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躺在樹上,不耐煩地撓了撓耳朵,聽著已經持續了兩刻鍾的哭聲,心情有些煩躁,皺眉望向聲音的來源,卻什麽也沒看見。

哭聲越來越大,吵得他實在沒法打盹兒,終於,在已經有些嘶啞的哭聲中,少年縱身一躍輕鬆跳下了粗大的樹幹,他懶羊羊地伸著懶腰打著哈欠,又揉了揉眼睛,然後朝著哭聲尋去。

六月的天氣倒也沒有太炎熱,微風刮過成片的樹葉,地下影子斑駁,林中不時有鳥叫蟲鳴,聽上去很是舒服。樹林外是一條小溪,溪水不深不寬,但也爭先搶後地淌過身下大小不一的石頭,發出嘩啦嘩啦的流水聲。

少年抬頭望了望蔚藍的天空飄著幾朵形狀不一的雲朵,再往前看著蹲在不遠處小溪旁嚎啕大哭的小女孩,不由得走了過去。

“喂”少年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女孩像是沒察覺到,依然自顧自地哭著,可能是因為實在哭得有些久,女孩此刻的哭聲甚是嘶啞難聽。

少年再次撓了撓耳朵,麵上的嫌棄毫不遮掩,再次提高了音量,手上也加了些力度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誰啊?!”女孩在臉上一把**,擦了滿臉的淚水,小心翼翼地抬起了腦袋,待看清少年後似鬆了口氣,卻好似不滿少年打擾她,略帶氣惱地問道:“你誰啊?!”

“我還想問你是誰呢?”少年看著女孩氣鼓鼓的反應,想著你吵我好夢,我還沒生氣你倒先質問我了!

“我......咳咳咳......”女孩咳了幾聲,剛才哭得傷心,現在都還沒緩過來,說話還一抽一抽的,“你管我是誰......你有事嗎?”

少年被擾了清夢自然也沒有什麽好脾氣。

“我沒什麽事,就是來告訴你,要哭走遠點哭,睡個覺都不讓人安分!”

少年說完就轉身走了。

“你、你”女孩氣極,看著走遠的人頓時覺得心裏更是委屈,“哇”地一聲哭得更凶了。

少年聽著身後的聲音,震驚地轉過身,看著哭成淚人的女孩,一時感到手足無措連跑回去。

“好了,你別哭了,我又沒欺負你。”

“你哭得太難看了!”

“好好好,不哭不哭,你最好看......”

少年一個人哄著女孩,不知不覺,已近黃昏。

女孩大約哭得累了,便停止了哭聲,但許是哭得太傷心,現在還一抽一抽的。

少年在附近摘了些野果子,就這溪水洗了洗,遞給女孩。

“餓了吧?給你。”

女孩接過果子大口大口的咬著。

“你慢點吃,別噎著。”

女孩很快吃完果子,胡亂地擦了擦嘴角,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後伸出右手用嘶啞的嗓子對少年說道:“謝謝你的果子,我叫葉思漓,你可以喚我阿漓,你叫什麽?”

少年愣了愣,緩緩道:“我叫,顧離憂。”

“顧離憂……那我喚你阿憂可好?”

思漓拉過離憂的右手,十分友好的用力握了握。

“那以後阿憂就是阿漓的朋友啦!”

或許孩子本是如此,對很多事情並不會太較真生氣,就因顧離憂陪思漓待了一陣,給她吃了果子,在思漓看來,阿憂便是她的朋友。

熙寧十年,葉思漓和顧離憂相識,此刻滿足地吃著野果的女孩正因新交了一位好友而開心,她卻怎麽也想不到,從此,眼前人,便是心上人。

“朋友?”離憂怔了怔。

“對啊!”思漓重重的點了點頭。

“從今天起,阿憂就是阿漓的朋友,阿漓會保護阿憂的!”思漓拍著胸脯正正經經地說道。

“好,那阿漓也是阿憂的朋友,阿憂護著阿漓!”離憂看著思漓認真的神態,心中竟有些暖意,這種感覺是他出身起便不曾有過的。

兩人坐在溪邊,思漓盯著麵前的溪水,眉目間仍然流露出痛苦。

“阿漓,你能告訴阿憂究竟發生什麽事了嗎?”離憂擔心地問道。

聽著離憂問及,思漓努力地斂住情緒,盡可能地平靜說道:“今日母親病逝,府中來了好多人,我看不著母妃。”

說完,思漓小心翼翼地轉頭看了看離憂,見離憂沒有多大反應,才放心下來。

祖父說過,如今朝堂不寧,她又是裕公府獨苗,需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否則,易生禍端!

