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那副害羞的樣子,小薛濤更是樂不可支,說道:“喲,喲,咱們月兒還會臉紅啊。別說,你這一害羞就更惹人憐愛了,來,來,到姐姐這邊來,郎君莫怕,讓姐姐好好疼你。”

那位月兒此時的表情更窘了,趕忙站起身說道:“多時不見,本待說與你好好敘敘舊,你卻一再拿話擠兌人家,再這樣,我可走了。”雖然言辭頗有小兒女態,可動作表情卻分明是個涉世未深的純情小郎君,連笑閻羅看了都不禁覺得有趣。

小薛濤箋對方似乎真的動怒,這才正色說道:“對不住,對不住,每次看到你這副樣子都不自禁想小惡作劇一下,誰讓你穿男裝這麽可愛呢?是姐姐我的不是,給你陪罪了還不成了?”

那位月兒見狀這才又氣呼呼的坐回原位,小薛濤好一陣解勸,又附耳上前不知說了些什麽,月兒頓時轉怒為喜,二女一陣嬌笑,船艙裏立刻又是一派風光。

忽然小薛濤收住笑聲,將琵琶交給一旁侍女,朗聲道:“咱姐妹倆的私話慢慢再聊,還是先招呼遠來嘉賓為是。外麵夜涼風冷,閣下既然已來多時,何不進艙一敘,容妾身一盡待客之道。”這番話似乎是對窗外的笑閻羅所說,莫非早已察覺了他的蹤跡?

笑閻羅聽到此處頓時一驚,心說自己的夜行術有這麽差嗎?上次在李園被嶽延發現,那還可說是自己看戲看的入神,一時得意忘形,可這次居然又被小薛濤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女人察覺,難道說自己二十多年的武藝全都白練了不成?他卻不知音律之道最通靈性,適才他聽二女吹奏,內心不禁對曲調產生共鳴,二女是此道老手,頓覺曲調有變,便知是來了知音之人在外偷聽。二女一來全情投入,二來有持無恐,故而未曾理會,直到一曲吹罷,方才點破。

笑閻羅此時雖然意外,但畢竟藝高人膽大,心想對方既已察覺,自己又何苦藏頭露尾?於是翻身來到艙門之前,整了整衣冠,昂首入內。這一進門正好與那小薛濤打了個正臉,這一眼可不要緊,隻驚的堂堂一個笑閻羅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半響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位姐姐你好美啊。”過了不知多久,笑閻羅這才沒頭沒腦蹦出這麽一句話,原來他竟已被眼前小薛濤的美貌給驚呆了!其實他這樣的表現在女眷麵前多少顯得有些唐突,可一來笑閻羅天性率真,不喜作偽。二來但凡男人見到小薛濤之容貌大多會是如此反應,她自己卻早已習慣。隻是尋常人此時雖然驚訝,難免還要顧及些體麵,顧及些儀態。小薛濤閱男多矣,可像笑閻羅這般直接誇自己美貌的卻還是第一次,看他那表情完全出於一片至誠,心中倒也頗為受用。

“哦,是嗎?”小薛濤側頭微笑道,這話既像是問笑閻羅,似乎又在問自己。表情中透出一種少女特有的俏皮。其實她年紀已經不輕,可卻絲毫讓人不覺有矯揉造作之感。

“當然,簡直比嫦娥仙子還要美。”笑閻羅脫口而出道。

“嫦娥?”小薛濤笑了,誇自己貌比天仙的話她聽得多了,可這般直接說出來的卻還是第一次聽見。此時他隻覺眼前這個青年直爽的有些可愛。

“哦,這麽說你見過嫦娥?”

“沒有。”笑閻羅使勁搖了搖頭。

“那你怎麽知道我比她漂亮?”

“一定是的,以前總聽老人們說世間最漂亮的莫過於月亮上的嫦娥仙子,我雖然沒見過她,可想來多半沒有姐姐你這般漂亮。”笑閻羅說這番話時臉上寫滿了認真。

小薛濤自幼入籍平康,各式各樣的男人她見到太多太多,他們第一眼看到自己時表情各不相同,有喜悅,有驚訝,可最後往往演變成了欲望。無論所謂王侯將相,才子名士結果都一樣。可在這個人眼裏她看的卻是崇敬,一種發自內心,不帶任何邪念的崇敬。原本她應該會覺得好笑,覺得眼前這人太天真,太單純,可此時她的內心竟似乎有些感動,畢竟在經曆了這麽多之後她太明白正是這種純真簡單在這世上有多難得。

此時坐在一旁的月兒實在是有些聽不下去了,說道:“哼,看不出來你年紀不大,嘴倒挺甜,我且問你,剛才為何在外偷聽?”語氣中竟似乎略帶怒意,若擱平時以笑閻羅的脾氣多半會反唇相譏,可此時他完全被眼前小薛濤的容貌給驚呆了,心中別有他念,於是實話實說道:“我一到碼頭就看到這艘船花花綠綠的很漂亮,一時好奇就過來看看,結果發現碼頭上圍了一堆人,說是來見什麽小薛濤。當時我就奇怪這人有什麽奇異之處惹得這麽多人在外麵等了半天就為見她一麵,可想上船那幾個老媽子又不讓,於是隻好偷偷潛上船來,看個究竟,那這位姐姐,你應該就是小薛濤吧?”

