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寧鐵騎的衝鋒並沒有讓皇太極的重步兵失去秩序。相反,這更激發出了他們殺戮的野性。多爾袞揮舞戰刀,向下橫掃。將直衝過來的一名騎兵的馬腿斬斷。接著上挑一刀,將那名騎兵當場斬殺。接著,將那名騎兵的屍體舉起,用力一拋,將另一名騎兵砸下了馬。

墨鸞騎在馬上,用雙發連珠銃擊倒數人。公輸鳶也左衝右突,在敵陣中衝過兩輪。不停戰鬥中,他們都暗暗感覺到了敵人的與眾不同,也深深地感覺到敵人對明軍的威脅。思來想去,墨鸞計上心來,對公輸鳶說道:“我想到破敵之策了。你幫統領穩住戰局,我去做些布置。”說著,向龍城方向而去。

公輸鳶回到戰場,發現敵陣中有一人甚是勇猛,已經連殺數人。心中一股爭強好勝的火氣頓時湧現,騎快馬衝上前去。

多爾袞望著衝向自己的小將,覺得麵熟。公輸鳶也認出了這就是那日與他單挑之人。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馬朔對長矛,針鋒相對,互不相讓。多爾袞長矛在手,身法詭異,左右開弓。公輸鳶揮舞馬朔,虎虎生風。周圍的雙方士兵也都默契的紛紛避讓。都知道這一戰,二虎相爭,旁人不可近前。二人交手二十回合,公輸鳶漸漸落入下風。

多爾袞見了,長矛指向公輸鳶。“那小將,報上姓名!休作無名之鬼!”

“我是殺你之人,何必廢話!”公輸鳶揮舞馬朔,不肯示弱。

兩人又戰在一起,多爾袞善用長矛,出矛速度極快,公輸鳶閃避不及,左手順勢倒拔寶劍,橫於身前。隻聽“鐺”的一聲,矛尖與寶劍相交,一時間火花四濺。公輸鳶奮力勒馬,**之馬雙蹄騰空,要踩多爾袞。多爾袞拿著盾格擋,同時右手矛出如龍,來刺馬腹部。公輸鳶卻不理會,直接翻身下馬,揮劍向多爾袞頭部斬去,多爾袞下意識感覺不好,一個轉身,抽身而去。身邊重甲步兵一看局勢不利,衝上前營救多爾袞。將公輸鳶層層包圍。正在公輸鳶以為自己將要死去之際,忽然聽到在包圍圈外,有雙發連珠銃特有的火銃聲。

“混蛋,離我弟弟遠點!”墨鸞咆哮著,一邊狂奔,一邊向敵軍瘋狂射擊。一發彈丸直接穿過了公輸鳶麵前金兵的頭顱。那名金兵應聲倒下。趁著包圍圈打開了一個缺口,公輸鳶衝了出來。墨鸞一把將公輸鳶拽上馬,向關寧鐵騎大部隊的方向飛奔。

關寧鐵騎與重步兵的酣戰持續了半個時辰。令人驚訝的是,由於雙方皆有重甲,傷亡不算大,目前雙方各折損二三百人,真是勢均力敵。

“哥,對不起。”公輸鳶極不情願的小聲說道。

“下次再這麽戀戰,別想讓我來救你。”

“我們上哪去?”

“去破敵軍!”墨鸞大喊著,加快了步伐。

時間回到半個時辰前。墨鸞見皇太極的重步兵防禦力極強,一時難以殲滅,而且對明軍威脅極大,於是開始思考對策。充分思考了龍城的構造之後,他想出了一步險棋。

龍城地下,有四通八達的密道。如果能將密道的一部分封堵起來,形成一個密室。然後將敵人引入密室,再向裏麵放一把火,則敵人必死無疑。此計實行起來有些困難,但值得一試。他召集神機營,確認了一處連接城門內外的密道。那條密道一端在城門外,另一端在城內的軍營廣場中心,再無別的出口。神機營將密道兩邊鋪上幹草,準備了兩塊巨石。然後墨鸞跑出城,開始尋找這台戲的演員。

話說墨鸞載著公輸鳶找到關寧鐵騎統領,向他耳語一番,定下計策。

時間將到傍晚,關寧鐵騎統領集結軍隊,再次發起衝鋒。雙方打的有來有回,激烈異常。突然從城中飛奔過來一名傳令兵,令關寧鐵騎撤回城裏。鐵騎於是分批撤退,後金重甲兵緊追不舍。統領留在軍隊最後,負責殿後。多爾袞見統領落單,覺得機會來了,命士兵生擒統領,窮追不舍。當統領跑到城下時,追兵已在身後。城門守軍無奈,隻得關閉城門。統領縱馬跑到城外的密道入口,突然跳下馬,掀開偽裝,一頭鑽入城外的密道口。

追上來的多爾袞思考了一會,指了指一名士兵,說:“你,下去看看,這密道通向哪?”

