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折騰到了淩晨,迷迷糊糊入夢。

夢中,她看到顧延韜和另外兩名妾室躺在她閨房的炕上。

一個是周姨娘;一個則是她新婚三四個月就死去的繼母劉姨娘。

劉姨娘死了有八九個月,顧瑾瑜才發現她的屍體。

她渾身冰涼。

醒來時,天光微亮。

她的貼身丫鬟錦屏守了她一宿。

她剛醒,錦屏就爬上炕。

“小姐,您可嚇壞奴婢了!”錦屏道,“昨晚一夜未眠吧?”

“嗯。”顧瑾瑜道,“我總是做噩夢。”

她又道,“你去給我弄杯熱水,我喝點茶,潤喉。”

錦屏忙端了溫熱的茶湯遞給她。

顧瑾瑜慢吞吞喝完了一盞茶,感覺嗓子舒服了許多。

錦屏拿帕子,替她擦嘴。

她問道:“我睡到了亥時,怎麽才天亮?”

錦屏笑道:“二爺和大奶奶都是早起的人,他們一般卯正起來練武,到午時吃飯。老太爺也喜歡早早起來。”

顧瑾瑜哦了聲。

她又問:“祖母呢?”

“老太太去了老太爺的院子。聽說,老爺子昨夜又喝醉了,老太太心疼得不行。”

顧瑾瑜點點頭。

她閉目養神,想再補眠。

可是她怎麽也睡不著,索性坐起來,靠著枕頭,思忖起今天的吉凶來。

“阿姐什麽時候回來?”顧瑾瑜突然冒出這句話。

錦屏愣住,半晌才明白,這是問顧瑾之何時回府。

“小姐,二姑娘還沒消息。”錦屏道,“二姑爺派了人到城門口去看,沒看到二姑娘的馬車。也沒瞧見有人送二姑娘回來。”

顧瑾瑜蹙眉。

“你說,她會不會遇刺了?”顧瑾瑜道。

錦屏被唬了一跳。

“小姐,二姑娘是金枝玉葉,誰敢刺殺她?”

“萬一呢?”顧瑾瑜道,“京裏的貴人多著呢,我看有人恨我們顧家。”

“小姐,您別胡思亂想。”錦屏安慰她,“二姑娘聰慧機敏,不會有事的。她肯定是路上耽誤了。”

她們倆絮叨半晌。

宋盼兒和朱仲鈞過來了。

宋盼兒笑吟吟跟錦屏道歉,讓她多擔待。

“大嫂客氣了,不妨事。”錦屏道。

朱仲鈞在旁邊幫腔。

他的態度很真誠。

宋盼兒便讓錦屏去歇息。

錦屏退了出去。

“我爹爹怎麽樣?”顧瑾瑜急切問,語氣很關切。

宋盼兒笑道:“你爹爹沒什麽大礙了。”

顧瑾瑜鬆了口氣。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麽表情。

“......你爹爹沒事了,咱們就能放心出閣。”宋盼兒含笑,“你嫁過去。也不能虧待了婆婆,凡事多順著她。”

“嗯。”

“我知道你聰慧。”宋盼兒又道,“你是咱們家的掌舵人,凡事你要穩妥些,不要衝動,更不要任性。你父兄的仕途,都寄托在你身上。你不僅僅是你,還有顧家其他人。”

顧瑾瑜沉默聽著。

宋盼兒的諄諄教誨,讓她感覺心頭暖洋洋的。

“娘,我知道了。”她道。

宋盼兒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顧瑾瑜這才起身,回了自己房間。

顧瑾之沒有回來,顧延臻也不知去向。

他的病似乎加重了,連走路都困難,一旦倒在**,立馬昏厥,一個月都起不來。

宋盼兒很緊張。

顧瑾瑜勸她:“娘,我爹病成這樣,你也休息不好。他又不需要照料。”

“他畢竟是病著。你妹妹沒回來,娘哪裏安寧?”宋盼兒道。

顧瑾瑜就不說話了。

宋盼兒拉了她的手,道:“瑾瑜,往後我們家就指著你了,你不僅僅要孝敬你父親,還要孝順你祖父、母親,以及大伯、叔伯。你記清楚了嗎?”

她的話,說得很重。

顧瑾瑜低垂了眼簾。

她輕輕‘嗯’了聲。

宋盼兒欣慰笑笑。

她對女兒說了半晌的話,才依依不舍離開了她的院子。

顧瑾瑜一個人,站在簷下,看著母親遠去的背影,有些茫然失落。

宋盼兒一步一步踏雪而來,走得並不快。

等她轉身,顧瑾瑜已經回屋了。

她歎了口氣,心情沉甸甸的。

顧瑾之是她的親姐姐,也是她唯一的親人,顧瑾瑜對她非常眷念。

可惜顧瑾之從來不把她當姐姐看。

顧瑾瑜也曾經希望,她有個親姐姐或者弟弟,那該有多幸福啊!

如今,她成了長房長媳。

顧延臻病著。

他是因為顧瑾瑜而病的。

宋盼兒每次看到他的時候,總是心裏愧疚。

這件事。她不怪顧瑾瑜,反而要怨自己。

若是當初沒有生育,她和丈夫就是兩個人了。

她們也許就沒有孩子。沒有孩子,就不至於這麽艱辛。

這些年,宋盼兒也不止一次告誡自己:“我是長媳。我是延陵顧氏的長女,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隨意拋棄丈夫的家庭。”

所以,即使她內心無比的煎熬,她還是選擇了留在顧家。

可是。丈夫卻一點好處都不分她!

顧瑾瑜雖然有點小毛病,卻比大房的幾個姐姐要懂事、乖巧。而且她的醫術,比大夫還要好。

這讓宋盼兒更加驕傲。

她甚至覺得,隻要顧瑾瑜嫁進來了。延陵顧氏就能蒸蒸日上。

顧延韜和徐妙菱的事。讓她心灰意冷,覺得顧家注定了衰敗。

宋盼兒不願意承認這樣的結局。

顧瑾瑜的出色。也令宋盼兒驕傲。

“……她是嫡出的長女,將來要嫁入皇家的。她的命運比顧瑾玉更高。”宋盼兒這樣告訴自己。

她一直這樣安慰自己。

她想讓自己活得更加坦**。

這些年,她越發堅強了。

她甚至能忍受顧延韜納妾,還能容忍他的花心風流。

她也相信,顧延韜會變好的。

隻是,她始終無法理解顧延韜的偏激和固執。

他一輩子都無法改變自己。

他不能夠容忍自己有個庶長子,而且還不知所蹤,他心痛難耐,才會如此暴怒。

顧瑾之和顧瑾瑜的親事,就這樣敲定了。

顧家大宅。一片喧嘩。

顧延韜醒了。

宋盼兒給顧延韜喂藥,丫鬟扶他起來,慢慢喝完。

顧瑾瑜則守在旁邊。

“爹爹。”她柔聲叫顧延韜。

顧延韜的臉頰瘦削。麵黃肌肉,雙唇烏青,整個人顯得憔悴蒼老,毫無精氣神。

顧延韜勉力擠出一絲微笑,對顧瑾瑜道:“瑾瑜,你先回去歇息吧。”

“我不累,陪著您說話。”顧瑾瑜道,“您現在怎麽樣?”

“我好多了。”顧延韜道。

他抬起手,摸了摸女兒的額頭,“燒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