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大動幹戈地建造三千至五千料的大型寶船,組建一支十萬人的海軍艦隊。

還要組織大明國人進行遷徙海外移民。

國庫本就空虛,他竟然突發奇想,要發行一個五年期的‘國債’,用來籌措上述經費。

讓天子去向臣民借錢,丟人現眼。

讓朱棣想不明白的是,道衍大師也樂此不疲地參與進來。

你說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瞎鬧騰,還情有可原。

年輕人嘛愛幻想,愛折騰還幹勁大。

可道衍六十有八的年齡,還是當朝國師,天下智者,本應穩重謹慎才是。

可他倒好,被徐欽這小子突發奇想給迷惑了。

居然以‘國策’之名,跟他來商議。

這讓朱棣哭笑不得。

要換成任何一個人,他變臉就要懲罰。

“因為這件事情,跟先前定下來的巡訪西洋,恩澤四海並不衝突。”

道衍這樣說,也是給足朱棣顏麵,掩蓋其尋找朱允炆的真實目的。

其實,朱棣發瘋似的尋找建文,他並不讚同。

朱允炆不可能再回來,清正教再怎麽折騰也翻不了天。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別理會他,露頭就打。

因為這是天道。

眼下應該集中精力研究如何搞好民生,造福於民。

否則,自己的‘屠龍’計劃實現之後,等於扶佐了一個無道暴君,那就是造孽。

自己就真成了萬人唾罵的罪人,連自己親姐都不認。

“首先,徐詹事是說了先向南,再向東,那自然是要收集宋元時代的海圖,詢問大明境內的番人,了解外麵的情況,做好充足的出航準備。”

“現在南麵這片是華夏曆朝曆代的朝貢貿易區域,自然是可以先了解,到時候船隊就可以在南方合適的島嶼試航。”

“待積累經驗之後,一分為二,一股向西,另一股向東繼續探索。”

朱高熾接住恩師姚廣孝的話題,並按他的思路開始發言。

雖然他的身體肥胖,行動並不矯健,但他的思維能力,卻遠比其他人要敏捷的多。

隻要話匣子一打開,話語延伸,他的想法就會越來越完善,邏輯性強。

“下西洋自然不必多說,主要目的就是通過與海外諸國的貿易,拿大明本土的特產來獲取財富。”

“這些我已查閱過相關文本,藏書閣裏有蒙古北元、色目、大食人已經成熟的路線,沿著海岸線航行,基本可行。”

姚廣孝補充道:

“有個叫什麽馬…穆魯克,就是打敗蒙古西征的那個西域國。”

“嗯。”朱高熾點了點頭,繼續道:

“大明繼承了蒙古北元幾乎所有典籍圖書,包括行軍地圖等資料,雖然不算詳細,但蒙古西征所經過的路線,以及遇到的國家。”

“尤其是打敗他們的國家,還是略微地有所記載,其中就包括這個馬穆魯克。”

“向東的船隊,則可以用最笨方法,一個接一個島嶼摸索過去,每個島嶼都繪製好海圖,儲存好物資。”

“甚至如果到了某個位置,覺得再向前探索,返程的物資就不夠了,也可以原地駐紮或者向後回歸。”

“而每一個島嶼,都能起到如同長城烽火台一般的作用,隻要配置好通訊船隻,後續的物資就可以源源不斷地大明的南方港口出發,接力運上來。”

朱高熾的思路非常清晰,其實就是在漠北打呆仗似的,一個島一個島地摸索過去。

海洋中總歸是有大小島嶼,就像是坐標似的慢慢摸過去,總能摸到新大陸。

夏原吉也覺得太子這種瞎子摸象的辦法,非常穩健,他順著這思路接下去說道:

“臣以為還可以有一個法子,就像‘六百裏加急’那種,大量使用郵船,讓其往前探路。”

“可以訓練出一部分犯人駕駛郵船,每探索出一個島嶼,便可以赦免其罪行,這樣可有效降低大明海軍的消耗。”

嗯,隻能說不愧是戶部尚書。

小算盤打得響亮。

隻要不是大明正規軍人,死了就不用支付撫恤金,朝堂之上那些監察禦史們,自然也就沒話搞事。

至於囚犯,可以列為戴罪立功而殉國的大明勇士,光宗耀祖。

沒辦法,想掌握航海線路,不付出能行嗎?

夏原吉和太子各自在發表看法。

朱棣手上攥著那份‘海外殖民擴張計劃書’奏疏,兩耳直豎起,在認真聆聽。

姚廣孝則還是在閉目沉思。

“陛下,徐詹事來了。”侯顯進來小聲道。

“宣他進來。”朱棣哼道。

“臣叩見陛下。”

徐欽走進禦書房,跪拜行大禮。

“徐欽,你可是遲到了。”

朱棣沒有立即讓他平身,而是冷臉訓斥。

“回稟陛下,臣正在準備前往南直隸等地事宜,故來晚了些,請陛下降罪。”

“降罪就免了,平身吧。”

突然想到徐欽又要奉詔巡視南直隸,除淮揚兩府之外的所有州府,朱棣的氣消了許多。

皇帝老兒就是這德行,喜怒哀樂反複無常,有道是伴君如伴虎。

小爺每天辛苦,不就是為了你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嘛。

整天拉著張苦瓜臉,像欠你朱家十萬兩銀子似的。

呸。

徐欽心裏早就罵開了。

他起身又與道衍大師、太子和夏原吉逐一拜見,然後表情平靜地坐在夏原吉下首。

“徐欽,給朕簡單說說,你搞這個‘海外殖民計劃書’的意義,究竟所在?”

屁股剛落到椅子上,朱棣的話語就像顆炮彈,直接給轟了過來。

頗有點興師問罪之勢。

徐欽苦笑了笑,起身拱手回稟道:

“啟奏陛下,海外殖民意義十分重大,這裏有造福子孫後代的豐功偉績。”

“別說大話空話,這深遠影響朕當然明白,關鍵是眼下國庫如此緊張,現在舉國上下才開始推行田稅新政,八字沒一撇,你又別出心裁地推出所謂‘第二國策’,你就不能讓朝廷喘口氣麽?”

朱棣訓斥道。

本就黝黑的臉,現在快成鍋底了。

怪我不讓朝廷喘口氣?

是你自己造船準備去找朱允炆好不好。

而我是出於忠心,不想讓大明朝政憑空虧損,隻是想變廢為寶。

把海外殖民計劃,提前來實施而已。

沒錢?發國債籌資啊。

“啟奏陛下,臣這麽做是想把‘帝國財政收入’這個餅做大。”

“哦,此話怎講?”

朱棣本是畫餅高手,他聽徐欽特麽的也要畫餅,不由得一個怔愣,濃眉一皺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