士兵二話沒說,扔下長兵器,拔出佩劍,跳入洞中。不多時,洞外的後金軍聽到噠噠的腳步聲,紛紛舉起兵器警戒。探路的士兵探出頭來,報告說,洞中並無危險,通向明軍的軍營廣場。

多爾袞聽後大喜。他太希望做第一個攻破龍城的將軍了。於是傳令三百士兵隨他入洞,其他士兵洞口警戒。另外,還讓士兵飛馬報告皇太極,請他的大部隊正麵攻擊龍城城門。說著,便要進入密道。這是,他身邊的一名軍官拉住了他。

“將軍不可,末將擔心有詐。”他緊身的說道。

“關寧鐵騎統領也從這裏進城,剛才也探過了,怎麽可能有詐,難道你要貽誤戰機嗎?”

“可一旦遇到埋伏,後果不堪設想啊。”軍官回答道。

“縱使有埋伏我也不懼。我看你是被明軍嚇怕了。”多爾袞嚴厲的說。

“末將怎會害怕,將軍是大汗的弟弟,不可陷入險境。這密道,末將來探。”軍官跪下,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多爾袞想了一下,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就同意了:“好吧,那你帶三百勇士下去,我來給你守退路。”

軍官和三百甲士都拔出佩劍,一個一個進入了密道。

軍官走在最前,當他走到密道盡頭時,密道門突然被打開了,黑暗中他看到有人扔進來一個火把。火把點燃了身邊的幹草,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密道門已經被關上了。他用力推,但卻推不動。已經來不及了,此時城外,出口處不知情況的士兵還在往密道裏擠。從龍城中突然飛出無數巨大石塊,多爾袞急忙組織士兵躲避。可當他回過神來,城外的入口已經被巨石堵滿了。

此時的多爾袞瞪大了雙眼,瘋了一般的組織士兵,準備將密道裏的士兵挖出來。可關寧鐵騎也突然從城中殺出。驚魂未定的多爾袞倉促應戰,在關寧鐵騎的突擊下隻得率僅剩的三百重步兵突出重圍。

一個時辰後,神機營填平了這座密道。燒死的士兵很少,大部分是窒息而死。墨鸞看著他們因掙紮而扭曲的屍體,突然覺得十分後悔,晚飯也一口都沒有動。公輸鳶看出了墨鸞的心事,對他說:“哥哥,你做的沒有錯。如果他們不死,我們會損失比他們多三倍的兵力。”

“我做的事違背了墨家的教導。我的罪孽無法洗清。”

“這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對錯可言。”公輸鳶努力的試圖說服墨鸞。

“不,弟弟你要記住。”墨鸞一把摟過他的脖子,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這世界上是有對錯的。隻不過……有時候該做的事和正確的事未必是統一的。”

墨鸞一夜沒睡,親手將那些敵人的屍體埋葬在後山,並偷偷立了一塊碑,上麵寫著:“建州三百勇士之墓。”並拿起率先進入密道的軍官的佩劍,在小臂上劃出一道傷口看著自己的血流淌在劍上,並將劍插在墓前。

離開那裏,墨鸞覺得自己不再迷茫了,也暗暗決定,不再犯這樣的錯。

那天變了的,不止墨鸞。

還有多爾袞。

皇太極率大軍還沒趕到,多爾袞就帶著三百殘兵回來了。皇太極見自己最心愛的親兵折損大半,咬緊牙關,什麽也沒說。但他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把這龍城從世界上抹去。

回營之後,他立刻召開軍議。

“這次召眾將軍來,是為了商議如何擊破龍城。”皇太極默默的說:“一起不破龍城,我便一日不回建州!”

