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蘇漾隻著了一件單薄的衣衫,麵色蒼白,步履還很是踉蹌地快步走來,他先是紅著眼睛望了一眼鳧月閣,複又看向玄羽:

“你站在這裏做什麽?小晚呢?”他的聲音冷而沉。

玄羽不斷吞咽,看著他猩紅的眼眶,和蒼白的麵色,還有額頭、脖頸處細密的汗珠:

“公子……你先別激動,所有正大門我們都是派人守著的,說不定小姐還在府內……”

“我問你,小晚人呢!”蘇漾身形顫抖著,現在除了虞歸晚的消息,他再也聽不進任何話,麵色黑冷無比地怒吼著。

玄羽終是忍不住跪下乞求:

“公子受著重傷,高燒剛剛退下醒來,實在不能激動……”他顫抖著趴在地上,他陪著蘇漾十幾年,還從未見過他如此暴怒的樣子。

蘇漾踉蹌著身子,一把將他揪起:

“不要跟我廢話,我問你小晚呢?!”

“當,當時一聽說公子受傷,我就立馬趕去……當時以為無事,而且本來這也是小姐的家……

所以就沒有留下人守著……公子對不起……我實在沒有想到……”

蘇漾渾身顫抖著,麵色更白了,甚至有些泛著青色,眼眶紅得幾乎能留出血來:

“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是小晚!

她是在氣頭上,可你知道外麵有多危險嗎?你知道嗎……”他揪住玄羽的領子大聲責罵,眼前似是又突然閃過虞傾差點被劍刺中的場景,還有夢中虞歸晚和虞傾雙雙被殺,鮮血淋漓……

他幾乎要被腦中的畫麵弄瘋,怒吼著,忽然有些喘不上氣來,隨即禁不住低頭一陣猛咳——竟是吐出血來!

玄羽驚慌掙脫開他的手,上前扶住他,手掌匍一觸上蘇漾的後背,卻感覺到一種微熱的濡濕,他顫抖著縮回手——是血,蘇漾的傷口又崩開了!

明明為了糊弄蕭煥的人,服下了那麽多的止血藥,怎麽還會流血?

“公子求你別再動怒了,哪怕殺了我也好!”他幾近無助地哭訴道,“好不容易止住的血……都是我的錯,我該死!”他說著,又是猛地伸手抽向自己。

蘇漾煞白的麵容緊皺,似是還想說什麽,可已然沒了力氣,正當僵持不下的時候,太子終於來了。

一路上,已經聽仆人講述了發生的事,一聽說蘇漾不顧勸阻地跳下床來找虞歸晚,他就連忙趕來了。

因為不能請大夫,蘇漾昨日已是燒得連手都不敢輕易往上放,雖是說來誇張了些,卻也是實打實的從鬼門關搶回一條命來,現在哪裏還經得起折騰?

果然,一到地方,眼前之景就是驚他一跳——

蘇漾一襲單薄的素白色一眼,被冬風裹挾著,貼在他身上,沒看到正麵,背部已然浸透出一大片血跡……

這人,是不要命了嗎?!

蕭承衍眼看著,慌忙地走上前,一把將他拉住:

“你不在病房好好養傷,又跑到這裏來做什麽?”麵色難得的嚴肅。

蘇漾眼神木木,隨意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

“……小晚……被我弄丟了……”麵色蒼白,說話已是有氣無力,卻還要伸手推開蕭承衍,“你放開,我要去找她……”

蕭承衍無奈,知道現在跟他說什麽也沒用,看了一眼旁邊,埋著頭,渾身顫抖的玄羽,終於耐下心來:

“你先回屋養傷,我和玄羽去替你找小晚……”

話音未落,蘇漾就重重地搖頭:

“不行,若不我受傷……就不會吧小晚弄丟,我要把她找回來……”

蕭承衍神色凜然,手不小心觸到他後背不斷溢出的血跡,這人竟像是感覺不到疼一般,明明已經力氣殆盡,差點都要站不穩了,卻偏偏還是要嘴硬。

他心下一橫,隻能迅速抬手,一掌敲在他的後頸上,另一手瞬時將他攬住:

“快來人,將你們公子待會書房……”說完,複又看向玄羽,“走,和我一起去找小晚。”

玄羽看著公子被送走,終是再一次忍不住哭出聲來:

“都怪我!都怪我!沒有守住小姐……公子這下要是出什麽好歹,我死都不能償罪……”

“他是什麽時候知道呢?我走的時候,明明還是昏迷不醒,怎麽我就眯一個神的功夫,他竟跑到這裏來了?”

