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昨天才洗的頭發麽?這大冷天的你天天洗會感冒的,你這孩子。”她望著在浴室裏彎著腰用熱水一遍又一遍衝洗著頭發上的泡沫的嘉懿,她等到她洗完回到房間裏的時候,寫給她這句話。
“沒有啊,我昨天沒洗呢。媽,你忘記啦,我昨天還在醫院住院呢。有好多天沒洗了,剛從醫院回來,這麽多天沒洗都快臭了。”
“你是洗頭洗傻了吧,你出院都一個月了。昨天隻是帶你去複查一下,你忘啦。”她覺得女兒隻是跟她開玩笑而已,也就沒放心上。
她用毛巾蹭了蹭濕漉漉的頭發,一臉狐疑的望著媽媽。她記得自己今天才出醫院,回到家才幾個小時而已。
可看見媽媽那一臉嚴肅的表情,也不想再反駁什麽了,乖乖的在房裏吹著頭發。望著手機,心想他怎麽還不來封短信呢?
他以前都不會這樣的,她要是消失了一小會兒,他都會滿世界的找她,聯係她。就在她目不轉睛盯著屏幕看時,突然閃了一下。提示有新短信,她連忙將吹風放在一旁。
你今天好點沒?出不出來玩會兒?她很納悶,等來的不是他的短信,卻是徐澤宇那個家夥的莫名其妙的話。
她還是很有禮貌的回複了他,“?我今天才出院,明天再出去玩吧。我有點累,梨子她們好像還沒放假吧。”
他以為是她故意在整他,“別鬧,我們兩個人去約會幹嘛叫上她們這群電燈泡。”她笑了,他還是那麽自戀,誰要跟他約會啊。她還是有男友的人呢,他才是胡鬧呢。
“你才是胡鬧呢,我現在還是有男友的人呢。再說了,我們隻是朋友關係而已嘛,誰要和你約會啦,我怎麽不知道呢?”
他在屏幕那頭,徹底被她的神邏輯打敗了。“我的姑奶奶,你告訴我,你不是失憶了吧?不信,你看看你昨天跟我的聊天記錄和短信箱啊。”
她很想罵他,又不是第一次認識她,難道不知道她有短信不隔夜的習慣麽?她隻好應著他的懇求去找聊天記錄,說不定是自己真的糊塗了呢。
她一下子說準了,自己當真糊塗了。可自己真的完全記不起來自己昨天還和他在街上漫步了一整天,就感覺自己還活在過去一樣。
“那就出去轉一轉吧,我可能真的是一時糊塗了。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應該會好點的。”
頭發還有些微濕潤,沒有像往日一樣紮起那敷衍了事的馬尾,而是梳了梳,任其散亂的垂墜下來。
辛虧是晴天,不然她非得被這冷風吹的將自己又送到醫院去的。就在她撥弄著自己那一頭被風吹亂的頭發的時候,他從那街角慢慢走向她。
“你今天頭不疼了吧?剛才你怎麽了?是在耍我吧,我還以為你失憶了呢。”她看著他關切的眼神,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不疼了,剛才可能是我做夢時說的話吧,最近經常做噩夢。”她隻好用這麽牽強的理由來搪塞這意外,不然讓他知道自己真的不知道了那就糟了。
他沒有起疑心,還是高興的牽起她的手。今天就不特意計劃到哪裏去了,兩個人就這樣在街上散散步也很好。
她一邊笑著迎合他,一邊試圖記起一切同他有關的記憶。她對他是有感覺的,重拾昨天的發自內心的欣喜還是不難的。
她一個勁的盯著麵前這個人,想起自己當時將那簡短的情書放在他手裏的場景。那時她的心裏仿佛靜止了一般,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有像那天那般的勇氣了。
用盡了自己的勇氣,到了他麵前,卻不肯正眼看他,將情書交到他手中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他那時應該心裏很疑惑吧,再也沒有像她這種人,明明是自己遞過來的情書,還裝不屑的眼神從他似火的眼神中頃刻間消失。
“今天我看到嘉懿跟徐澤宇走在一起,很親密的樣子。看起來是在一起了,隻看臉的話,他們挺般配的。”
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心,她在廚房裏摘菜時說出這些話來。他就在離廚房隻有一步之遙的客廳裏,廚房沒有門隔音。
在此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好不容易聽到他喉嚨裏慢條斯理的吐出那簡短的一聲“哦”,不然她又會開始責怪自己口無遮攔的。
他兀自推著輪椅在客廳裏轉來轉去,她說的沒錯,嘉懿和那個人很配。他那時沒帶給她的驚天動地,關心,陪伴,他都做到了。
還有什麽理由,阻止他們在一起呢?那時他正在貞妮造成的災難中自怨自艾的時候,那個人一個電話過來。顯然是深得老師喜歡的好處,讓他弄到一個電話號碼相當容易。
被他一頓責怪,自己竟然沒有予以回擊。他說的都太有道理,他一時間無言以對。他聽了也很擔心嘉懿,就沒有浪費時間去怪這個出言不遜的人了。
他們以前經常偷跑到那河堤邊玩,他會偷偷的尋那些愛好在河堤邊鑽洞的龍蝦抓回去讓人拿到飯館去做菜來吃。
