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錯漏百出,她精湛的演技應該能瞞過所有人。深諳講故事絕技的她,最後還是被前不對題,後無注釋的編撰坑慘了。

她每天都將自己所有的情緒和動作,還有任何人與自己的交流寫在那秘密的簿子上。第二天起來便會去看昨日的作弊筆記,令她最擔心的是自己最近常常看見莫名其妙的東西,那是她以前從沒出現的症狀。

再加上自己越來越琢磨不透的情緒,她很不安。她推掉了幾次與他的約會,開始杜絕一切外出。

“吃早餐了,還賴床啊,都十一點了。”她被一陣急促的推搡給驚醒了,可自己明明剛才還在書桌上看書呢,怎麽一刻功夫就到了**?

“你最近怎麽回事?明明睡的那麽早,可每天都要十點以後才起床。你現在還沒睡醒麽?”

她很擔心女兒的身體狀況,最近她連出門都不肯出了,原本跟那個男孩子每天都要出去的,難道又是感情問題?唉,她現在這麽大個人了,她這個做媽的也不好管這些事情。

吃完早餐後,她漱了口,又回到了自己房中。她還想看看她究竟在裏麵幹些啥,可她剛進房間,就鎖好了門。

想要窺探的心思,被拒之門外。她也隻好悻悻的去到客廳看起電視來,同孩子他爸一起。

這輩子也過了一多半了,這時候分道揚鑣,有點淒涼。她到最後還是決定留在這個家裏,就算兩個人全無生活的**,也該踏踏實實的走過這剩下的時間。

他依然捧著那一杯滿滿的熱茶,放在一旁的飯桌上,坐在沙發上將遙控器給了她。生活仿佛還像以前那樣,安穩,瑣碎。

她在房裏其實什麽都沒幹,翻著以前的舊物,似乎想要找什麽重要的東西。把那些翻出來的書本,紙張,弄的到處都是。

一個好好的房間,一時之間被她禍害成垃圾堆。似乎還不肯就此罷休,她擺出一副非找到那東西不可的架勢半蹲在那書櫥的跟前。

外麵的天氣也跟她那腦子裏隨時都可能爆炸的小宇宙一樣,陰沉,雷電雨雪呼之欲出。父母仍舊在客廳裏觀看著那諜戰劇,那是他們倆唯一的共同愛好了。

每當看到父母一起坐在電視機前的時候,準是在看這類型的電視。她現在什麽都不願意看,隻想認真的找一樣東西。

奇怪,放哪裏了呢,她明明記得自己從出院那天起就開始寫了的,那個本子去哪裏了呢?

找著找著,她突然忘了自己要去找什麽,一臉失望的打開了門鎖。他們倆還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屏幕,她突然想出去走走。

原本望著屏幕的兩人,見女兒一副出門的架勢,都麵麵相窺著。外麵已經下起雨來了,她還沒帶傘。

她上前去,給她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機屏幕。“下麵下雨了,你得拿傘啊。你現在出去幹什麽?都快吃晚飯了,要買什麽咱明天買不行麽?”

她疑惑的看著媽媽,打開門往外麵瞧了瞧。確實是這樣,她失落的轉了身。往沙發上一坐,跟著他們看起電視來。

手機裏全是未讀短信,她這才一一點開來看。除了他,也不會有別人會往這個被人遺忘的號碼發短信了。

“今天還不想出門麽?你怎麽了,我好擔心你。”

“我可以去你家看看你麽?你現在在幹嘛,沒看到我的短信麽?”

她翻了翻那些短信,內容都幾乎差不多是上麵那些意思。她現在已經不會像前些日子那樣,莫名其妙的說些讓他懷疑的話。

“我有點頭疼,過些日子再出去玩吧。你可以來我家啊,順道吃頓飯都是可以的呢,不用見外。”

他看著她過了許久才回複的短信,高興的不得了。以至於家裏來了客人也沒有出去迎接,一個人待在房間裏。

外麵的聲音完全被那扇門隔絕了,他現在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他在想要是自己去到嘉懿她家,應該穿什麽衣服去呢。

絕對不能像平常那樣,穿的像個不成熟的黃毛小子。奇怪,他為什麽會評判自己的平日穿著,以前他是多麽喜歡自己的穿衣品味的。

咚咚咚,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去開那扇好不容易將外麵的嘈雜隔絕了的門。媽媽要他出來見客,想必是他認識的那些叔叔阿姨們,小時候經常串門。

