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朱仲鈞卻突然站定,語氣認真,對太後道,“我娘這陣子,總是提起父皇。母後,當年父皇和太傅,究竟因何而死的?”

他想知道這件事。

太後臉色倏然一沉。

“阿鈞......”太後聲音微寒,“你別胡思亂想。當初是意外,誰能預料得到?”

朱仲鈞卻固執搖搖頭,道:“我知道,一切是人為的。母後。”

他又道,“我知道,這些年您恨毒了太師府。太師府的罪證,我都拿到了。母後,您相信我。您若是不信我,那就讓人把證據交給我吧。我一個人承擔,絕不牽扯任何人。”

“混賬!”太後怒斥。

“你知道太師府是冤枉的。”太後聲音發顫,“你要是查,就是弑君!”

朱仲鈞冷哼一聲,並未懼怕:“太師府若是不冤枉,那麽誰來承擔此事?母後,我知道您怨恨太師府,我願意幫您報仇,哪怕殺光他們,我也義無反顧。

但是,您千萬不能讓我一個人承擔。母後,我不想您有遺憾。我從前是渾渾噩噩長大的,現在懂事了。我知曉您心裏苦,我會竭盡全力,替您報仇。”

太後的臉色刷白。

她猛烈咳嗽起來。

朱仲鈞忙拍撫她的背脊。

“我說錯了。”朱仲鈞道,“母後您不要激動。您要是不舒服,趕緊傳禦醫吧,別折騰壞了身體。我去請禦醫。”

說罷,他就疾步走出了慈寧宮。

慈寧宮的宮人紛紛跟上。

太後則捂住胸口,慢慢躺了回去。

朱仲鈞出去了。

太後喘了半盞茶功夫,方才平靜下來。

太後眼眶泛淚。

“姑媽,您怎麽哭了?”顧瑾之端了水來,給太後擦拭。

太後道:“沒什麽,眼睛裏進沙子了。”

她接過顧瑾之遞過來的帕子,敷衍敷衍的擦了擦。

顧瑾之就不再說話,伺候太後睡下。

次日一大早。

朱仲鈞帶了禦醫院的太醫,去給太後診治。

顧瑾之則去了安誠郡王府。

她剛剛下馬車,迎麵碰上了趙氏。

趙氏穿著素淨衣裳。

瞧著像是出嫁的婦人打扮。

她懷孕五六月了,肚子隆起,整個人豐腴圓潤,膚色也越來越白皙,眼睛裏含著笑,透出幸福來。

瞧見顧瑾之,趙氏的目光閃爍,躲開了顧瑾之。

她似乎有點慌亂。

“嫂嫂?”顧瑾之喊她。

趙氏停住了腳步,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是七妹啊,你來探望母後嗎?”

“嗯,母後昨晚發熱。我給她送點藥,今早才醒。”顧瑾之道。

趙氏鬆了口氣。

她笑著,又道:“我來看看老祖宗。老祖宗近來身體好了許多,聽說你和皇兄要辦婚事,我便過來祝賀你,恭賀你添了位公主,將來封爵。”

她說這番話時,態度非常溫和,眼角眉梢也有笑意,似真心誠意來祝賀顧瑾之。

顧瑾之覺得她有點奇怪。

可是,顧瑾之想不出來,哪裏古怪。

“多謝嫂嫂,我代母後感謝您。”顧瑾之笑道。

她的目光,從趙氏略顯隆起的腹部掃過去,“嫂嫂最近還適應嗎?我記得你以前說,懷孕不舒服的。”

趙氏的笑容更深。

她輕輕撫摸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道:“適應了。孩子乖巧,不鬧騰,挺好的。”

顧瑾之笑了笑。

她正欲告辭,卻瞧見朱仲鈞從裏麵走了出來。

朱仲鈞身邊簇擁了好幾個隨從,他們抬著一頂軟轎。

軟轎裏,躺著昏迷不醒的太後。

太後的雙唇幹裂。

她原本烏黑柔亮的秀發淩亂披散,蒼白憔悴,看上去非常狼狽,毫無威儀可言。

朱仲鈞的眸子裏,迸射出滔天怒火。

他的怒氣,嚇了周圍的丫鬟婆子們一跳。

顧瑾之也嚇了一跳。

太後的樣子太慘,讓顧瑾之毛骨悚然。

“太後娘娘怎麽啦?”顧瑾之驚訝,忙湊上前問。

“我娘生病了。”朱仲鈞咬牙切齒,“她受了刺激。”

他說著,往內殿走去。

太後依舊閉著眼睛。

她的表情很痛苦,眉心緊鎖。

朱仲鈞俯身下去,趴在床沿,叫她:“母後。”

“你別吵!”太後虛弱道,“滾開。哀家沒有你這種逆子!”

朱仲鈞抿唇不語。

顧瑾之就勸:“皇上,先讓太後歇息。等她醒了,咱們再問緣由......”

朱仲鈞就退到了一旁。

顧瑾之握住了太後的手,低聲安慰她:“皇上也是關心則亂。”

太後仍閉著眼睛。

“......您先休息,臣妾陪您。”顧瑾之道,“等會兒,我讓人煎藥來,您趁熱吃了。”

太後頷首。

朱仲鈞則坐立難安。

他焦灼看向了顧瑾之,希望顧瑾之快點勸說太後。

太後的神情很不對勁。

她不肯讓禦醫診斷。

“你去請個擅長婦科的太醫過來。”朱仲鈞吩咐宮女。

宮女道是。

太後卻道:“哀家不用太醫......”

宮女道是。

太後就拉了顧瑾之,道:“扶哀家起身,哀家要沐浴。”

朱仲鈞就道:“那朕去備水。”

他匆忙出門去了。

太後對顧瑾之道:“哀家這病,是心病。皇帝這般忤逆哀家,哀家心裏堵得厲害。”

“皇上也是關心您。”顧瑾之解釋道。

太後擺擺手。

她起身,讓宮女攙扶她到了屏風後沐浴更衣。

顧瑾之坐在榻上,等待太後。

等了約莫一刻鍾。

太後重新回到了屋子裏。

宮女端上來熱水。

太後坐下來,褪下了鞋襪。露出了白如雪玉的足,浸入了木桶中。

她靠著軟枕,閉上了眼睛。

顧瑾之也脫了靴子,坐在了太後身側,幫太後揉腿。

按摩完畢,顧瑾之又親自倒了杯熱水,喂太後喝了。

太後喝了熱水,神色漸漸放鬆。

她又睡了過去。

“母後累了一夜,需要好好休息,你回去吧。”太後闔上眼睛。疲倦而無力道。

顧瑾之道好,就站了起來。

她轉身欲走,突然瞥見窗欞上一片殷紅。

那片鮮豔,是血跡。

顧瑾之猛然扭頭,望向了窗戶那邊,隻瞧見了模糊的一團。

她的心猛跳。

朱仲鈞從外室進來,恰好撞見顧瑾之盯著窗口,頓時心頭咯噔了一下。

他連忙跑過去,問:“怎麽了?”

“沒事,你快去看看母後。”顧瑾之指了指那塊紅暈處。

她已經認定,這是太後留下的痕跡。

太後流產了。

朱仲鈞心頭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