“大汗,我去抓一些能工巧匠,讓他們多造些紅衣大炮。一舉轟開城門,如何?”阿濟格第一個說道。

“能工巧匠哪裏去抓?造大炮需要多久?我軍有幾人會用?”皇太極一連串的問題把阿濟格說的啞口無言。

“大汗,我有一計。”隨軍謀士開口了:“如果我們調轉兵力去佯攻北京城,袁崇煥軍一定會前去救援。龍城分兵必然空虛,此時我們主力急攻龍城,必能攻克。”

“我攻袁崇煥,北京城必不會動。我若攻北京城,那就是逼著他們合兵一處。廣渠門之戰的教訓忘了?再說,主力急攻龍城,若無法攻克,那就是全軍覆沒的風險。到時候怎麽辦?”

隨軍參謀也啞口無言。

皇太極難以掩蓋他此時的失望。他的目光隨意的在眾將軍臉上掃去,忽然,他忽然發現一個人今天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多爾袞,你來說說看。”皇太極盯著他,目光像一匹野狼。

“大汗……弟有一個想法。”多爾袞抬起頭,目光和皇太極相對。皇太極發現他的眼睛布滿血絲。比起他,此時他的弟弟多爾袞更像一匹狼,一匹饑餓的狼。

“自古及今,堅固的堡壘沒有不是從內部攻破的。宋時的釣魚城如此,今天的龍城也如此。”

“說下去。”皇太極突然來了興致。

“我聽說,魏忠賢曾經利用過善於使用機關術的公輸家為他效力。魏忠賢倒台後,公輸家也隨之失勢。臣弟認為,公輸家可用。”

“公輸家見利忘義,可以信任嗎?”

“回大汗。臣弟以為,忠臣可貴,但有共同利益時,小人比忠臣還忠。”

“我弟大有長進,不錯。傳令下去,尋找公輸家門人。”皇太極下令道。

夜裏,多爾袞營帳。

多爾袞沐浴更衣,打算睡一覺來忘掉白天發生的事。可他閉上眼睛,看到的還是那名勸阻自己的軍官的臉。

“睡了嗎?”皇太極走到他的床邊。

多爾袞睜開眼睛,見皇太極就站在他的床邊,嚇得馬上起身下拜,卻被皇太極攔住。

“莫急,我來就是和你說說話。”

“大汗有事,吩咐就是。”多爾袞趕忙說道。

“你突然之間,變了個人似的。我有些放心不下。”皇太極坦率的說。

“承蒙大汗掛念,我隻是悔恨,恨自己的短視和無能。”

“不必如此。這對你來說是天大的好事。你摔痛了,才會成長。”

“我不知道我是否成長了,但我想變強。我恨不得掐死過去幼稚的自己。”

“我這有本書,你看看,有好處。”說著,將一本書遞給多爾袞。多爾袞一看,是滿文本的《三國誌通俗演義》。

“臣弟明白了。”多爾袞小心的將書放到桌案上。

“我弟務必記住。我愛新覺羅家,無堅不摧。”燭火映著皇太極的臉,多爾袞發現,自己從小就整天跟著的哥哥,鬢角也長出白發了。

從那天起,那個隻知道陣前拚命的多爾袞消失了。人總是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刻蛻變的,把這些時機稱作天命,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第二天,皇太極大營。查找公輸家下落的探子昨晚就撒出去了,皇太極正焦急的等待著事情的進展。探子回來了,事情終於有了進展。

“啟稟大汗,公輸家的殘餘人員都被招安到神機門了,京城之中公輸家的人隻剩一個老人。他整日閉門不出,似乎在等什麽人。”

“哦?誰會找他呢?莫非,在等我們?”皇太極笑了,看了看一旁的多爾袞。

多爾袞立刻會意,說:“願為大汗分憂。我這就去。”說著,他拜別皇太極,喬裝打扮,向北京城而去。

多爾袞在公輸家門前站定,望著這狹小的庭院,饒有興致的哼著小曲,敲了敲門。發現無人應答。多爾袞加大力度,依舊無人回應。

“情報說這公輸豹性格乖張,隱居在京閉門不出。他一定在家。”多爾袞心裏暗想著。於是故意出言試探:“公輸豹,我知道你就在門後。我就是你要等的人。”

“我等的是什麽人?”門後突然傳來令人很不舒服的嗓音,也著實把多爾袞嚇了一跳。

“能幫你揚眉吐氣之人。”多爾袞回答道。

“罪人之家,怎敢揚眉吐氣。”門內回答道。

“你稱自己年邁,不受招安,卻是為何。”

“我老了,做不得許多事了。犬子公輸僚,在神機營打雜。”

“我若能幫你兒子掌管神機營呢?”