小薛濤聽罷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反問道:“你覺得呢?”

“肯定是,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這麽多人等了這麽久就為見你一麵了。”

“哦,為什麽?”

“像你這樣仙子一般的人物誰見到都是前世修來的福氣,莫說是在外麵等上半天,就是等上一年半載都應該!”

“噗。”聽到這整個船艙裏的人,包括那位月兒都笑了,覺得眼前這人瘋瘋癲癲的,可說話倒也有趣。小薛濤此時對於這個年輕人心中已有三分好感,見他進門之後一直站著,難免尷尬,於是對一旁的侍女吩咐道:“還不給貴客看座。”

侍女得令剛準備去一旁搬凳子,笑閻羅連忙搖手道:“不可,不可,像姐姐這神仙般的人物,我能見上一麵,說上幾句話已經很滿足了。像我這般山野粗人哪裏有和您平起平坐的道理,平白糟蹋了這張凳子了,我站著回話就好。”笑閻羅說這番話時,臉上惶恐已極,顯見出於至誠,在他心目中似乎真把小薛濤看作神一般的存在。

小薛濤本出身官宦之家,從小倍受嗬護寵愛,可後來由於其父卷入官場爭鬥,遭人迫害,落了個家破人忙,她也被迫充入樂籍,此間所受淒苦辛酸可想而知,故而養成了其如今陰狠乖張的性格,成名之後就更是變本加厲,加上其手段高超,惹得上至官府,下至江湖人人題起她都莫不膽寒。這些年別人見到她表麵上雖然都頗為敬畏,可她自己心裏明白這些人畏則有之,敬則未必。像眼前此人這般對自己發自內心的崇敬還是第一次遇到,心中不禁有些感動。忽然她想起了自己那去世多年的弟弟,假如他還活著如今也應該有這般年紀了吧,想到這不禁對這年輕人又多了幾分親近之感。

“你今年多大?從剛才起就一直叫我姐姐,姐姐的,難道我顯得很老嗎?”果然作為女人,尤其是個已經不年輕的漂亮女人對於這種問題還是會特別在意。

“我也不清楚自己今年究竟有多大。”

“呃?!”笑閻羅此言一出,眾人頓時一愣,天下哪有人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的,這人莫非真是傻子不成?

“你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嗎?你父母沒告訴你嗎?”此時連小薛濤也不禁有些好奇。

說到這笑閻羅的臉色忽然微微一變,接著苦笑道:“我是個棄兒,一生下來就被父母給扔了,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也不知道他們長什麽樣,後來是師傅把我撿回去撫養長大,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明明是如此淒苦的事,可他此時卻說的如此平靜。

眾人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僵住,沒想到剛才的問話居然刺激到了別人如此傷心的隱私。小薛濤心中更覺歉疚,從笑閻羅的表情她看得出其所說的一切是真實的,那種神態她太能夠理解了。“原來這也是一個苦命之人。”小薛濤心中暗自說道。

“嗯。”正此時小薛濤忽然神色一變,扭轉回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月兒,正巧她也看向了自己,二人目光相接,頓時心領神會。

“你也察覺了?”小薛濤小聲問道。

月兒點了點頭,手中的蕭握得更緊。

“哎,這幫人還真是陰魂不散,我到哪,你們追到哪,煩不煩啊?”還沒等倆人有所反應,笑閻羅忽然長歎一聲,衝著艙外高聲叫道,表情顯得頗不耐煩。

小薛濤二人頓時一愣,莫非對方是衝此人而來嗎?

“姐姐對不住,看來這夥人是來找我的,給您添麻煩了。不過您放心,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會損傷你這裏分毫。”笑閻羅邊說邊給小薛濤行了個禮,接著身形一晃,整個人居然倒退出艙門,動作之快簡直不可思議,接著隻聽得艙頂傳來一陣打鬥之聲,然後便聽到撲通幾聲悶響,似乎有人被從艙頂打落到了甲板之上。小薛濤二人頓知有變,立刻趕出艙門要看個究竟。

此時甲板上早已躺倒了四,五個漢子,在地上反轉呻吟顯見受傷不輕。那位月兒一見頓時眉頭一皺,小聲對身旁的小薛濤說道:“是昆侖派的人。”

“昆侖派!”小薛濤聽罷頓時一驚,昆侖派地處西域,一向很少到內陸來活動,尤其是兩年前的神亭嶺之戰墨麒麟曾珙以一己之力獨斃昆侖派好手四十餘人,精英為之一空,堂堂天下五大宗派之一自此威名掃地,之後其活動就更為收斂,這次怎麽會大老遠跑來重慶呢?而且自己與昆侖派素無嫌隙,如今的掌門宗劍秋更是與自己頗有交情,難道這些人真的不是衝自己而來?

正此時打鬥早已結束,笑閻羅手提其中一個領頭的翻身跳下,輕輕巧巧的落到甲板之上,居然聲息皆無。小薛濤二人一見莫不驚駭,心說此人輕身功夫著實了得啊。看來之前如果不是他為音樂所感,心神鬆懈,自己還未必察覺他的存在。這傻小子看似瘋瘋癲癲的,沒想到居然有如此武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