她也經常去那裏放風箏,他幫她扯線,她在旁邊觀看。他愛看她直直的盯著那風箏邊看邊笑,那畫麵擱哪都那麽美。
明知回憶傷人,他還是沉溺於此,無計可施。畢竟現在他變這樣,也沒別的事做,就坐那等吃,等死了。
後來他聽說姓徐那小子還真找著嘉懿了,她想不開,跳河。她該有多恨他,才會想將這麽寶貴的生命付諸東流。
他怎麽說都沒底氣,早知她不會再原諒他。那天見她一根汗毛也沒掉,也就放心了。她從此不需要他在身旁礙手礙腳了,看樣子那個他會更小心翼翼的照顧好她那顆傷痕累累的心。
他們兩個終於在一起,他應該為嘉懿感到高興才是。每個人都值得與最愛的那個相守一生,他不愛貞妮,但感情終究會在某一天不經意的來臨,這世界還是相對公平的。
“別人家的事,我們幹嘛管那麽多!快點做飯吧,我餓了。”聽到這話,她不知該感動,還是該苦惱。
他推著輪椅向自己的房間靠近,就像沒想到他會跟貞妮結婚一樣,當初設計這所房子的時候,也沒考慮過他日後會變成瞎子,客廳和房間交界處,還有一小段落差。
他吃力的扶著牆,微微抬起輪椅的一邊,好不容易的成功了。在房間裏他經常不坐輪椅,但在客廳裏他已經習慣她會推著自己走動,所以很少在外麵看到他站著走路。
雖然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怎樣弄成現在這幅模樣的,但他一路走來,感受到了她細致入微的照顧。
他昏迷了一兩天便醒來了,麻藥失效後的鑽心的疼痛,讓他失去了僅剩的耐心。渾身上下都痛,有那麽一刻,他真想自己就這麽死了該多好。
就再也不用忍受那些說不上來的疼了,奇怪他此時求生的欲望不是媽媽。他此刻還想著,這輩子他隻要還活在這世界上,就還有機會讓嘉懿重新回到自己身邊來。
他為了她,撐到了現在。而與此同時,貞妮對他的好,讓他慢慢形成了依賴。他常常因為吃飯時不小心吃到了鼻孔裏而哭泣,因為全身沒玩沒了的疼,亂發脾氣。
以前那麽任性刁蠻的她,應該從沒受到過這般委屈吧。她一直比自己要堅強的多,他是知道的。
他們倆在這裏油鹽醬醋,他們倆在那裏濃情蜜意。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漫無目的的散步逛街,成了她生活的主題。
因為怕自己明天又忘掉,所以特地記了日記。流水賬式的那種,連他什麽時候,看她一眼,什麽時候親了她臉頰一下之類的瑣碎都記得相當清楚明了。
他沒有再問起今早的尷尬之事,隻想享受這沒有猜忌的寧靜。他也相信她不是故意那樣的,也許真像她所說的那樣,還沒睡醒說的胡話而已呢。
他就更沒必要去跟那些胡話較真了,最關鍵的是他現在還可以握著她的手在街上漫無目的的散步,兩個人啥都不用去想。
又去到學校走了一圈,她竟然說這麽多年沒見,變化這麽大了。明明是昨天才來過一遍的地方,他自己好像被自己的記憶騙了似的,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
她就站在那塑膠跑道上,讓他拍一張兩人的合影。讓這一刻的甜蜜永恒的方法居然要求助高科技,她開始覺得不好意思了。
那一記記淺淺的親吻,被記在她的字裏行間。但此刻她的心裏是甜蜜的,不用記錄。他發現一個問題,她永遠隻有一個拍照的動作,便是剪刀手。
不過再怎麽單調,他都覺得很好看。含情脈脈的眼睛,櫻桃小嘴。他調侃道,“這主要還是我的拍照技術好,拍的就像在影樓的寫真。”
果然每一件事情都逃不過他的自戀說法,不過她偏偏就是喜歡這種近乎瘋狂的自戀。她時不時會幫他拍幾張獨照,看到他在鏡頭裏或搞怪,或扮酷的表情和動作,笑的合不攏嘴。
沒注意時間的悄悄溜走,陸續有學生從教學樓裏走出來,不一會兒本空無一人的校道變成了人海。
意猶未盡的兩人還不想回家,在操場那裏,幹脆坐著看人家高中生打籃球。他之前偶爾會打一次,她那時經常在體育課的時候,或是放學後,在校道那裏看著他揮灑汗水。
她慫恿他去試試,他脫了外套放在一旁,讓她幫他看著。她以前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天,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會為自己一個人打一場籃球。
沒有漂亮的一記三分,花式裝酷的環節,他隻要在那裏亮亮相照樣是場上的焦點。他還是吸引了那些小女生稚嫩的眼光,惹來陣陣尖叫。
天色漸暗,他不能流連於那會上癮的運動,該送她回家了。將籃球拋給那群玩興正嗨的孩子們,他一路小跑朝她奔來。
“該回家了,我不該玩這麽久的。”
“我愛看,沒事的。你知道那時我經常來看你打球麽?”
“當然知道。”
她難掩自己此刻的欣喜,捂住嘴。這一刻應該每位曾經少女過的人都夢想過吧,卻並不一定都能像她這樣如願以償。
她想,就憑這,自己就算現在就被上天收去,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