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渾身僵硬的吳推官,陸千戶走過來訓斥道:“瞎了你的狗眼,還不快讓你的人滾開。”

吳推官聽了微微躬身,沉聲道:“下官眼拙,沒有看到是千戶大人到來,還請大人恕罪。。”

陸千戶看了看院子內的場景,見到李毅守在門口,心裏就有了估計。當下轉過身看著臉色蒼白的吳推官,冷笑道:“吳推官好大的脾氣,竟然連本官都不放在眼裏。”

錦衣衛千戶乃是正五品,但因為是天子親軍,權利很大,就是各部尚書都不敢的輕易得罪。

吳推官隻覺得自己真是到了八輩子血黴了,怎麽一時衝動就招惹了錦衣衛。

“千戶大人莫怪,下官也是為了查案,並無冒犯之意。”吳推官連忙道。

他現在已經完全沒了剛剛的強硬,見到陸千戶臉色不好,當下連忙叫嚷讓衙役退開。

陸千戶身後的錦衣衛不屑的看著這些衙役,一個個握著刀柄分散開來,眼睛銳利的掃視周圍,顯得十分的強悍。

在這麽多錦衣衛的注視下,不管是吳推官還是汪捕頭都是大氣都不敢喘,小心的站在一旁,唯恐招惹上這幫煞神。

陸千戶一臉肅然的走過來,看了一眼李毅,發現他除了身上有些血跡,其他並無異常,當下點了點頭道:

“你沒事吧?”

李毅身上的血跡都是之前幾個潑皮留下的,自己並沒有受傷,搖搖頭道:“我沒事,多謝陸大哥。”

陸千戶身為錦衣衛千戶,也算是有些地位的官員,李毅派了一個隨從稟報,其這麽快就趕過來,顯然是真的將李毅當成了自己人。

陸千戶臉色溫和的道:“你沒事就好,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順天府的衙役都趕來了,還鬧出了人命。”

李毅聞言走過去,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全都說了出來。

陸千戶臉色變幻,顯然是被這件事的曲折驚訝到了。

最後李毅將汪捕頭和吳推官幾次要搜查房屋的細節點了一下。

陸千戶露出一個明白的表情,轉過頭大喝道:“來人呐,這順天府的捕頭綁架官員家屬,勾結京城地痞,給本官抓起來。”

守在旁邊的錦衣衛聽了連忙走上前去,掏出了繩索。

“慢……”,這時候吳推官卻是上前一步,拱手道:“陸大人,劉捕頭綁架承奉郎表妹的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這般做是不是過於倉促?”

劉捕頭乃是順天府衙門的人,若是今天任由他被錦衣衛帶走,吳推官包括順天府衙門都算是丟了臉麵。

陸千戶聽了笑著道:“怎麽?吳推官是想要包庇犯人嗎?”

吳推官話語一滯,卻是沒法反駁。

錦衣衛最擅長的就是為官員羅織罪名,今日自己要是貿然出頭,萬一被連累了,那可就糟了。

這時候李毅卻是開口道:“陸大人,這吳推官既然心有疑慮,那就當眾對質清楚。下官**人圍攻,險些喪命,正好想要弄個清楚呢。”

吳推官倒是沒想到李毅會為自己說話,當下連忙道:“承奉郎說的在理。今日事情太過複雜,其中不僅牽扯到劉捕頭,還有關承奉郎,還是問清楚些,也好明白案件劃分。”

錦衣衛衙門雖然權勢滔天,但是身在官場就要守官場的規矩。若是真有官員涉案,以公謀私,那自然是歸錦衣衛審問,但若隻是民間私仇算計,那就是順天府衙門的職權範圍,就是錦衣衛也不能搶奪辦案權。

李毅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去安撫表妹,到時候也好讓其說個明白。”

說完走了進去。

陸千戶聽了道:“既然如此,那就當場弄個明白也好。吳推官,你派人隨我手下百戶進去搜查,看看有無證據。”