正因如此,她才會獨自跑這麽遠,躲在這兒來偷哭。

“我不敢讓祖父看見我哭,他會更傷心的。”

“可是,母親離開,我真的好害怕......”說著說著,思漓忍不住又哭了出來,許是在府中忍得太久,今日又難得遇上離憂作為傾聽者,思漓更是管不住淚水。

“想哭就哭吧,憋著太累。”

離憂沒有太多安慰,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過著沒有家人朋友的生活,也不知道離別是何滋味,但夜深人靜的時候,看著萬家燈火,望著滿天星河,總是有些落寞得想哭。

突然思漓疼得“啊!”地驚叫了一聲。

離憂連忙看去,不遠處一條黑白花紋的蛇迅速串走。

“阿漓!”

離憂急忙檢查思漓。

“阿漓,不要害怕!”

思漓指著逃走的小蛇,聲音顫顫巍巍委屈極了:“阿憂,它咬我。”

離憂連忙檢查思漓的傷勢,說了聲“抱歉”,手上動作絲毫未慢,卷起思漓的外衫衣袖,“嘩啦”地一下將裏衫衣袖撕開。

“阿憂,我頭有些昏。”

“咬你的是毒蛇,自然有些昏。”

“你可千萬別睡啊!”

思漓還未回答,便感覺到胳膊突然一陣刺痛,“啊~”地大叫了一聲。

離憂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把匕首,熟練地將傷口呈十字劃開,讓血自然流出,思漓疼得厲害,眼淚止不住地往外冒。

顧離憂起身在周圍找了些草藥,在溪水裏洗了洗,用溪邊的鵝卵石碾爛之後,小心地敷在思漓的傷口處,而後“嘩啦”一聲,將自己的衣服撕了一小節,替思漓包紮好。

“發什麽呆呢?該不會毒入腦髓了吧?”顧離憂簡單處理好,卻見思漓一臉恐慌地盯著他,伸出手在思漓麵前晃了晃。

或許思漓是被突如其來的意外給嚇到了,此刻回過神來,看清楚蹲在她麵前的人,才有氣無力地說道:“謝謝你,阿憂。”

“你得趕緊回府醫治,這餘毒未清,時間久了你照樣玩完!”離憂看著思漓臉色越來越差,直接拉起思漓放在背上。

思漓覺得身下有什麽東西硌得慌,抱怨道:

“阿憂,你別在腰上的笛子硌到我了。”

顧離憂稍微騰出手將腰間的笛子抽出,拿在手裏。

“你是哪個府的?我送你回去。”

思漓強睜著眼,打笑道:“莫不是阿憂也不小心中了毒?”

“怎麽也不聰明了?”

“京都葉府有第二家嗎?”

許是夜色太黑,離憂腳下不穩,身子一晃。

思漓繼續說道:

“自然是裕公府。”

顧離憂沒有吭聲,思漓怕自己睡著,倒是努力地說著話:

“裕公府是先皇禦賜的呢!”

“因祖父輔佐先皇,曾救先皇於危難,葉家子女又都很能幹,武能換裝提槍守護疆土,文能執筆灑墨出謀劃策,先帝便以祖父字中裕字題名,賜‘裕公府’!”

說及祖父,思漓言語間不自覺的充滿了自豪。

顧離憂沒有說話,隻是背著思漓默默地走著。

————

“小姐,你醒了?”床前的侍女試探地問道,看見思漓的眼睛動了動,激動地喊著:“小姐,你終於醒了!渙夏快去告訴郡公小姐醒了!”

“小姐,你可有何不適?有沒有感覺頭暈眼花、惡心想吐?”

思漓睜開眼,看著熟悉的房間,再看著一臉喜出望外的暮春,道:“暮春,你不用緊張,我沒事的。”

暮春將思漓扶起來靠在床頭墊了好幾個枕頭,又忙去倒了杯熱水小心地喂給思漓。

“小姐,你嚇死奴婢了,昨日一直找不到你,奴婢還以為......”暮春沒有再說,提起昨日,小姐肯定又傷心了。

思漓看著暮春身上的白衣,又看著室外掛起的白綢,眸色暗了下去。

“小漓!”思漓和暮春同時朝門口看去,隻見一位穿著官服左臂帶著一抹白的老人迅速趕來。

“小漓,你怎麽樣了?可感覺哪裏不舒服?王大夫快來看看!”

“祖父,我沒事了。”葉仲堯坐在思漓床邊,將思漓抱在懷中。

王大夫診過脈又再三檢查確認無誤後,稟告道:“郡公盡可放心,小姐雖中蛇毒但幸得處理及時,現在已無大礙。隻是小姐身子向來單薄,近期以來鬱結於心,恐還需多養幾日。”

葉仲堯又交代了幾句,便讓王大夫退下去了。

“小漓,昨日你跑哪去了?可急死祖父了!”葉仲堯向來身體健壯,雖已過花甲,但平日說話中氣十足,走路也步步生風,精神勁兒恐怕連普通青年男子也不及。

可是今日,思漓看著麵前的祖父,原本的黑發已是明顯斑白,聲音也帶著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