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薛文傑帶著倪覓夏往派出所走。倪覓夏有點不好意思,她偷偷打量薛文傑,覺得他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他曾經臉上總是帶著的不可一世現在已經看不到了,越來越融入他們,似乎他原本就是這裏的人。
以前救助站的人都不喜歡他,覺得他驕傲也不愛搭理他們。
現在看到了林業局那些專家的待遇,他們才知道,是自己一直以來都沒有給到薛文傑與身份相符合的尊重。
進了派出所,倪覓夏的臉已經羞紅了,值班的民警還真的認識薛文傑和倪覓夏,趕緊上前詢問他們有什麽事。
倪覓夏縮在薛文傑身後不敢說話,薛文傑倒是大大方方的說明了來意。
民警很好說話,“去吧,知道在哪裏嗎?我帶你過去?”
倪覓夏趕緊說:“我知道,我來過一次。”
“卓滿帶你來的嗎?”民警的臉上立刻浮現了一點調笑的神色。
倪覓夏眼底的落寞卻浮出來,她輕輕點點頭。和卓滿認識的時間不過兩年,卻好像一點一滴都是他的影子。
盡管他們已經不再聊天不再見麵,卻仍然逃不開彼此的牽絆。
“卓滿過幾天就要過來值班了,你們什麽時候離開啊?”值班民警在身後喊。
倪覓夏裝作沒聽見,逃一樣地上了樓。
洗了個熱水澡,倪覓夏這幾天的疲憊全都被蒸發了出來。
她披著濕漉漉的頭發,跟值班民警道謝。
那邊薛文傑站起來,“回去吧。”
話音沒落就把一條厚厚的圍巾蓋在了倪覓夏頭上,“別著涼。”
倪覓夏趕緊聽話地把自己的頭整個包起來。
上次發燒的事情給她陰影太大了,實在是耽誤事情。
不過今晚還真是難得的沒這麽大的風,徐徐的冷風吹過來,倪覓夏抱緊胳膊,突然肩上又出現一件外套。
“不用,薛老師,你快穿上,這裏太冷了。”
“沒事,很快就到了。”薛文傑不接自己的外套,“我今天跟村長說了,給你搭了個單獨的床,以後你來自己睡,別和我們擠通鋪。”
倪覓夏一臉茫然,“怎麽了?我睡覺亂動嗎?”
薛文傑沉著氣看她一眼,“你的腦子……到底是什麽結構的?一個女孩子,跟我們幾個男人擠通鋪,說出去也不好聽,你還沒嫁人,凡事想得多一點。”
“哦,沒事,薛老師,這不是出來忙工作嗎,我以前和老康他們出來就是這樣的,都習慣了,再說住帳篷也是一樣的。”
“以後條件越來越好,凡事別這麽委屈自己。你知道心疼莫佳,不讓她往外麵跑,怎麽就不知道心疼自己呢!這個救助站倒是讓你幹得越來越好,可是你再看看你自己!家回不去,對象又跑了,天天吃沙子把自己都弄成什麽樣了!”
薛文傑已經好久沒用這種語氣跟倪覓夏說話了,倪覓夏像個被老師訓的學生,又緊張又害怕。
可是仔細想想薛文傑說的話,竟然還有點委屈。
她在這片荒漠中兩年,有時照鏡子都覺得自己跟以前已經完全不是同一個人了。
她原本白皙細嫩的皮膚被這裏的風沙磨礪得粗糙泛紅,眼角長了斑,手更是像個辛苦勞作一輩子的老人,被不間斷的風吹得如同幹枯的樹皮。
她在烏魯木齊有一屋子漂亮的衣服,可是日常基本全是髒兮兮的工作服。
有多久沒化過妝了,自己都不記得。
她把自己當成個男人,好像同事們也是這麽看她的。在這個救助站裏,每個人的工作都是差不多的,除了她心疼莫佳,會給她輕鬆一點的工作。其他的人,早就已經模糊了性別這件事。
她沒因為這點委屈過,總覺得就應該是這樣的。
可是讓薛文傑突然說出來,她的心裏卻好似撒了把鹽巴,刺痛的感覺帶著苦澀的酸麻。
尤其是薛文傑說得還挺準,她確實有家回不去,過年都是盛夏大老遠的來看她,她忙起來,連個電話都想不起來給盛夏打。
還有卓滿,她以為除了丁海銘沒人知道,卻原來隻是自欺欺人。薛文傑早就已經看得清清楚楚。
看她委屈得鼻頭泛紅,薛文傑又柔和了語氣,“算了,別去想那些了,以後對自己好點吧。”
倪覓夏來不及回答,他們已經回到了村長家。村長一家睡得早,他們躡手躡腳地進門,鎖好院子大門。
進了屋,任磊正在擺弄紅外相機,看見他們進門,高興地喊,“覓夏,明天開始,咱們把紅外相機掛在咱們發現的幾窩小河狸那裏吧,一來能監測他們的活動,二來你不是說你要直播小河狸給你的粉絲們看嘛!”
倪覓夏湊過去看看紅外相機裏的影像,這次任磊收回了其他地點放置的相機,就是為了監測河狸家族的。
“好啊,那咱們明天就去。”
“嗯,這邊放好相機,咱們也該過河了。”
這幾天,布爾根河這邊幾乎被他們轉了幾圈,地圖已經繪製得格外詳盡,也找到了好幾窩蒙新河狸的棲息地。
接下來,他們應該去河的另一端了。
那裏因為遠離公路和密林,是更為理想的河狸家園。
但是路途遙遠,過去一次實在是艱難。
河岸建擺渡和橋的計劃已經在這次工程中了,但是之前需要他們找出最佳的線路,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影響已經選定棲息地的河狸家族。
所以他們要完完全全了解了河岸兩端的河狸都生活在哪裏,這才能開始修建避開影響河狸生存地方的橋。
“橋修上估計得幾年了,咱們暫時是享受不到了。”
“河岸對麵也修上路就好多了。”任磊收起相機,準備早早睡覺了,“薛老師,村長又放了一個小床,應該是給你的。”
薛文傑不說話,直接洗把臉去通鋪上躺下了。
任磊一臉問號,“你不睡那邊嗎?”
“那是給覓夏的,她一個姑娘家,別跟咱們擠著了。”
任磊轉頭來看倪覓夏,“謔,你這還嬌氣了。”
倪覓夏一張臉發燙,可是想起了剛才薛文傑的話,後背又硬了一點,她說:“我這不是嬌氣,是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