吳推官聽說自己也能插手搜查,當下心中一喜,連忙答應下來。

就這樣,李毅和陸千戶一番言論之下,順天府的官差和錦衣衛開始搜查證據,並且將涉事的潑皮包括賈屠夫一同抓獲,扣押在院子裏。

李毅進去交代一番,然後就帶著莊柔出了房屋。

這時候一個錦衣衛帶著兩個衙役從裏屋走出來,手裏拿著一疊文冊,正是之前櫃子裏的賬本和文冊。

“大人,這是從櫃子裏搜出來的。”錦衣衛將文冊交給了陸千戶。

這時候旁邊的兩個衙役衝吳推官點點頭,確定這文冊確實是從櫃子裏搜出來的。

陸千戶看了看,遞給吳推官,道:“吳推官,你看看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吳推官笑著道:“大人這還真是,真是看得起下官。既然如此,那麽小官就鬥膽看兩眼。”

嘴裏這麽說著,吳推官卻是飛快的接過文冊,細細的看了看。

他越來越吃驚,不知不覺中張著嘴巴,眼睛死死的盯著文冊上一些條文。

這不是太倉庫的賬本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想到前幾日太倉庫失火,文書閣被焚燒一空,再看看手裏的賬本,吳推官終於知道為什麽陸千戶會答應在這裏審案,這是要拉自己下水啊。

想到這裏,吳推官猛然抬起頭,正好看到陸千戶譏諷的笑容。

“這,這,這,這好像是太倉的賬本。”吳推官緊張的道:“陸千戶,莫不然你講劉捕頭帶走審問,此人平日裏我也不了解,未曾想到竟然犯下如此重罪。”

陸千戶笑著道:“太倉庫的賬本前幾日失竊,未曾想到竟然被一個順天府的捕頭藏了起來。咋咋,幹出這等謀逆之事的人竟然就在官府,還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吳推官聽了這話感覺雙腿發軟,幾乎要站立不住。

他在順天府當官,雖然官階地下,但是因為稽查賊匪,對於各路消息都是十分靈通。

今年四月皇上就開始核查太倉,派了貼心的劉給事專門查案,但是因為其中牽扯到戶部還有太倉庫本身的問題,核查困難重重,本來預期旬月,結果到現在還沒個結果。皇命下達,為何卻是苦難重重,就是因為這件事幹係重大,太倉乃至主管戶部都是暗自阻撓。

牽扯到這等關乎到朝堂局勢的大案,不僅是自己一個小小的推官,就是整個順天府都是擔不起責任。

“大人,這李捕頭乃是那太倉司官劉全的弟弟,靠著重重關係才任職衙門,下官對其也不是十分了解。這等大事,還請大人讓下官稟報府尹大人,再從長計議。”吳推官當下直接道。

他專門從事刑偵審訊,雖然對於賬本看不太懂,但也知道這定是極其重要的證據,所以連忙用所知道信息向陸千戶示好。

陸千戶聽了道:“吳推官莫要慌張,今年乃是開元之際,皇上並不想看到這等吏治醜聞,也不想大興牢獄。本官之所以留下吳推官,就是想讓你們順天府衙門做個見證。”

聽到隻是讓自己做個見證,吳推官長舒一口氣。

他最怕的就是錦衣衛借劉捕頭順天府差人的身份攻擊順天府,到時候自己第一個遭殃。另一層意思,就是陸千戶不想搞順天府,但是牽扯進去這等案件,也要得罪很多人,可以說是吃力不討好,所以他才這般畏之如虎。

既然是做個見證,那就說明錦衣衛想要拿案審理,賺取功勞了。

當下吳推官推到一旁,一幫順天府差人老老實實的看著。

陸千戶坐在椅子上,旁邊的一個錦衣衛文書正在書寫案情。

李毅看著莊柔,低聲道:“不要緊張,按我說的做就好。”

莊柔的臉色還有些蒼白,這時候點點頭,走上前去。

陸千戶乃是正五品的官員,再加上錦衣衛惡名遠揚,莊柔見了就要跪拜。

陸千戶見了連忙道:“莊柔姑娘不要多禮,站著說就是。”

莊柔轉過頭看了看李毅,李毅當下點點頭。

看到李毅示意可以,並在旁邊看著,莊柔原本緊張的心情頓時安穩許多,老老實實的站著。

陸千戶問道:“莊柔姑娘,承奉郎說你乃是被人綁架到此,是不是真的?”