門後沉默了許久,傳來了緩慢的開門聲。然後,“吱”的一聲,房門開了一個縫。

多爾袞走了進去。許久之後,他走了出來。看得出來,此刻他已經有了把握。

神機營中,偷懶一整天的公輸僚心情不錯。他正打算躺下,忽然發現窗台上飛來了一隻傳信鳥。上麵寫著一個“豹”字。公輸僚知道,這是京城裏那個不省心的父親發來了信件。“估計是要催生活費吧。”他打開信件,卻被信件內容震驚了。那晚,公輸僚一夜沒睡,反複在考慮信中說過的事情。

“膽子不小啊……竟然要我偷龍城設計圖……還說幫我掌管神機門?”

公輸僚笑了笑,“有意思……”於是他提筆回信,之後把傳信鳥放飛,躺了下來。“等明天再說吧。”公輸僚這樣想著。

第二天,多爾袞率軍,再次來到龍城下方挑戰。

“多爾袞,龍城堅固,你來挑戰多少次都是沒用的!”袁崇煥在城頭,向城下的多爾袞喊話。

“袁崇煥,你休要猖狂。這龍城,我破定了!”多爾袞騎著高頭大馬,揮舞著刀,在城下喊道。

“那你倒攻上來啊!”袁崇煥也毫不示弱:“不要光說不練啊!”城上守衛的明軍也哈哈大笑起來。

“堂堂的袁督師,莫要做縮頭烏龜!有本事你出來,我們較量較量!”

袁崇煥望著地平線的盡頭,突然發現,遠處有什麽東西出現了。他拿出料敵鏡,仔細觀察,發現天邊揚起重重煙塵。日光照耀下,仿佛有什麽在閃閃發光。仔細一瞧,有人率軍趕到。等隊伍走近,袁崇煥這才看清。奔襲而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皇太極。此刻,大營中五萬大軍傾巢而出,袁崇煥眯起眼睛,不知道皇太極在耍什麽花招。

“去,把神機營調到城牆上,讓關寧鐵騎城門待命。”袁崇煥吩咐傳令兵。墨鸞和公輸鳶接到命令,便調集神機營,向城門上行進。

公輸僚也整理裝備,隨神機營一同來到城樓上待命。城樓之上,墨鸞望著傾巢而來的皇太極,隱隱覺得不安。今天的後金軍行事如此反常,一定有詐。可他卻想不出皇太極究竟在盤算著什麽。

皇太極抵達龍城之下,一揮手。從後金軍軍陣中推出一門紅衣大炮。隨著一聲令下,紅衣大炮巨大的炮彈直奔城牆而來。城牆上士兵趕忙散開,躲避炮彈。與此同時,多爾袞開始率士兵向城門衝鋒。

戰鬥一觸即發,關寧鐵騎再次從城中殺出,直插敵人進攻鋒線。早知道會被衝擊的後金軍士兵報團列陣,長矛對外,一部分牽製關寧鐵騎,一部分試圖用雲梯攻城。墨鸞與公輸鳶見了,趕忙組織神機營,用火銃與長矛防守城牆。城牆上的每個人都忙碌起來,死死地盯著城下即將上來的後金軍士兵。

公輸僚見此時神機營眾人都在城牆上忙碌,於是準備稱城牆混亂,溜下城去。於是對墨鸞說:“墨大人,彈丸和火藥不夠了,我去拿一些。”

“好的,多拿一些,敵軍勢大,怕不夠用。”墨鸞隨口一說,並未留心。

公輸僚快步跑下城牆,來到神機營駐地。

“果然不出我所料,此時神機營空無一人。”公輸僚心中暗喜。“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於是他進入墨鸞營中,找出龍城設計圖,心中暗暗記住。回到自己營帳中,將地圖原模原樣的畫了出來,塞進傳信鳥之中。放飛傳信鳥之後,他才拿著彈藥火藥,回到了城牆。

皇太極見此時兩軍交戰已過一個時辰,便將令旗一揮,鳴金收兵。數萬大軍,一會功夫就撤了個幹幹淨淨,墨鸞和公輸鳶麵麵相覷,不知皇太極葫蘆裏賣的什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