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裏的柴禾燒盡，鍋裏的水也熬得差不多了。
秦衍盛出水，端去院中倒入水盆，擰幹帕子替換下身上的髒衣服，換了件新的幹淨袍衫，這才躺回**休息。
這幾日，秦衍睡得都不太安穩。
昨晚他夢到了老宅，夢到了顧金，他夢到自己被趕出顧家，從此孤零零地流浪街頭。
他夢到他被賣到青樓，被人灌藥，昏迷不醒，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破爛的草席上。
那種感覺，就仿佛他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
他嚇醒了。
醒來時，天色蒙蒙亮。
秦衍怔了片刻，隨即跳下床，跑到窗戶處，推開木栓，探頭出去。
巷尾空****的，沒有顧嬌的蹤影。
他心頭湧起巨大的失落。
他呆坐在原地許久，最終輕聲喃道：“對不起……”
秦衍走後，顧嬌去隔壁的雜貨店買了些豬油。
雜貨店的掌櫃見顧嬌穿戴不俗，便詢問顧嬌要買哪類油。
顧嬌指著豬油：“這種。”
掌櫃的道：“豬油分為五種，分別是精磨的豬油，炒熟的豬油，鹵製的豬油和豆瓣醬油。你想買豬油還是豆瓣醬油？”
顧嬌選了豆瓣醬油。
她記得，顧琰最喜歡吃豆瓣醬油拌飯，而且顧琰很愛吃豬肝燉豆腐，豬肝湯也很好喝。
她拿了一包豆瓣醬油，裝進籃子，拎回家。
回到家裏，正好遇見周氏在清理豬骨頭和骨頭渣。
她把籃子遞給周氏：“喏，這是秦公子給你的糖豆，我沒收。”
周氏接了，笑道：“他是個好孩子，不像有些男娃那般頑劣，你以後嫁給他一定錯不了。”
顧嬌道：“不會有錯的，因為我看上了他，所以他也注定是我的。”
周氏聽得一臉懵，這都什麽跟什麽？
她不禁懷疑顧嬌是不是腦袋壞掉了，竟然看上一個乞丐？
“嬌嬌啊，娘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
“女孩子家，不能看上乞丐。你年紀尚幼，不懂事。但娘希望你長大後不會再犯糊塗，千萬莫要看錯人。”
顧嬌蹙眉，她不覺得自己看上了誰啊！
周氏見她神色古怪，心頭咯噔一下，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難道顧嬌當真喜歡上了乞丐？
顧嬌認真思索片刻，道：“我沒有看錯人。”
周氏更慌了：“你、你不會是真的看上了誰吧？”
她越想越怕，不僅害怕，她還很憤怒：“你、你怎麽能喜歡上乞丐呢？我們老顧家雖窮，可你爹我還算勤儉節約，平素也從未克扣過你們姐弟仨，你爹娘都沒舍得給你們花錢，你咋就不曉得感激呢！你、你……”
顧嬌淡漠地瞥向周氏，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不是我喜歡上的人。”
周氏一頓。
顧嬌道：“秦公子給我寫信，請我幫他治病。”
周氏狐疑：“治病？他怎麽了？”
顧嬌簡單地解釋道：“他得了腸癰，我答應了給他醫治，並不是因為他長得好看。”
周氏聞言鬆了口氣。
腸癰嘛。
這玩意兒確實挺麻煩的，尤其是對女孩子而言，一不小心就會丟了性命，所以女孩子看上一兩個貌美的男童或者男乞丐，都不奇怪。
隻不過……
“那他現在的情況好點兒了嗎？”
顧嬌頷首：“差不多痊愈了。”
周氏道：“他既然找你治療，肯定不缺銀子，那他為什麽不請大夫抓藥？非讓你給他瞧？”
顧嬌道：“他家境貧窮，不夠錢買大夫。”
周氏道：“他家是做什麽營生的？”
“他奶是村裏唯一一個秀才，他爺爺在縣城教書，他父母死於戰亂，他跟祖父相依為命。”
周氏恍悟，難怪他家會窮困至此，這樣的經曆擱誰身上恐怕都會活活折騰瘋。
不過，就算他家再艱難，他也不該娶顧嬌為妻。
“嬌嬌，他若是個讀書人，咱們顧家就算砸鍋賣鐵也願意幫襯他；可他一個窮酸秀才，憑什麽娶你？”周氏道。
顧嬌淡淡地瞥向周氏：“你覺得我配不上他？”
周氏抿了抿唇：“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娘，你忘了，我也考中秀才了。”
周氏愣了愣：“你考上了？”
“嗯。”
“可是……”
“他考上的，我比他厲害。”顧嬌道，“所以，他是我的。”
周氏啞巴了。
她沒想到顧嬌居然也考中了秀才！
不行，這件事她必須告訴二郎，免得二郎誤會！
“那……娘就先把他的信寄過去了。”
翌日清晨。
顧老太剛睜眼就聽見顧長卿在外麵嚷嚷：“阿嬌，你快起床，我今天帶你去鎮上買菜！”
“不去！”顧嬌翻了個身，背對著外麵道。
顧長卿又喊：“嬌嬌，我給你買肉，我攢了不少銅板，足夠買好多肉了。”
顧嬌不搭腔，繼續蒙被子睡懶覺。
顧長卿在門口蹲了片刻，突然站起來往院子外走。
顧嬌立刻掀開被子鑽出來，冷冷地盯住他：“幹什麽去？”
“我去鎮上買東西。”顧長卿將手裏的一個布包塞進顧嬌懷裏，“這裏是五百文，我給你買點葷腥補補，順便給你買塊布料裁衣裳。”
顧嬌沒有伸手接，而是道：“你留著。”
顧長卿堅持把布袋放在桌上：“我已經用完了。”
顧嬌道：“我不缺。”
“你需要。”
“不需要。”顧嬌直視著顧長卿，眸光清冽如雪。
顧長卿被她盯得無法招架，低垂了目光，沉默了半晌，方緩緩抬起頭，語重心長地勸慰道：“嬌嬌，你還小，等你成親後，自然會知道，男女之間除了感情之外，還要講究門當戶對。我家的條件你是知道的，你要嫁給我的話，我擔心委屈了你……”
“所以呢？”顧嬌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顧長卿，“你是準備和離？”
顧長卿搖搖頭：“我不想和你分開。”
顧嬌嗤鼻：“那你就給我閉嘴。”
“……”顧長卿。
顧嬌拉開抽屜，將布袋放了進去：“明早送回去。”
顧長卿皺眉：“這可是我攢了三個月的錢。”
顧嬌：“我不稀罕。”
顧長卿噎住。
她是顧家的獨苗，她若是嫌棄他，他以後連媳婦兒都娶不上。
顧嬌見顧長卿仍杵在屋內，冷聲提醒道：“出去！”
顧長卿悶哼一聲：“我是你親哥。”
顧嬌反問：“你還知道你是我親哥？”
“嬌嬌……”顧長卿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