莊柔聞言道:“確實如此。”

聽到莊柔肯定的回答,陸千戶點點頭,眼神淩厲的看著劉捕頭,厲聲道:“劉捕頭,莊柔姑娘說的你可承認。”

劉捕頭此事已經臉色死灰,聽到陸千戶的問話,沉默不語。

陸千戶見了冷笑道:“不說是嗎?我看你還是不知道錦衣衛的厲害。”

就在其要用刑的時候,旁邊的賈屠夫連忙叫道:“大人,大人,小的知道,小的能說。”

陸千戶聞言點點頭道:“那就你說吧。”

自從院子裏站滿了官差、錦衣衛,賈屠夫就明白自己卷進了大案裏,如今想要求活,就要戴罪立功,不然最後很可能腦袋搬家啊。

想到這裏,賈屠夫連忙道:“大人容稟,小得賈三乃是這城西的屠夫,因為認了些兄弟就有些勢力。這劉捕頭今日來找小的,讓小的給其準備一座房屋,但是神神秘秘的也不多說。但是今個晌午,小的手下還是看到他抓著這莊柔姑娘進了宅院,而後其又指使小的手下監視承奉郎,小的就知道這麽多。”

賈屠夫雖然隻是市井潑皮,但是卻練就了一身眼看六路耳聽八方的本領,他本身的勢力就在城西,又給劉捕頭找了城西的宅院,所以其中的根底大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如今詳細說來,卻是一張漂亮的口供。

陸千戶聞言滿意的點點頭,道:“算你這廝識相。”

看到錦衣衛千戶滿意,賈屠夫頓時露出了討好的笑容,小心的重新蹲到了人群裏。

陸千戶見了對著吳推官道:“吳推官專職偵查斷案,這賈三的口供是否妥當?”

吳推官聽了連忙道:“賈三一眼不足信,但是其說有其餘手下知道,隻要傳來錄上筆供,親自畫押,就可作為證詞。”

陸千戶笑道:“正是。吳推官不愧是辦案高手,做事就是穩妥些。”

吳推官隻得苦笑,你們錦衣衛辦案那裏要在乎這般多穩妥。

這時李毅道:“吳推官,事情經過既然明白,那您之前所說,是否要有個澄清。”

之前吳推官曾說李毅當街行凶,毆打官差,事已至此,當然要說個清楚。

吳推官當下滿臉歉意,拱手道:“在下慚愧,之前未曾調查清楚,就非議承奉郎。此乃在下之錯,還請承奉郎原諒。”

李毅聽了回禮道:“既然如此,那事情就明白了。本官擊殺的幾人潑皮當時圍而攻之,想要置我於死地,後來因為本官練過武藝,擊殺三人,乃是誅殺奸人,還請吳推官做好備案。”

小心無大錯,今日自己心急如焚之下殺了三個潑皮,雖然情有可原,但也卻是有些殘忍。為了避免以後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就需要言明緣由,以絕後患。

吳推官也是明白李毅的小心,當下深深的看了李毅一眼,點頭答應下來。

“如此一來,此案已經詳明。乃是劉捕頭趁著承奉郎參加院試,綁架莊柔姑娘。後來承奉郎找上門來,賈三之流不識身份,圍堵打殺承奉郎,卻被擊殺三人。如今劉捕頭歸案,賈三之流都移交給順天府衙門審理吧。”陸千戶道。

不管怎麽說,劉捕頭作為順天府的官差,綁架官員親人,指使地痞圍毆官員,這些都是極其敏感的罪行,不僅他要倒黴,還會連累順天府一幹人等。更不要說他還很可能牽扯到太倉案。

如今陸千戶將一些人案交給順天府,顯然是投桃報李,順天府為其證明證詞案情,他讓順天府不至於那麽被動。

利益交換達成,這就是雙贏的結果。

陸千戶當下將手裏的文冊遞給手下保管起來,開口道:“將劉捕頭押往詔獄,等本官稟報指揮使之後,再繼續審問賬本之事。”

