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隻是一個兵,靜靜守護著屬於自己的小小疆土,

我們是戰士,部隊告訴我們:若百姓受到欺負時,戰士就是扛起刀槍替他們上陣的親兒子。

我們沒有什麽手藝,隻有刀槍和軍歌,

我們沒有什麽本事,百姓養育了我們。

我們是一顆子彈,敲響自己,射穿敵人,

驚鴻短暫後,彈殼埋入土,成為我們的豐碑,

雖不起眼,

卻期待著重見天日的那天,

到那時,

再次成為一顆鋥亮的子彈。

如果我們無法回來,拿著這些錢,這是我們為你們掙下的最後一筆錢。

我們是戰士,更是老公。

守護的疆土,就是你們。

信封的一旁,靜靜地放著一張支票,兩個女孩讀著這些算不上詩句的詩句,禁不住又潸然淚下。

戰士們最好的文筆,便是用生命和鮮血寫下的語章,雖無韻腳,卻感人肺腑。

三人拿著錢,沒有直赴目的地,而是圍著中國轉了好大一個圈子。

因為那裏埋著他們當年犧牲的戰友,他們想去看看。按照左明的話來講,先去打點打點,聯絡聯絡感情,日後下去,最起碼還有熟人照應著。

這天,他們來到湖南的一個小村莊,這是劉君浩的老家。他就是一步步走出這裏,成為了一名中國的特戰軍人,幾年後,他被埋在了這裏。

當年,他的骨灰還是紹輝和左明抱回來的。此時天空下起雨,舊地重遊,看著那座已經泛舊的墳塋,倆人感慨頗深。

舊墳舊土情難舊,如此,再添一把新土吧。

三人冒雨點了三支煙,用身體擋住瀟瀟雨下,看著煙被下麵的劉君浩吸完後,也到了他們再次離別之時。

“兄弟,又有仗打了。咱先說好,如果這次我打輸了,到下麵見麵時,你可不許笑話哥。”紹輝低頭輕吻墓碑,如同他吻雨嘉一般。

雨水打在他的頭頂,崩裂,形成一簇簇密集的水花。

“兄弟,哥想你……”

滿山野花,君浩,你應該不會寂寞吧。

下一站,是一個名叫吳炎的戰友的老家。

吳炎當年是趙正豪的戰士,跟隨著趙正豪去國外執行任務,就像劉君浩一樣,吳炎回國後,也被埋在了自己的家鄉。

戰爭就是如此殘酷。

雖不是同一兵種,但一年多的戰鬥友情,把幾人擰得像一個人似的。

拿著酒菜的紹輝三人來到吳炎墳前,滿地是新鮮的煙頭和祭品,還有一股濃濃酒氣,說明在他們來之前,有人剛剛離開。

細心的紹輝發現地麵有一處很新的鬆動痕跡,蹲下,用手挖開拿出一枚軍功章,他舉著功章看了看,不動聲色,重新放進了土中。

“兄弟!”紹輝對著吳炎的墳墓和後麵的大山喊道,聲音徘徊了很長時間,久不散去。

“我們要去打仗了!”

“打仗了……”大山深處回**著他的聲音。

“咱們都是軍人,曾經是戰士,永遠都是戰士!你知道嗎,雲城的老百姓被毒販子禍害慘了!很多媽媽都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兄弟,這場景,你還沒忘記吧!”紹輝用盡力氣,字正腔圓地說著這些話。

“沒忘記吧……”

“我們是去幫百姓討回這些血債的,保佑我們順利吧!想我們了,就托個夢,想聯係了,就打個電話,我的號碼沒變!”

“號碼沒變……”

“無論生死,咱們今生後世,都是兄弟!”

“都是兄弟……”

“活著,咱們就坦****地麵對百姓;死了,咱兄弟們坦****地見麵!”

“坦****地見麵……”

站在一旁的“上帝”聽不懂了,側頭問左明:“他瘋了?死人還能給活人打電話?”

“他這是在跟活人說話。”左明小聲回答道。

“上帝”更摸不著頭腦了:“跟咱倆?”

