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叫來的一打啤酒拎過來了。
江倫捧著瓶子慢慢地吸吮著冒著出來的泡沫,若有所思。
剛才的歌聲讓氣氛緩和了下來,現在尹文石根本不是在發火,而是在發泄,這一年多來他的壓力太大了,公司在極限中操作,稍不留神就全盤皆翻,連疼愛小妻子的時間都沒有,好在洛爾芙雖然嬌寵,但還算懂事,聊了偶爾發發小脾氣,倒還真沒有埋怨過尹文石。
江倫不是不清楚長明的情況,當初項目上線時就曾經擔心過資金問題。
兩個公司名義上是獨立的,實際上應該算一個集團,畢竟創始人都是他們四人,股東比例略有差異而已。
從大學的校園裏走到現在,他們沒鬧過什麽矛盾,但是現在,在殘酷的市場競爭麵前潛在的矛盾不得不浮出水麵。
“我也想搞開發,我也有很多項目要上馬,現在什麽最賺錢?智能城市係統、智能家居,隨便搞一個方向咱們就發大財了,你就沒往這方麵想過嗎?”
尹文石說得很不客氣,就差沒指著江倫的鼻子了。
江倫低著頭,沒有反駁尹文石,並不是他不屑或者真的內疚,而是彼此之間都太了解了,所以該說什麽,什麽時候說基本心裏都有數。
“碧江科技島,這麽好的位置給了追憶,現在追憶這個吸金獸快要吸幹我們長明的血了,你就不想對我們交代點兒什麽嗎?”
躲不過去了,江倫想,他隻好深呼吸後說道:“人們都說我是技術狂,可我也是企業經營者,我不想跟在別人屁股後麵賺有數的錢,大家都還記得亞希伯恩教授的機器人吧。”
江倫說的是Bob,亞希伯恩教授一直讓它觀察人類的行為,現在它能做一些簡單的事,比如:自己上下電梯、拿零錢買咖啡等等,它的行為越來越接近人類的小孩兒。
“你也說過現在是弱人工智能階段,但是一個能夠成長的人工智能誕生之後呢?現在的我們在硬件上弱於發達國家,難道以後還要在軟件上也弱下去嗎?我們現在不追,以後就等著被人告專利侵權吧,斯塔基集團就是個例子,他拿著一紙訴狀滿世界的告,不知道大家看沒看過那件案子,我是關注了,好多訴訟項純粹強詞奪理,我就舉一個例子,有一項是機器人障礙檢測係統,涉及光學發射器和光子探測器,我們都知道這不過是向障礙物發射一道光,當障礙不存在時,機器人會繼續向前,但是這個範圍有多寬不用我再深入解釋了吧。”
秦妍點點頭,表示讚同江倫的意見。
洛爾芙沒有說什麽,隻是小心翼翼地拉住老公的胳膊,生怕兩個人衝突起來。
“他們拿著這麽寬範圍的東西都可以去訴訟,原因是什麽?”
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了,原因?他們搞得早唄。
“斯塔基公司可以說是躺在斯坦福大學的福祉上建立的公司,亞希伯恩教授的Bob一旦市場化,將是革命性的,我們願意看到那一天早日到來嗎?”
江倫說得慷慨激昂,道理也對,但是……
“我今天就和你說個通透,你以為我們是騰訊還是百度?有能力幹這麽大的事兒?”尹文石再三的無視姚智宸的眼神,決心在今天把條理分個清楚。
此言一出,江倫也不爭辯了,他是有些癡迷技術,但絕對不是一意孤行的傻瓜,長明和追憶加起來也超過千萬資產了,但是在行業內不過是兩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公司。追憶的項目正在尋找更大的投資,但是短期內沒有市場價值的東西很難獲得資方的青睞,這點大家都很清楚,為了資金,姚智宸已經把能動用的關係都動用了,但是收效甚微,目前那十幾個小股東還在猶豫是不是要把投資收回,追憶科技的情況岌岌可危。
尹文石的話終於引來了姚智宸的加入,他麵色不悅地說:“我們不是IT界的大哥和二哥,但是我們也有自己的性格,追憶科技不是江倫自己的,他隻是代表了大家去操作這台燒錢機,經商的連這點兒魄力都沒有還能幹什麽?我說老二你滿嘴不要總是錢錢錢的,錢的事我會想辦法,你壓力大,老三又好過嗎?”
尹文石向來唯姚智宸馬首是瞻,這一次明知道他不滿自己的言論,卻仍然頂撞道:“老大,我不是反對你,有些事得看事實,我們起步晚,又沒有大佬的資金在背後做支持,完全是我們幾個在撲騰,就不能不認清咱們是小門小戶這樣現狀,現在市場有多好你是知道的,但是我們再怎麽努力也不能無視每年有兩萬名留學生奔向矽穀的事實,那些都是IT界的精英,咱們國內留下的都是出不去的二手貨,包括你我!還有他!”
說著尹文石把手指向江倫。
美國呀……雖然經濟增速放緩,但是仍以優越的待遇吸引著無數人才前赴後繼地奔向那邊的土地,不是他們不愛國,現實原因很簡單,那邊賺得多呀!
國內的碼農們累得頭發都禿了每年能賺到大約30-40萬人民幣,這在國內已經是相當優越的收入水平了。
美國呢?每年大概能攢下35-50萬美金吧……
就拿追憶科技下麵的碼農們的收入來說,不少所謂處於實習期的不過是拿三千塊的工資,幹的卻是和別人一樣的活兒。
人事上的事兒江倫不怎麽管,但是他也知道,公司在大量利用“實習生”這個勞動合同法上的漏洞近乎白嫖這些人的勞動成果。
無它,公司的生存太艱難。
最近一個哲學名詞經常被行業內拿出來使用——內卷。
小公司為了生存,不得不增加勞動時間、壓榨勞動所得、降低利潤比率,各家公司都這樣做,於是買方市場就越來越強勢,類似長明科技這種做信息服務的公司生存就會越來越艱難。
幾個人都做了幾年的公司,並不否定尹文石的話,隻不過有些事情不僅要麵對現實,還要有夢想。
江倫長長舒了一口氣說:“我們不是優秀的設計師,但是你知道一棟建築的落成最後一米在誰手中嗎?”
“農民工……”
這是姚智宸經常和大家說的話。
在姚智宸休學後放棄的那個專業就是建築,多少聽說過一些建築行業裏的事,設計圖紙往往照顧不到實際情況,最後一米的落成完全靠農民工發揮聰明才智,那真叫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我們是可以在這最後一米的距離內超車的。”
尹文石冷哼一聲,露出不屑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刺激,今天的他再沒了往日的溫文爾雅,反而很刻薄地說:“做IT不是蓋房子,想當農民工你得先學會搬磚!”
“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