錦衣衛們押著劉捕頭離開。

吳推官見沒有什麽變故,就立刻告辭,趕著回去將事情稟報給府尹了。

等人散去,陸千戶走到李毅身邊,道:“這個案子關係重大,你怕是脫不了幹係了。我會將偷盜賬本的罪行扣在劉捕頭的頭上,你這段時間小心點,不要被人抓到把柄。”

李毅之前最大的問題就是無法解釋賬本來源,如今陸千戶肯幫忙,那麽這些賬本的來曆就很好的偽裝起來,李毅也算少了一個憂慮。

當下李毅拱手感激道:“陸大哥這般做,小弟真是心中不安。”

陸千戶笑著拍了拍李毅的肩膀,道:“你這小子,我既然認你做兄弟,就絕對不會做事不管。”

陸千戶離去之後,李毅也帶著莊柔回到了孫家宅院。

馬車剛剛停下來,就聽到一聲急匆匆的腳步靠近過來,然後孫鈰就掀開簾子,滿臉焦急的看了過來。

等他看到莊柔就坐在馬車裏,頓時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像是死而複生一般,整個人頓時有了生機。

“謙和……”莊柔看到孫鈰,有些虛弱的開口叫了一聲。

隻是一聲許多的喊聲,孫鈰就覺得自己的心被緊緊的揪住了,看著莊柔蒼白的笑臉,心中充滿了憐惜還有憤怒。

這個憤怒,當然是對傷害他的小柔的人。

孫鈰看著莊柔這般虛弱,當下衝著門口喊道:“還愣著幹什麽,快送小柔回屋。”

早就等在門口的兩個老媽子那裏見過孫鈰少爺這麽凶,頓時滿臉惶恐的過來攙扶莊柔。

孫鈰跟在一邊,雙眼一直盯著莊柔的神情,唯恐她有絲毫不適,嘴裏一直說著慢點慢點,眼中充滿了憐惜。

等到莊柔被送進去,李毅叫住了孫鈰。

之前莊柔被抓走,孫鈰急急忙忙的就要讓五城兵馬司找人,李毅卻讓他冷靜,兩人發生矛盾,最後不歡而散。

這可是李毅和孫鈰第一次發生衝突,卻是沒想到竟然是為了一個女子,當下兩人站在府宅大門,相視無言。

過了好久,孫鈰微微歎了口氣,低聲道:“子正,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對。”

他今天因為擔心莊柔衝李毅發火,如今莊柔安全被李毅找回來,他覺得既慚愧又嫉妒。

慚愧是自己今天太衝動了,對自己最好的朋友發了火。嫉妒的是今天救回來莊柔為什麽不是自己,若是自己的話,莊柔說不定會對自己刮目相看。

孫鈰腦袋裏十分混亂,整個人也顯得心不在焉。

李毅見了也是微微歎息,他今日才算是看出來,孫鈰原來喜歡上了莊柔,不然他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女子失去理智的。

他看著孫鈰,道:“不管怎麽樣,莊柔已經被救回來了。但是我們不能掉以輕心,這次他們算計的是莊柔,下一次說不定就是你我,所以我們也要小心。”

孫鈰聽了點點頭,道:“其實剛剛我等你們回來的時候一直在想,他們是怎麽知道我們的身份,又是怎麽知道我們住在這裏。要知道我們是為了院試才急匆匆的趕來,調查官銀失竊案也沒幾日,按理說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們的啊。”

孫鈰的問題其實李毅也一直在想,但是他思來想去,能夠知道他們在調查官銀失竊案,並且知道他們手裏握著賬本的,隻有兩個人。

一個就是錦衣衛的陸千戶。

但是李毅之前數次請他幫忙,陸千戶都是盡心盡力,還多次指點自己,根本不可能泄露自己的行蹤。

那麽顯而易見,能夠把他們身份泄露出去的隻有另一個人,那就是李毅之前曾經找過的史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