紹輝喊完這些話,頭也不回轉身離開。左明和“上帝”緊隨其後。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咱們又將多一個幫手。”紹輝小聲對倆人說道。

左明毋庸置疑地點點頭。

“上帝”一步三回首地看著吳炎的墳墓,害怕突然有屍詐出。

他們下一站的目的地是一個小站,在那裏下了車,等於到了戰場的邊緣。

火車會在中途停留很多站,他們有的是時間休息,紹輝半靠在臥鋪上緊緊攥著手機,生怕火車的轟鳴聲掩蓋住它的絲毫聲響。隻是,太陽在天空畫了一個弧形落山後,手機除了跨地域時的歡迎短信外,沒有過任何動靜。

午夜時分,手機鈴聲驚醒了紹輝,他急忙打開手機:

“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特等狙擊手趙正豪請求歸隊,請告知方位。”

熒熒屏色中,紹輝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他搭下一條腿踹醒下鋪的左明,左明罵著天地和紹輝的十八輩祖宗拿過手機,瞬間高興得蹦了起來。

火車不知疲倦地奔馳著,將裏麵的所有旅客送到了他們將要去的地方,等到車速再一次減慢停下時,紹輝三人背著包走出了車廂。

此時是清晨。

這是一站小得不能再小的站台,破舊的設施和建築向來往過客展示著它滄桑的歲月。周邊,是一片廣袤的群山,鬱鬱蔥蔥地矗立在清晨的霧靄中,空氣很清新。

站台上隻有紹輝三人,他們緊緊肩上的背囊,順著一條胡同走下。這裏人煙稀少很是偏僻,建築與生活設施也簡陋得很。時間尚早,本來冷清的街道更是沒有行人,隻有幾條土狗正嗅著地麵尋找可吃之物。

三人來到一家小旅店,敲開門,老板娘穿著睡衣打著哈哈為他們辦理了人住手續,之後,他們再也沒有出來過。

這個地方人雖不多,但終究是個站台,零碎生意還是有的。夜色黑下來後,旅店老板娘不急著關門,正坐在門口嗑著瓜子看著電視時,一個風塵仆仆背著包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單間一百,普通間五十。”老板娘頭也不動,吐著瓜子皮操著本地口音說道。

“我是來找人的,三個人,他們說住在這裏。”年輕人的語氣跟老板娘一樣,冰冷冷的。

老板娘這才轉頭看他:“二樓南邊,自己上去!”

房門再次打開。“趙正豪!”左明驚喜地大喊一聲。

左明熱情地把趙正豪領進門,向“上帝”介紹了一番。

趙正豪走進去後不久,四個人背著背囊退房離開,老板娘趁機推銷:“你們是外地人吧,這裏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再住一晚等天明再說吧。”

“哎!要不我幫你們叫輛車送你們去?”

在老板娘的白眼中,他們繞了幾個彎,消失在了邊境的莽莽夜色中。

邊境,永遠是一個充滿傳奇和神秘色彩的地方。自古以來,每個國家的邊境延伸線都造就了無數個民族英雄,同時,也造就了更多的山賊和梟雄。

星光依稀的莽莽森林中,“上帝”帶著紹輝等人默不作聲地爬過一座又一座大山。除了踩在枯枝的腳步聲和偶爾被驚醒的宿鳥外,氣氛就像這片山海,沉重壓抑。

一個小時過去了,三個小時過去了,大半夜的時間也隨著他們的腳步,匆匆流逝。終於,在深山處的一座山腳下,他們看到了兩個人。

“上帝”示意紹輝別緊張,學了幾聲不知名的鳥叫,隨後那邊傳來一樣的聲音。“上帝”滿意地點點頭:“沒錯了,他們就是咱們要找的人。”

其實,在夜晚的深山一角,如果不是刻意碰頭的話,誰會大半夜來這裏?

除了鬼魂,除了運毒的馬仔。

“上帝”走向前,與兩人擁抱了很久,看得出,他們的感情很深。

“輝,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我的朋友們,咱們今兒用的武器,他們給。”

“你好,輝先生。”對方一人伸出手。

“你會說漢語?”紹輝與他握手,驚愕地問道。

“我這輩子在很多國家待過,他們的話,基本都會說些。”對方說道,“我的中文名叫傳奇,很高興認識你。”

老外們起的中國姓名,一個比一個離譜,但是他們卻覺得再正常不過。比如另一人就叫唐朝。

紹輝想笑,隻好抓緊轉移注意力:“你好,我們能看看武器嗎?”

