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男子漢,大丈夫別這麽愁美苦臉的,這可不像咱們慷慨豪邁的“笑閻羅”啊。原本兩年前我就應該已經死了,這條命完全是撿回來的,能活到今天我已經很滿足了。生死有命,我都不在乎,你又何必在意呢?“

“那有什麽我能做的嗎?”

說到這裏林易之眉頭一皺,似乎想到了一件頗為棘手的事,緩緩說道:“我是個九死餘生之人,別的都已經不在乎了。如今隻有兩件事還放不下,頭一件如今看來已經來不及了,即便是大羅金仙也無法改變。而第二件事或許隻有拜托賢弟你了。隻是這件事極為艱難,除了要有過人的膽識,還要有極大的耐心與責任感,不知賢弟你做不做得到。”

“兄長但說無妨,就是赴湯蹈火小弟亦在所不辭。”

“咿呀。”林易之正待開口,忽然隻聽一聲輕響,一個清秀的身影從外麵推門而進。

“褚老弟,時間到了。老吳他需要休息,你還是先出去吧。”任臻冷冷地說道,語氣顯得比平時更為刻板。林易之望著她,眼神中略過了一絲憐惜。

褚桀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乖乖服從了任臻的話,與林易之略一道別,便退了出去,看著任,林二人默默對視的眼神。褚桀感覺自己的心似乎在滴血,最後隻好輕輕的把門帶上。

之後的幾天都很平靜,無論是山賊還是魔教都沒有再出現,安平鎮上的人們也漸漸將生活重心轉回了重建。褚桀這些日子白天與鎮民一同幹活,晚上則陪著阿夏,他想盡一切辦法分散小姑娘的注意力,已使她能夠暫時忘記躺在**的吳大叔,盡管隻能是暫時而已。另一邊鐵牛的情況倒是漸漸好轉,他身體恢複得能力幾乎可以與動物相提並論,精神也越來越好,雖然行動依舊不便,可已經能和眾人談笑風生,他性格單純,所以與寄奴,阿夏兩個孩子很談得來,多虧他們整個小院才終於出現了一點歡聲笑語。而與此相反的是任臻的反應,這幾天她一邊照料林易之,一邊給鎮民們看病,表現得異常平靜,平靜地如同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臻姐姐。”這天傍晚,任臻剛從林易之的房間換完藥出來,阿夏便迎了上去,以前她一直叫任臻為任大夫,自從離開桃花村之後,四人相依為命,越來越親近,所以她也就漸漸改口叫她臻姐姐。

“有什麽事?”任臻冷冷問道,與以往和顏悅色地樣子大相徑庭。

對於這樣的變化阿夏明顯有點難以接受,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鼓足勇氣說道:“大叔,大叔他的傷不要緊了吧?”

“這種事小孩不用多管。”任臻頗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可是。。。可是人家真的很擔心大叔他。。。”阿夏此時都快被嚇哭了。

“你要我說幾遍才懂啊,這種事你不用多管。”任臻居然大發脾氣地說道。

小阿夏明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傻了,她映像中臻姐姐是那麽溫柔,那麽耐心,這還是她第一次對自己說話如此嚴厲,愣了片刻之後,受盡委屈的阿夏終於放聲大哭了起來,在場眾人都感到很意外,不明白任臻幹麽突然對一個孩子這麽凶,趕忙上前安慰小阿夏。任臻此時似乎也顯得有些後悔,很快便低著頭自顧自地離開了。大家有些奇怪她何時變得如此反常,隻有褚桀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憋這麽久難受了吧?”等褚桀發現任臻時,她正一個人躲在牆角暗自抽泣,看著她柔弱的背影,褚桀柔聲問道。

“你怎麽來了?”任臻顯然沒有意識到對方的靠近,頓時嚇了一跳,忙想擦幹眼角的淚痕。

“你會對阿夏那樣誰都看得出來是心裏有事,這裏沒有旁人,想哭就哭吧,這樣或許會好受些。”褚桀背靠著牆,仰麵看著天空。任臻聞言猶豫了片刻,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整個人有如孩子一樣蹲在地上痛哭了起來。

夕陽將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褚桀沒有說話,他不想打斷任臻,因為他明白失去心愛之人時的那種痛苦,就如同四年前的那個晚上.

"你喜歡大哥?"過了許久,任臻的哭聲漸漸小了,褚桀這才開頭說道.

任臻愣了一下,沒有承認,可也沒有否認.

"之前我就覺得有點奇怪,通過這幾天的觀察總算是得已確認,你們倆看對方的眼神那是隻有相愛中的男女才會有."

"你怎麽知道這種事?"任臻有些意外,作風豪邁的褚桀居然會知道這種事.

"怎麽每次都有人問我這樣的問題,難道我就不能喜歡過別人嗎?真不太理解你們中原人,喜歡別人是種多麽美好的情感,可你們卻偏偏喜歡搞什麽含蓄,講什麽禮法,心裏再喜歡,嘴上就是不肯痛痛快快說出來.要知道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再也無法彌補了,給別人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否則...將來可是會後悔的."說到最後褚桀的臉色頓時變得很沉重,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不堪回首的回事,接著便自顧自地的轉身離開了,隻剩下任臻在原地癡癡地發愣.

