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姚廣孝這樣站在社會最頂端的古代智者,當然並不比擁有現代思想和先進方法的後世人差。
隻是有些事情他由於時空局限性而難以理解,或是從未見識過。
就仿佛眼前有一層濃霧遮掩,無法透過現象看到本質。
但隻要稍微點撥幾下,就會產生撥開烏雲見太陽的感覺和效果。
剛才徐欽描繪出的大概輪廓,姚廣孝就變得立竿見影,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
所以,徐欽自感已非常慶幸,自己誤打誤撞地來到大明永樂年間,能遇到像道衍大師這樣的智者。
否則,他在當下這個社會裏就沒有知音,也就無法施展出自己的後世知識。
如其這樣,那他活下去還有意義嗎?
現在,徐欽覺得自己今後應該多扮演教育者的角色。
爭取培養出一批超越時代視野的官員,自己做什麽也就不會這麽費勁了。
而這批人,目前就從勤政殿裏麵的人開始。
高中低端都有,包括太子。
解縉一邊親自做著會議紀要,一邊還不忘刨根問底,“那些移民的物資供應問題,該怎麽解決?”
哎喲,剛才都說過了麽,這位仁兄脾性竟一點沒改。
還真就特麽的是‘一根筋’。
徐欽有些不爽,幹脆訓斥道:
“解大人,俗話說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來,不要妄想一次性解決,把事情全部做完。”
“移民與遷徙其實跟愚公移山一樣,就是個日積月累,邊做邊看邊總結經驗,你也不妨想一想,一座大山能一下子搬空?不都的子孫慢慢窮盡。”
“在這裏我要說明的海外殖民擴張,這跟當年漢武帝建河西走廊,慢慢形成的絲綢之路是一個道理。”
“從漢武帝開始至今,千餘年過去了,大家說現在的絲綢之路怎麽樣了?如此龐大工程,就不是一代人所能完成的事情。”
“而我的第一個五年計劃,隻是利用海洋資源,比陸地要快的因素,嚐試著速成。”
“第一個海外擴張的五年計劃,需要建立前哨的灘頭駐地,繼而慢慢縱深探索,在合適港口建立貿易基地,港口城市。”
“待站穩腳跟,才會考慮大舉進軍內陸,拓寬耕地範圍等事宜。”
“另外…當地原居民,一定避免大開殺戒,趕盡殺絕。”
徐欽這麽說,倒不是自己崇拜什麽聖母瑪利亞,而是追求融合。
既然去殖民、征服,武力是必須的手段,殺人也避免不了。
但絕不是目的。
鄭和聽罷疑惑道:
“對本島嶼上的土居民不趕盡殺絕,難道就不怕他們反抗叛逆?”
“是啊,古人提出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嗎?”
“???”
鄭和的一個疑惑,引來楊榮等人的共鳴聲。
這句話是兩晉時期,五胡亂華後期漢人提出來的。
徐欽收回思緒,微微一笑說道。
“大家要明白,大明帝國殖民海外,我們是強勢一方,對於少數土著人要有包容之心,民族融合的方針,當然,這有個過程。”
“我們要心中有佛,手裏有刀,還是胡蘿卜加大棒手段,慢慢融合。”
解縉點了點頭,道:
“徐大人說得對,無論是五胡亂華期間,還是後續南北朝,北方胡人與漢地融合的五代十國,最後的結果都是被漢文化融合。”
這書呆子總算說了一句完全讚同的‘人’話。
“還有一點,就是這些島嶼或新大陸裏的土著人,極有可能是咱華夏先民的後裔,身上流傳著相同的血,有一種天然的親和力。”
徐欽的這個說辭,讓大家想到“徐福東渡扶桑”等民間傳說。
……
禦書房。
當朱高熾和夏原吉奉詔前來麵聖時,姚廣孝已經在那等待多時。
很明顯,他是故意提前來的,以便跟朱棣事先有個溝通。
不過,從朱棣的臉色而判斷,兩人的預先溝通並不算暢通。
至少大師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完全說服皇帝陛下。
“夏愛卿,你先說一說看法吧。”
朱棣憋不住,沒等夏原吉喘口氣,率先發難。
“遵旨。”
夏原吉拱手行禮之後,輕言道:
“臣以為徐大人這個‘海外擴張’主張,確實是個好主意,可以作為帝國將來的重大國策之一。”
“但正如昨日大家討論的那樣,這個重大國策實施過程中間,存在有較大風險。”
“這個風險,臣以為既不是探路,也不是前期小規模移民,而是目前財政國庫支撐不住。”
“不光前期建造艦船所需的錢糧龐大,關鍵是移民所需物資巨大,假如國內又有些什麽天災人禍,就會半途而廢,致使國家元氣大傷,這是真正的風險所在。”
“夏尚書說得確實有些在理。”
朱棣用杵在扶手上的胳膊,墊著他的粗黑下巴沉哼,“是否太操之過急了點。”
此話是說給姚廣孝聽的。
可此時的道衍大師則閉著雙眼,在深度沉思。
跨越浩瀚大海去周邊島嶼移民,看起來相對容易的計劃。
但是真要實施起來,困難絕對不是一般的大。
因為海上不是陸路。
大海無邊無際,遠比沙漠要大太多。
在海上航行,需要有詳盡航海圖,有確定較為穩定的航線才行。
大海不比西域大漠,可以隨時尋找個向導過來。
大海航行除了指南針,沒有任何規律可循,要派出很多船隊進行窮舉探路。
這同樣需要時日,錢糧。
這意味著巨大財政支出,和許多損失的艦船和犧牲大量人命。
大明現在去做這種探險,時機上是否合適。
最關鍵的是,從古至今,華夏曆史上都未曾出現過這樣的事情。
這是第一次大規模海外殖民計劃,沒有前人任何經驗可以借鑒。
“夏尚書剛才所說的顧慮,並不全是杞人憂天。”
“不過。”
姚廣孝話鋒一轉說道:
“老衲倒是覺得,這也不是不可以嚐試。”
“少師請講。”
見道衍終於睜開眼睛,朱棣心裏麵還是很開心,雖說剛才兩人說得並不愉快,但不妨礙他豎起耳朵認真聽講。
本來麽,他派鄭和建造寶船,一方麵是為了加強海防,為下一步開放南方幾個港口貿易,保駕護航。
當然,還有一個最主要目的,就是到周圍小島上秘密尋找建文。
可就這麽個事情,徐欽一下子來了個腦洞大開,搞出一個‘海外殖民計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