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後,他突然發現,懷表的指針停止不動了。
而外頭,已經是漆黑一團。
他明明記得,昨日才十二點半。
他的預感,向來靈驗。
他立馬披上了鬥篷,從後院的窗戶,翻出了客棧。
客棧後麵的巷子,空****的。
除了寒冷,並無其他。
裴琅往前走。
走到了盡頭,他發現了一家藥鋪。
這家藥鋪很寬闊,掛著“藥廬”的匾額,燈火通明。
掌櫃的已經睡著了。
裴琅推了推他。
掌櫃的醒過來。
“……你這麽晚了,找誰呀?”掌櫃的揉著惺忪的睡眼問。
裴琅指了指藥鋪。
掌櫃的愣了愣。
他沒想到有病人登門。
“你哪裏不舒服啊?”掌櫃的忙坐起來。
裴琅搖頭:“不舒服,但也不嚴重……掌櫃的,我需要一瓶跌打損傷的藥膏,越快越好。”
掌櫃的道:“你稍等,我給你拿來。”
裴琅點頭。
等掌櫃的拿藥的時候,裴琅四處查看。
藥鋪後麵還有個側門,門檻上搭著厚厚的草席。
掌櫃的把藥交給裴琅,囑托道:“千萬別弄壞了……”說罷,就回後麵睡覺去了。
裴琅把藥膏拿進來,坐在桌子邊,慢慢抹勻了傷口。
擦完了,他鬆了口氣,倒頭睡了。
翌日清晨,他起床洗臉。
外頭的天空,陰沉沉的,似暴雨欲來。
他推開了窗戶。
街上的積雪已經化開了。
街麵仍是泥濘的。
他的馬匹,不知所蹤。
裴琅心裏咯噔了下,立馬往前狂奔。
他跑了半晌,也沒見到自己的馬匹,心裏更涼。
“這是去哪裏了?”裴琅心想,“難道被野狗叼走了?”
他的腿受了傷,速度變緩了些。
天氣漸漸放晴。
他終於看到了自己的馬匹。
它躺在地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四肢全部凍僵。
馬兒的脖頸上,有兩個血窟窿,流了許多血。
裴琅心裏疼痛。
他騎在馬上,伸手輕撫馬的鬃毛,對馬兒道:“小白,咱們要活下來,一定要活下來!”
馬兒嗚咽了下,掙紮著爬起來,往前邁開蹄子。
裴琅跟著它的背脊。
他渾身冰冷,連呼吸都帶著刺骨的寒氣。
馬兒跑了半個時辰,終於跑累了。
裴琅從馬上下來,牽著馬兒的韁繩,沿途找醫館求助。
醫館沒有人。
他在附近找了一家客棧,投宿。
他的包袱裏有幹糧。
隻是沒法吃,不敢吃生肉,怕引起瘟疫。
裴琅在客棧裏歇息,喝了一碗熱湯。
他的腦子卻清醒得不行,整夜都沒有合眼,盯著窗外的雨滴。
到了第三日,雪停了。
他趁此機會,出了客棧,在縣裏找尋客棧。
他不相信,那麽高調的自己,居然落魄成這個地步。
他一共走訪了七八家客棧,都不肯收留他。
“……你們也太不仗義了。”裴琅歎氣。
“年紀大了嘛。”店主解釋道,“這麽晚了,你要趕路的吧?”
“嗯。我有急事。”裴琅道,“若是實在不方便,你再給我開間房。”
他付了銀子,抱著馬匹去了隔壁客棧。
他的馬匹傷勢比較重,需要及時救治。
裴琅住在了客棧。
他讓小廝去附近的山村買藥材,然後自己喂馬兒喝水。
小廝去了一趟藥鋪。
回來時,他手裏拎了幾味藥材。
“公子,藥抓好了。”他低聲喊道。
裴琅聽見了,道:“辛苦你了……”
他話音剛落,客棧的木門被踹開。
掌櫃的領著兩名衙役衝了進來。
“把這個人捆起來!”掌櫃的指揮衙役道。
裴琅的眉頭蹙起。
小廝嚇呆了,不知所措。
“掌櫃的,我是裴琅!”裴琅大聲喊道,“我父親是吏部尚書,我祖父是工部尚書,你確定要抓我?”
掌櫃的一怔。
他仔細辨認了裴琅的五官,又驚訝,又害怕。
“裴爺,我……我不知道您在這裏。”掌櫃的陪笑,“真是誤會!”
裴琅冷哼,站起身,把小廝護在身後。
“你們憑什麽抓我?”裴琅厲聲問。
掌櫃的賠禮:“裴爺,實在對不住,小的失職!這次小人冒犯,小人改日登門致歉!”
說罷,他拉過另一位衙役,道:“把他押回府中去。”
“你以為我稀罕回去?”裴琅怒吼,“我的馬呢,我要回城!”
“裴爺,您先消消氣。”掌櫃的道。
說罷,他朝兩名衙役使眼色,示意把裴琅壓走。
兩名衙役上前,要按住裴琅。
可惜,他們還沒碰到裴琅的衣角,突然就摔了下去。
他們像觸電了般,全身抽搐,嘴唇青紫。
他們的雙目凸起。
裴琅駭然,連連後退,躲閃著兩人的視線。
這兩人是死了嗎?
怎麽這幅摸樣?
“殺人啦!”有人尖叫。
裴琅轉過身。
果然,街上圍了一圈百姓。
眾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這是咋回事?”裴琅大聲問掌櫃的,“你們要幹什麽?”
掌櫃的也慌神。
“來人呐,快請大夫!”他喊道。
很快,有兩名大夫跑過來。
兩人檢查了死者的屍體,又聞了聞他們的血液,道:“砒霜!”
砒霜是劇毒。
兩人的血液裏含有砒霜,必死無疑。
掌櫃的和其他人都傻了眼。
“這、這是……”掌櫃的結巴。
裴琅則是心裏一緊。
他看到,掌櫃的袖管裏,露出了一枚匕首。
匕首染血。
這不是砒霜,而是刀傷。
裴琅記得,那天夜裏,他追馬,遇到了幾位江湖人。
其中有個人,用的是飛鏢。
飛鏢上有毒。
當時,馬兒的情況危險,裴琅不得已咬破了牙齒裏的毒囊。
他昏迷了過去。
等他醒過來,馬兒已經沒了氣息,周圍全是死人。
裴琅的心跳加速,他猜測自己應該中了毒,且毒素未散盡。
他想逃出去。
他在雪地裏滾動,最終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躺在了一條陌生的巷子裏。
他被一個女孩子扶起來。
她給他喂食了一粒藥丸。
這藥丸是紅色的,裴琅並不喜歡這種顏色的丹藥。
他的舌頭嚐不出是什麽,隻曉得是糖丸之類的東西。
然後,他又暈了過去。
這次醒來,已經是昨晚。
那枚紅色丹藥,被人撿拾了起來。
他看到,那人正在把玩他手指上的戒指。
那是一枚玉扳指。
玉是通透的墨綠色,雕刻了精美的花紋,鑲嵌寶石。
裴琅認識這枚玉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