林易之的情況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糟,整整一天水米不進,連藥都喝不下去,所有人都意識到分離或許即將來臨,到了晚上他的精神略有好轉,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他特意將褚桀叫到了自己的床前.

"老弟,你怕死嗎?"

"怕,活著多好啊.有那麽多好吃的,好玩的,這個世界這麽大,有那麽多奇奇怪怪的人,奇奇怪怪的事,沒有經曆過就離開豈非太可惜了."褚桀直言不諱,似乎並沒有顧忌這是在與一個將死之人說話.

林易之笑了,"天下多少英雄好漢,讓他們上刀山下油鍋都不在話下,可卻偏偏都不敢承認自己怕死.其實真正了解這個世界有多美好的人,又有哪個會不怕死呢?兄弟你能坦然承認,著實了不起啊.以前我也以為自己不怕,覺得腦袋掉了不過碗大一個疤嘛,十八年以後又是一條好漢.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時,才發現竟然會有這麽多放不下的事."

"比如任大夫和阿夏?"褚桀突然借口道.

林易之頓時瞪大了雙眼,凝視了眼前這個男人許久,終於還是輕歎了一聲."果然還是瞞不過你的眼睛啊,我至今還記得第一次遇到阿夏時候的情景,那是個冬天,她穿的很破,整個人一直在發抖,手裏捧著一隻烤地瓜,吃得很香,那雙大眼睛似乎會說話,她盯著我看了很久,然後你知道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嗎?"你要吃一口嗎?"嗬嗬,那時的我剛剛撿回一條命,對於未來感到很迷茫,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直到她對我說這句話,當時我感覺自己整整人似乎都暖暖地,這之後我們倆就開始在一起相依為命,阿夏很聽話,也很懂事.每當我心情不好時,她總是會想盡辦法逗我高興.雖然日子過得極為清苦,然而那兩年或許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兩年,當時我就在想這個孩子或許是上天賜給我的天使吧?我是多想保護她啊,看著她一點點長大,從小丫頭到大姑娘,直到有一天看著她出嫁.那該多好啊..."說到這裏林易之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眼淚從這個硬漢的眼中緩緩流下.

饒是褚桀凶殘成性,此時也不禁心痛如絞,然而他卻不知該如何去安慰.

"賢弟還記得上次我要拜托你的那件事嗎?“

”記得,就是指阿夏?”

“嗯,我林易之縱橫江湖二十年,敗盡英雄,誅盡仇寇,名揚天下,人活一世,草活一秋,能到如此地步真沒有可遺憾的了。如今唯一放不下的也隻有阿夏這個孩子了,賢弟你我相交雖短,但肝膽相照,如今哥哥就這麽一個遺願,你能否答應我呢?”

“我不要!”正此時門忽然開了,從外麵衝進一人,林,褚二人扭頭一看隻見小阿夏早已衝了進來,臉上早已滿是熱淚,而她身後則站著任臻,此時也早已泣不成聲。

“阿夏,你怎麽來了?”

“大叔你騙我,你答應過要和阿夏一直在一起的,你答應過要帶阿夏到好多地方去玩的。阿夏不要你死,阿夏不要我們分開!”小阿夏使勁搖著林易之的手,大聲哭喊著,那哭聲聽著讓人心碎。

“阿夏,別這樣。大叔他也不想的。”褚桀在一旁見狀,趕緊輕輕將阿夏拉到了自己身邊。

林易之此時心痛如絞,可還是強行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柔聲說道:“對不起阿夏,是大叔食言了。大叔前半生做了太多錯事,如今這或許就是報應吧。阿夏,咱們不哭,大叔以前不是說過嘛,愛哭的孩子晚上老妖婆會來偷吃他們的腳趾頭的,那多疼啊。”

“阿夏不怕,大叔說過會保護我的。”

“對,大叔我說過,可如今大叔已經沒法再保護你了,所以阿夏你今後要學會一個人照顧自己了,不要在睡覺前偷吃東西,就是在屋裏也別光腳亂走,那是要著涼的。還有晚上睡覺要蓋好被子。。。總之以後乖乖聽你褚大哥和臻姐姐他們的話,做個乖孩子,別讓大叔在那世太擔心了。”

“阿夏不要,阿夏隻要我們在一起。大叔你不要死,阿夏在這世上隻有你一個親人了,我不要你離開,絕對不要。以後你說什麽我都聽,阿夏一定乖乖地,絕不再惹你生氣,隻求你不要死好不好?”阿夏的語氣幾近哀求。

“阿夏,不要任性了。”說到最後林易之居然勃然大怒,厲聲斥責道。阿夏似乎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壞了,居然愣住了。

“阿夏,你現在認真給我聽好,人總是要死的,就如同太陽一定會落下一樣,這是天道誰也無法抗拒,正因如此我們才更應該珍惜生命,更要好好活著,在有限的時日中做好自己。這些話你眼下未必能懂,但大叔希望你一定要記住,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大叔快要走了,現在隻希望阿夏你答應我最後一件事,以後聽褚大哥,臻姐姐的話,好好活下去,這你能夠答應嗎?”

阿夏猶豫了很久,漸漸停止了哭泣,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盯著林易之看了許久。“阿夏明白了,阿夏答應大叔,以後一定做個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