪家府上的下人還趕著往外麵跑?”
“還能有哪家這般大的派頭?”老張嚼著嘴裏米香四溢的桂花糕,“刑部尚書府找家中小姐呢。”
是了, 如今朝中深得天子重用的朝臣當屬施家與季家, 這兩家早在七年前就已結親,刑部尚書府的小姐那自然就是如今季尚書的獨女。
“那不得整座皇城翻過來找。”周家小哥聽聞緣由倒是一點也不驚怪了,季家不見了小姐,便是陣仗再大些也不為過。
“哎呀你管這些做什麽,趕緊收攤回去罷,今兒這糕做的不錯,明兒再給我留一塊啊……”
直到整座皇城被夜色籠罩,季梵才從宮裏誤打誤撞找到了這位小祖宗。
一路尋到宮門附近的家丁大喜過望, 立即舒了口氣迎上來道:“公子,您可算找到小姐了,夫人在府上都急瘋了。”
季梵聽聞季安言找不到了時還在宮中議事,這番匆忙喚了左侍郎過來替他, 才得以脫身出宮尋人,沒曾想剛出宮門就撞見孤身一人的季安言。
季梵如釋重負, 笑著無奈搖頭, 心想定是貪玩一人亂跑了。
今日進宮未備馬車, 季梵牽著季安言徒步而行,轉頭又對那位家丁道:“你腳程快,快些回府通報一聲夫人,說人已經找到了,讓她莫要擔心。”
“誒,是。”
季安言一路繃著張小臉不說話,約莫快到府上了,她這才開口,“爹爹,阿娘不會生我的氣吧。”
季梵牽著她的小手,輕笑道:“你如今知道你阿娘會生氣了?你一聲不吭地跑到宮裏去,怎麽沒想著回來先跟你娘說一聲。”
話音剛落,抬眼便見施微已經出來迎他們了,縱使家丁回來通報了,她也依舊滿臉憂色不減。
女兒不過才七歲,雖說自小聰慧懂事,也不過是個還未全然開蒙的孩童。
今日到了下學的時辰,她去集思堂接人,左等右等不見人,一時慌了神。
看著女兒稍有淩亂的發髻,施微走過去蹲下把她摟在懷裏,眼神落在臉上瞧了又瞧,“言言,你去哪兒了啊?”
“這是怎麽回事啊?”施微抬眼看向季梵。
“言言是我在宮中尋到的。”
“阿娘對不起。”季安言拉著施微的手輕晃,低頭小聲道,“是我貪玩忘了跟阿娘說了,今日下了學,我跟著李晉珩進宮玩了。”
李晉珩是李暄與沈皇後之子,剛出生就被封為太子,這幾年李暄把他送到集思堂讀書。
“慎言。”施微看了她一眼,摸著她凍著紅彤彤的臉蛋,糾正她道,“不能直乎太子殿下的名諱。”
季安言有些不服氣地別過小臉,輕哼道:“我和他吵了一架,打了他一拳,就自己跑出來了。”
季梵和施微皆是微微一愣。
東宮。
李晉珩坐在窗前,白嫩的臉蛋上清晰可見左眼一片青紫,現下正晃著兩條腿任由禦醫惶恐地給他上著藥。
“嘶——疼。”季安言下手不輕,李晉珩耐不住疼痛,輕聲叫喚了一句。
那小禦醫慌忙跪地磕頭,“殿下恕罪。”
李晉珩無奈地看了眼地上的人,這些人動不動就跪他,仿佛犯了什麽禍事一般,跪了就能不疼了嗎?
“趕緊起來,沒你什麽事,繼續上藥。”
小禦醫聽了,霎時如蒙大赦,匆忙爬起來繼續為小太子上藥。
上完藥後,李晉珩憂心地撐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麽。
貼身伺候的元寶正喚著宮人傳完膳,走到他跟前道:“殿下,該用膳了,用完膳還得做課業呢。”
“元寶。”李晉珩喊住他,“我臉上這塊青紫何時能消啊。”
“殿下不必憂心,太醫院的藥都是極好的。”
“那明日能消嗎?”李晉珩又問。
他可不想明日頂著臉上一塊青紫去集思堂,季安言肯定會逮著他笑話!