他每次串門表現的都非常好,舉止得體,懂禮貌。可他並不喜歡這樣,他在盡量掩飾自己的拘束不安,與反感。

自讀初中後,家裏也沒再來客人,媽媽也不會叫他去串門了。不是為了解放他這麽多年來的拘束不安,而是他需要全身心的投入學習。

他很不情願的跟著媽媽來到樓下客廳,來的是一家三口。弄的像家長會似的,並排坐在沙發上,所幸爸爸又出差去了,不然這屋子會比現在更熱鬧。

坐在那對夫婦中間的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女生,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這讓他很不舒服,有點想找個借口再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們的開場白就像相親,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現在所扮演的角色。“媽,我有女友了。”

顯然,這個理由並沒擊潰他媽想要促成這場相親的決心,他被他媽徒手按在了沙發旁的椅子上。

“你周叔叔他們隻是來看看你,你想哪裏去了。坐下,這麽久沒來看你了,難道不能來我們家聚一聚麽。”

“你們先聊著啊,我去切點水果,泡點茶。”

他剛準備跟媽媽說自己也去幫幫忙,他媽一個白眼拋給他,讓他的身子定在了原地。此時那女生終於開口了,“澤宇哥哥,我記得你小時候彈鋼琴挺好的,現在怎麽樣了?能賞臉讓我們再欣賞欣賞你那動聽的演奏麽?”

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被她那句澤宇哥哥給嚇掉了,沉默了許久才起身走到那架擺在角落的鋼琴走去。

那架鋼琴以前就隻是供他來取悅這些人的,現在還是這樣。他揭開琴蓋,猛地想起自己為嘉懿寫的那首歌來。

“我還寫了一首歌呢,在高中的時候寫的。寫給我現在的女友的,我現在又獻醜彈一遍。”

那個女生一臉不開心,此時就想衝出這個家門了。可是在一旁的父母按住了她,要她注意一點儀態。

他醞釀了一下情緒,在腦海裏捋了捋那譜子。“那天,你鎮定的走到我眼前,那天,你把情書塞我手裏邊,……”

那旋律確實很好聽,在場的人都平息了各自的怒火。就算是被當作了笑話,他們依然拿出了自己的僅有的修養,聽他彈奏完那首深情款款的曲子。

那最後的尾音一結束,他們三個像開了弓箭一樣,衝出去了。這一出去,應該是老死不相往來吧。

他媽剛從廚房走出來,見沙發上空無一人。瞪了他一眼,端了水果,回到了廚房。他聳了聳肩,上樓去了。

他倒是擺脫了煩人的座談會,可她正在父母的炙熱的目光下接受思想教育。自從她出事之後,他們還從沒像今天這樣說過她。

“你告訴爸爸媽媽,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還是那舊傷口還疼,還是有別的後遺症什麽的。”

“那你為什麽這些天忘東忘西的,一個星期洗了十次頭發,一天洗了兩三次澡。還時不時把家裏翻的亂七八糟的,你有什麽事千萬別憋著啊,跟爸爸媽媽講講,我們一起解決,好不好?”

看著他們倆像寫長篇小說一樣,寫了一大段話在那個簿子上。都差點看的眼花了,的確她最近有些不對勁,但問題來了,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

自己也很想知道,這些父母眼中的不正常的事情指向什麽病症,是不治之症,還是慢性病呢。

她被那張紙上的話堵了將近幾個小時,最終還是潰不成軍的趴在沙發上哭了。“我不知道,就是記不住之前發生過的事情了,我從那天起就把前一天的事情用筆記的形式記下來了,可隻要漏掉什麽,到了第二天又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就知道女兒一定是遇到什麽困擾了,當即她拉著她,就要去醫院。她爸要跟她們一起去,畢竟現在大晚上的,兩個女人也不是很安全。

醫生的“判決書”擺在辦公桌上,手一攤,明確表示,她目前一切正常。無論她怎麽在他麵前手舞足蹈的形容女兒現在的狀況,還是隻得到那一臉這事不賴我的表情。

他們失落的往家的方向走去,漆黑的四周,隻有兩旁的房子裏有些許燈光映照到街道上來。

“不要怕,孩子。既然醫生都說了,你現在身體沒什麽問題。說明這不是病,你多休息休息應該就會好的。”

她看著媽媽手機屏幕上的那句話,眼睛有點濕潤了。這不是病,這是什麽呢?到底是什麽讓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呢?

她一直很小心翼翼的生活,卻還是沒能避開那惱人的車禍,偏偏還不算完,現在又莫名其妙的失憶,還被人說不是病。

原來,小心翼翼並無法讓自己永遠平平安安,該來的風雨,遲早會來,你準備好了傘具也不代表它懼怕降臨。

唯一能做的,也隻有穩如泰山的麵對它,隻要還活著,一切都不會太糟。她要美美的睡上一覺,管它明天記不記得住今天的自己,反正明天跟今天一樣,終究都會過去。

“嘉懿,這一團亂七八糟的拚布是什麽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