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時的馬車一路行至萬鬆酒樓下。
一輛花梨木幰車停在青石板路中攔住了崔雪時等人。
車上的宣老夫人急到馬梯都沒施下就撐著駕馬人坐的位置跳了下來。
“時兒!”
崔雪時本就擔憂外祖母病情,這會兒聽到熟悉的聲音忙推門跳下馬車。
“外祖母您身可無礙?”她的聲微微發顫。
“外祖母無礙,倒是你...”祖孫倆相擁入懷,宣老夫人甩開碧澄廣袖扶正崔雪時,揉了揉她的小臉,“那狂徒沒對你...”
宣老夫人心疼得很,細想當初真是不該和沈家扯上關係!
凝視崔雪時落淚,宣老夫人心跳都停了一瞬,難道...真被沈南瑾那小人奪去清白了?
她真想把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千刀萬剮!
又接著慌神猛聲:“老身先去剁了沈南瑾!”
“外祖母!”崔雪時握住外祖母的手腕,抹去眼淚,“外祖母小心身子,他並沒有得逞。”
“那就好啊,那就好!”宣老夫人喟然長歎,目光直直盯著走上前來的羅淑嫻。
羅淑嫻左右瞟著路上的行人,輕言細語道:“老夫人...您說說這沈太師偏是懷疑德泉藏在宣府裏,偏叫雪時跟我們回去搜家。”
羅淑嫻的口氣似有些怪沈闕多管了她的家事。
宣老夫人聽著“沈太師”三字稍是皺起了眉。
“那書信是您親看過的,字跡確是德泉,我這做舅母的也說了定會找到他給她賠罪...”
宣老夫人冷冷一笑:“也怪你無用,自己的丈夫都看不住,叫他做出這種拜喪良心的事!”
街邊路人被這聲拜喪良心驚得回過頭。
羅淑嫻情急擺手,“老夫人聲兒可小些吧...家醜不可外揚啊...您隨兒媳一座先回府去吧!”
“老身沒糊塗到不知這是家醜!”宣老夫人氣呼呼地攏緊外衣,轉了身又補一句,“你要怕外揚就趕緊把他找回來!”
羅淑嫻悚然打個噤,這老婆子真是好不懂道理,自己大兒都跑了也不著急。
反而是憂急了這崔姓的外孫女,崔雪時一個外氏能給你養老送終嗎?
更何況這人老了總有臥床不起、湯藥相灌的時候,等到那時還不得求著兒子和她這個兒媳照料?
要她說,崔雪時和沈南瑾的事兒安排得極好!
“又在那兒悶頭思量要作什麽妖呢?”話音從頭頂傳來。
羅淑嫻怔怔抬頭,眼見崔雪時和宣老夫人已坐上宣家馬車。
她隻得悻悻自坐一車。
“將才就想問,大熱天的你怎帶著麵紗?可是府上有蚊蟲?”宣老夫人靠在車壁上問。
她伸手要撩開瞧瞧,崔雪時慌慌按住,“榮國公府的仆從都很盡心,外孫女剛住下便專驅了蟲,隻是上火罷了。”
“時兒略有醜態,怕驚著外祖母。”崔雪時眼神閃躲,頭一次對外祖母撒謊略有些緊張。
崔雪時從來不愛吃辣的和肥膩的,夏天胃口尤其不好,一天可能就喝一碗清粥便不吃了。
她還能上火?
宣老夫人揉了揉玉扳指,笑著搖搖頭也不追問下去,叉開話說:“愔愔沒隨你來?”
崔雪時眨眼,覆上外祖母的手,“我不想讓裴妹妹摻和進宣家的事。”
宣老夫人疑惑,“她將來總歸是宣家人,裴家也很清楚你舅父和舅母的德行,你可是不喜愔愔?”
“裴妹妹是卲陽大家閨秀,為人也溫文體貼,時兒怎會不喜?”
“隻是我不想讓她嫁給宣玉。”崔雪時確切。
前世的她雖困在沈家深宅,但總是能聽到宣家的傳言。
那時她常聽府內丫鬟說,宣玉的大夫人裴愔愔自從嫁進門後就沒過上一天好日子...
新婚三日,宣玉就在外花天酒地、夜不歸宿!
裴愔愔為人大度,每隔兩日就替他納妾,她想用這種方式討好宣玉。
可也陷進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勾心鬥角,最終被小妾陷害,無法證得清白自刎而去。
宣家是個坑,宣玉是個肮髒發臭的泥潭,崔雪時想拉裴愔愔一把。
宣老夫人麵色發難,“玉兒年歲不小了,裴家又是世代書香,後日裴家大老爺就到京了。”
“他如今升任翰林學士,品階甚高,玉兒或能因顧忌裴家職權,從而收斂幾分。”
“若這門好姻緣都沒了,玉兒這輩子怕是結不了親了。”
崔雪時心頭發澀,虧得外祖母還這麽替宣玉著想。
她緩緩道:
“外祖母也知宣玉品行,當真忍心看裴妹妹往後過著隨時要依靠裴伯父官職,教訓夫君的日子嗎?”
“我清楚玉兒...外祖母是打算明年就讓他去參加科考,到時要是上榜做個小官也好過做一輩子商人。”
科考...原來外祖母是這麽打算的。
可讓宣玉科考...那不就等於瞎子打燈籠嗎?
宣老夫人見崔雪時心鐵如石,也隻好說:“唉,罷了,外祖母會向裴家商議禮退婚事的。”
“不過提起宣玉,外祖母倒想說說你舅母提及的沈太師。”宣老夫人神情肅穆。
“您說。”崔雪時洗耳恭聽。
“時兒,你是否覺得沈太師對你太過關心了,一是飛鴿傳書讓我回京助你退婚,二是風馳電掣帶來聖旨,三是昨夜救你回府。”
“你既已和沈南瑾斷了幹淨,便不要再讓沈家之人靠近你,更何況沈闕這個人實在寡情無義。”
宣老夫人這個提醒讓崔雪時錯愕,“外祖母從何見得他寡情無義?”
“從前崔家在戰場上沒少幫襯著沈氏一族,沈氏家事便叫你父親聽來些許。”
“沈家大房夫婦二人感情甚好原本隻有一個嫡長子,後來在廢墟中救回一個年僅五歲的男童。”
“自此這男童便拜入沈家大房門下,得賜名沈闕。”
“他竟不是沈氏親生子?”崔雪時頓地驚訝。
宣老夫人點頭,“此事鮮少人知,恐怕沈家族老都不曉得沈闕並非沈氏血脈,可寡情就寡在此處。”
“他得沈家夫婦撫養,可自他們二人去世後,沈闕便一直隨太子住在定州皇家別院,從未回祠堂焚香跪拜他們。”
“他人品或許極佳,外祖母也敬佩於他的學識成就,可論及情感也不得不承認,
沈家養了個白眼狼!”
話至於此,崔雪時卻更慌了,沈闕殺了沈家夫婦莫不是因為有家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