“殿下走後,我便繼續回房內伺候,不久公子就像是做了什麽噩夢似的,突然醒來,然後……”

接著,玄羽便將發現香囊、絲帕,乃至後麵的事,一五一十地講給了蕭承衍。

蕭承衍聞言,愈發皺緊了眉頭:

“難怪當時看著你那麽開心……我該是多問一句的……”他說著,意味不明地歎了口氣。

若當真是他先知道了,估計就可以預想到虞歸晚離開的事,也就不會讓蘇漾受刺激了——

畢竟他是真的一早就知道虞歸晚費勁辦法,想要離開的事……

玄羽哽咽不停,不住地自責:

“都怪我粗心大意,不留人守在鳧月閣;都怪我沒有一早料想到小姐會走,還把那些東西,拿給公子,刺激他……”

蕭承衍歎了口氣,搖搖頭:

“別太自責了,不全然是你的錯——

小晚早就想走,她和蘇漾又是一類人,認定的事情,很難有人可以改變……

就算這次無事,也保不齊還有下次,不可能困住她的心……

事已至此,當務之急就是盡我們所能地找尋小晚,你們公子說得對,外麵很危險……”

其實他是想說,隻要虞歸晚能保護好自己,若是就此離開了,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好事,畢竟真的不忍心看著她待在府裏,那麽痛徹心扉的樣子……

可是,蘇漾又怎麽辦呢?他顯然還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總不能永遠將他敲暈吧……

……

冬日高照,虞歸晚的馬車早已駛出了城,她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隻是看著青果目瞪口呆的神色,慢慢陳述著所有真相,待一切說完,她才覺困乏,掀開簾子一看,不知何時已經出了城。

冬日的太陽掛得很好,慵懶的陽光都泛著一種澄澈的瑩白,自帶一種清冷之感,說著要陪她一輩子的虞傾,卻連一個冬天都來不及陪她度過……

她望著窗外出神,緩緩伸手出去想要握住一縷陽光,當然是什麽也沒抓住——

她忽地轉過身來,滿臉笑意溫淺地看向青果:

“我們去看看爹爹吧?”

青果還是端坐著,動也不動分毫,手裏死死地攥著衣角,神色木木的,連虞歸晚叫她,也是呆愣愣地點點頭,好半晌才終於緩過神來:

“小姐……”她匍一叫出口,又猛地頓住,忽然不知道自己這麽叫,還對不對,“……我是說……方才說那麽多的意思是,小姐……你不是小姐?”她神色混沌著,連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

虞歸晚看著她神色平靜,認真點點頭:

“如果說靈魂是一個人的本質,那麽我本質上不是你的小姐,隻是占用了你家小姐的身體。”她盡量簡單清楚地陳述道。

“靈,靈魂?!”青果麵上終於有了表情,瞪大眼睛,拔高聲音道,“那,那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虞歸晚愣了一下,終是緩緩搖搖頭,誠實道:

“我也不知道,我們現在都身處在一個劇本世界,這是一個既定,卻又虛無縹緲的世界,我魂穿至此,與現實世界而言,可能就是死了……”

“那……那你為什麽還要去看老爺……他不就,不是你的父親?”青果微微顫抖著身體,縮在位置上。

“血緣上不是,但情感上是,他像我的親生父母一樣對我好,我的父母已經離開好多年了,久到我甚至忘了被親人嗬護、關愛是什麽滋味……

是他,讓我再一次體會到親情、家庭的溫暖,還有你們……”她說著,神色誠摯地看向青果,“最初我確實是絞盡腦汁都想要回去,可後來慢慢的,我發現身邊的人都對我太好了,這都是我一直無比渴求的溫暖與歡樂……

所以便生出了留在這裏的念頭……

隻可惜,後來發生那樣的事,我再也待不下去了……”她說著,沉下眼眸,擱在腿上的手,不自主收緊。

青果說實話有點害怕,但看著虞歸晚這個樣子,還是忍不住上前安慰,她也不湊太近,隻是抬起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撫。虞歸晚看著她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又不禁覺得好笑——

“……這次說是上山拜佛,也是騙人的,其實我是想找到會現實世界的方法……

你可還記得許久前,我帶著你上街,遇到的那個打扮像算命先生一樣的人?”得到青果的肯定答複後,她才繼續道,“他可以幫我……”

“所……所以,先前,你說上山拜佛,也是為了回去?”青果試探性地問道,她還是不太習慣說現實世界,因為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竟是個“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