元寶被這小祖宗一時問的啞口無言,支支吾吾道:“這……殿下,雖說藥好,但若想要明日立即消掉,屬實是……”
李晉珩恨不得頭埋進枕被裏,絕對不能讓她看到!
“那你去跟父皇說,我明日身體不適,不去集思堂了。”
元寶撲通一聲跪下,抖著身子弱弱道:“奴婢不敢。”
他盯著這人,心中一聲歎息,算了,還是得他自己去。
幹清宮內沈皇後正在給李暄磨墨,夜色已深,內侍送過一件寒衣,沈皇後接過來為他披上,李暄入神的思緒被拉回,筆下一頓,對她道:“天色晚了,你回宮罷。”
沈皇後乃永國公嫡女,當初李暄登基後宮中後位空缺,朝中日日上折子要他立後,禮部幾位尚書侍郎頭都磕破了。
國不可無後,他便選中了永國公的女兒沈嫣,沈嫣倒是知書達理,賢淑溫婉。
立了沈氏為後至此後宮中再無其他嬪妃,人人都道帝後恩愛兩不疑。
沈嫣笑道:“左右回宮也是無事,臣妾再陪陪陛下。”
沒多時,小宦官進來傳喚,“陛下,皇後娘娘,太子殿下求見。”
李暄神色一絲詫異,“讓太子進來。”
“參加父皇、母後。”李晉珩不落禮數,恭敬行了個禮。
通亮的燭光下,沈嫣一抬頭便瞧見了李晉珩眼旁那一塊青紫,她連忙走過去牽起他,眉頭緊蹙道:“珩兒,你這是怎麽了?”
李晉珩支支吾吾隻能扯了個慌,“兒臣……兒臣走路不仔細,摔了一跤。”
李暄早已看破孩童拙劣的謊言,故意問:“在何處摔的?”
“兒臣,不……不記得了。”李晉珩目光一轉怕被拆穿,迅速轉移話題,“父皇,兒臣明日身體不適,怕是……怕是不能撐著病體去集思堂了。”
沈嫣被他這番話逗的嘴角上揚,輕撫著他的頭,溫聲道:“先生都教了你什麽,珩兒如今這般厲害,竟會未卜先知了。”
李晉珩臉上立刻泛起了一陣心虛,低頭不再說話了。
怎麽!怎麽連扯個慌都漏洞百出,從東宮來的路上分明和元寶試了一遍又一遍。
“好啊。”李暄微微道。
李晉珩頓時欣喜地抬起頭看向他,立刻道:“多謝父……”
“那你明日便留在宮中,父皇親自教你。”
怎麽跟想好的不一樣啊。
李晉珩又如何不知,他的父皇,可比集思堂的先生們嚴厲多了。
眼看著走投無路,他埋著小臉隻能見眼巴巴道:“兒臣突然想到先生教的,若是心中有聖賢書,便是數九寒天,酷暑難耐,也不能使之動搖。兒臣……兒臣慚愧,如此小病,兒臣能克服。”
李暄與沈嫣相視一笑,看著天色已晚便囑咐他回東宮了。
第二日先生還沒來,李晉珩左瞧右瞧沒見到季安言的人影。
奇怪,她今日怎麽沒來?
雙眼又遊離到她的桌案,隻見桌上堆著幾本書,擱著幾隻毛筆和一方硯台,依舊沒見她的身影。
李晉珩心底湧起一絲失落,剛把頭轉過來就見那人捧著一小罐藥對他道:“給你。”
李晉珩不知她何意,明明昨日還不由分說揮了他一拳,今日又遞上藥是做什麽,他試探地問了句,“你……你做什麽?”
季安言見他磨磨唧唧,把藥往他桌案上一擱,話語中夾雜著稍許不自然,“對不起,我不該動手的。”
這是怎麽了?不但沒取笑他,還和他道歉?
孩童間的友情,今日鬧掰明日又和好。
李晉珩得了她的道歉,跟他心裏想的不一樣,他可沒準備好說辭,隻能拿起那個小藥瓶,大度道:“沒關係,我原諒你了。”
季安言轉身離去時又道:“不過你若是下次再惹我不高興,我肯定還打你。”
“你!”手中藥瓶突然變得有些燙手。
▍作者有話說:
我有罪!鴿大家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