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把銅板數了一遍，一共四百八十文，她挑了二百五十文放進自己兜裏，餘下的收好放在袖袋。
她拎起裝滿水的小木桶，朝岸邊走來。
秦衍趕緊爬上岸，跑了過去，搶先接住了她的小木桶。
“小遠？”顧嬌看著他，眸底閃過一絲疑惑。
他的眼眶通紅，臉頰漲得通紅，眉宇之間充斥著濃烈的哀痛與悲愴。
“你怎麽了？”顧嬌皺眉問。
“我、我沒事。”他搖頭，強顏歡笑。
顧嬌覺察出他情緒不對勁，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你發燒了。”
“不是！”秦衍慌張地避開她的觸碰。
顧嬌愣怔了瞬間，慢悠悠地縮回手。
秦衍心髒砰砰跳，連忙解釋道：“我是怕熱，我這就去把水倒了。”
“等等，你把我的荷包還給我。”顧嬌伸出手，指著他的衣襟。
“荷包？什麽荷包？”秦衍懵懵地看著她。
顧嬌頓時明白了，她的東西還在他的懷裏，難怪她摸不到。
“你藏哪兒了？”她皺眉質問。
“沒、沒藏。”秦衍心虛地移開視線。
“快拿出來。”顧嬌沉聲道。
秦衍垂著腦袋，小聲嘀咕：“我就不拿，除非你答應和我私奔。”
顧嬌冷冷地看著他。
秦衍咽了咽喉嚨，忽略掉那抹陌生的恐懼，梗著脖子說：“我、我就是想讓你陪我玩耍！”
顧嬌盯著他的眼睛，仿佛要透過皮囊，看穿他靈魂的秘密，最後，她收回視線，轉身回屋。
秦衍立刻跟上，屁顛屁顛的像條狗。
顧嬌在院裏的石墩上坐下，秦衍也乖乖地在她旁邊蹲下。
顧嬌道：“我很窮，買不起肉。”
秦衍眨眨眼：“我、我不嫌棄。”
“你嫌棄嗎？”顧嬌斜睨著他。
秦衍搖搖頭，又點點頭。
顧嬌蹙眉：“到底嫌棄還是不嫌棄？”
秦衍低下頭，小聲道：“我不是嫌棄你窮。我隻是想補償你。”
顧嬌看著他：“我不需要。”
秦衍抬起濕漉漉的眼睛，看著顧嬌，語調堅定：“可是我想補償你。”
顧嬌：“……”
秦衍繼續說道：“你別急著拒絕我。你若是嫌棄我窮，我可以改變計劃。我去求爺奶，把家裏的銀錢都給你。”
“……你瘋了吧？你爹娘會允許你把錢花到別人身上？”顧嬌嗤笑，“別傻了，你就算跪死在他們麵前也沒用。”
“你幫幫我，求你了。”他拽住顧嬌的衣角，仰起頭懇切地望著顧嬌，“你救了我爹，又救了我。你救了我的命，就等同於救了我整個秦家，我現在有能力報答你，隻有一條路能賺錢，我想賺錢，我不想再受人欺負，我要努力賺錢！”
“你想怎樣掙錢？你有學問嗎？”顧嬌淡淡問。
“我有。”秦衍道，“我已經拜師讀書兩年，隻要我肯用功，總會有成效的。”
顧嬌道：“可我覺得你沒必要讀書了。你不適合當官兒。”
秦衍皺眉，心道，我要是能讀書考秀才，當初就不用逃荒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了，也不用挨餓挨凍受苦這麽久！
他道：“你不懂，隻要讀書能治病，即便當不了官兒，我也願意嚐試。”
顧嬌道：“那你去讀書啊。”
秦衍愣了愣。
顧嬌：“去啊。”
秦衍道：“我娘不讓我念書。”
顧嬌：“那就去縣城，或者其他鎮上。”
秦衍抿唇不語，眼圈又泛紅了。
“阿衍？”
顧嬌喊他名字。
她每次喊他“阿衍”，他心裏都會甜滋滋的，可現在，他隻覺得酸澀，鼻尖也泛起陣陣酸楚。
他垂眸看著她的眼睛，道：“你別擔心我。我娘雖然凶，但是她很疼我，她不舍得打我。等我娶了媳婦兒，她就不會這麽凶了，到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
顧嬌沉默片刻：“你娘不喜歡我，你為什麽不搬走呢？”
秦衍微愣，旋即失笑：“我娘不喜歡我，但我喜歡你啊！”
顧嬌：“……”
她不知該說什麽了。
“你走吧。”顧嬌站起身，“我不缺人伺候。”
“你、你不是要買布料做衣裳嗎？你要不要買布料？”秦衍問。
顧嬌道：“不買。”
秦衍急了：“那你買些吃食行嗎？我帶了饅頭，我分給你吃。”
顧嬌道：“你把饅頭留著，我晚飯吃過了。”
秦衍見她態度堅決，也不好勉強她，便把籃子提到井邊打水洗澡：“我先洗澡，你要不要先回家？”
“嗯。”顧嬌應完，邁步準備走。
秦衍連忙叫住她：“你別誤會，我就是不習慣和外人一塊兒洗澡。”
顧嬌：“哦。”
秦衍：“……你就沒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說啥？”顧嬌停下腳步，側首看向他。
“比如，謝謝我呀！”
顧嬌反問：“我為什麽要感謝你？”
秦衍一噎。
半晌，他道：“我救了你，所以你欠我一條命。”
“哦。”顧嬌點點頭，“所以呢？”
秦衍咬牙：“你真的不欠我任何恩情了？”
“不欠。”顧嬌斬釘截鐵。
秦衍怒吼一聲，氣衝衝地背過身，用水瓢舀水澆頭。
水流順著他的頭頂往下淌落，將他的長發浸濕，一縷一縷貼在他的耳際。
他突然彎腰，捂住嘴巴大吐特吐，嘔得撕心裂肺。
他本就身體羸弱，昨夜淋雨，今早起床又遭風寒發高熱，剛醒來沒多久，根本無力抵抗，加上一直沒吃東西，他肚子餓得咕嚕咕嚕作響，胃部**般絞痛起來，令他忍不住趴伏在地上，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顧嬌看了他半晌，轉身出門。
“姑娘，我家公子他……”小廝擔憂地追出去。
顧嬌道：“你們送我回去吧。”
小廝猶豫地看向秦衍：“可是……”
“不礙事。”秦衍緩過勁兒，擦幹淨眼淚，撐著地麵爬起來，對顧嬌露齒一笑，“嬌嬌你回去吧，我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顧嬌看了看天色，道：“明兒我會去鎮上采買。”
言罷，顧嬌離開村莊。
小廝攙扶起秦衍，朝顧嬌的方向揮了揮手。
他不知秦衍和顧嬌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卻也隱約猜測到，他們倆鬧矛盾了。
“公子，我扶您進屋躺著吧？”小廝關切地問。
秦衍擺擺手，示意自己可以。
他慢吞吞地走進堂屋，目光掃過堂屋內的陳設，目光落在一套舊木椅上，木椅被灰塵鋪滿。
他歎息著搖頭，隨後走到灶台前燒火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