“沒問題!”傳奇幹脆地答應道。

倆人腳下的背包依次打開,三把保養良好的AK步槍和一把AS50狙擊步槍借著星光呈現在幾人眼前。

那把狙擊步槍是裝備美國海軍陸戰隊的,紹輝專門點名要這支槍,並不是因為美國陸戰隊這個牌子,而是這把狙擊步槍口徑大、射程遠、出彈快、後坐力小,平時是斯文紳士的狙擊步槍,緊急時刻可以當作重機槍頂上去,在槍界實屬文能安天下武能定乾坤的雙全之才。紹輝本打算自己身兼突擊隊員和狙擊手兩職,但是中途趙正豪的加入,這把槍算是找到了它真正的主人。

隻是,他們是按照三個人定製的裝備,少了一人的作戰裝配。傳奇表示因為是熟人,價錢不僅打八折,而且贈送一套裝備和六枚手雷。趙正豪仔細檢查了一下所有槍支彈藥,對紹輝點頭示意滿意。

“上帝”掏出一包錢遞給傳奇,倆人用其他人聽不懂的語言聊了幾句後,“上帝”扭頭問道:“他問我們做啥子去。”

“我們來打獵的。”紹輝微笑回答道。

“這些裝備別說打獵,就是開山也足夠了。你們真要打獵,我可以送你們幾把獵槍。”顯然,傳奇根本不相信紹輝的話,“既然你們不肯說,再見。”

說完,倆人衝山林深處走去。

“等等!”“上帝”叫住他們,扭頭對紹輝說道,“他倆是我的老膀子,退役後一直在這裏做軍火生意,說不準他們知道咱們要去的地方。”

紹輝三人互看一眼,點點頭。

因為地形原因,這幫毒梟的行蹤和身份與這裏的天氣一樣,瞬間萬變,如果沒有向導,他們極有可能累死在這山裏也無法找到目標。

傳奇表示這裏的毒梟很多,他知道那個叫山佛的集團,不僅僅是他和那個集團做過生意,最重要的是,山佛的勢力是這裏首屈一指的。

“憑你們這幾人幾槍想動他,基本不可能。”傳奇善意地勸“上帝”帶著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離開。

紹輝搖搖頭:“謝謝你的好意,你要能幫助我們的話,我們謝謝你,如果不想幫的話,我們隻好自己去找,哪怕死在這裏。”

“他們出了多少錢讓你這麽賣命?”傳奇不可思議地問紹輝。在他眼裏,沒有巨額報酬,誰也不會這麽玩命的。

“他們殺了我父母,我是來報仇的。”紹輝說了一個不算謊言的謊言。百姓本來就是戰士的衣食父母,從這個角度講,這不是謊言。

傳奇看著他,無奈地點點頭:“好吧,我隻能祝你們好運了。”說著,他拿出紙和筆畫了一張草圖,指明了山佛基地的大概方向。

“他的基地很多,這是最大的一個,也是他經常住的一個地方,是上次送貨我才知道的。那裏人很多,槍支全部是美式裝備,你們現在退出,還來得及。”最後,傳奇再次勸說道。

紹輝收藏好草圖,再次感謝。

對方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轉身走進密林深處。

此時,天際有泛白的意思,座座山峰沉穩地坐擁在天地間,一動不動,鴉雀無聲。站在大山深處的幾人,感到逼仄之勢如山倒一般壓下,夜晚的露水打濕了他們的全身,一旦靜了下來,他們頓覺有些冷。

“手機全部關機,出發。”紹輝決絕地吐出這幾個字。

眾人扣下電池將手機放在背囊底部,披上厚厚的偽裝網,在深山處,一步步向草圖指示的方向走去。其實,手機在這裏根本沒有一絲信號,紹輝所怕的是手機沒電時的提示音。

在戰場上,要人命的往往就是這些細節。

還有,等完成任務以後,他們可以打開手機第一時間聽到心愛人的聲音。到那時,將是最幸福的時刻。

幾個前段時間還處在和平幸福時期的小夥子,此刻已經在密不透風的深山老林中,一步步衝著未知的危險走去。

別說,傳奇他們不愧是老牌雇傭軍,所提供的裝備包括衣服全部是最新式的山林裝備,較軟的鞋底踩在密林深處厚厚的枯枝爛葉上,幾乎沒有任何聲響。

這裏應該長時間沒人留下過腳印了,多年積攢下來的葉泥已經被水泡得變成了沼澤,森林裏本來不大的空間內,籠罩著一股濃濃的沼氣味道,異常刺鼻。山中的天氣變化多端,雖然現在不是冬天,但晚上和清晨的溫度還是較低,紹輝抖抖身上的露水,仿佛想把身上的寒氣一起抖掉。

在深一腳淺一腳的腐葉枯枝上,四人雙手將槍持高艱難地向上爬著山坡,汗水很快流了下來,加上周圍濕冷的環境,幾人的身體如同冰火兩重天,渾身黏糊糊的,內熱外冷,紹輝下意識地扭頭看看自己的足跡。

如果司空搏等人不去雲城犯下滔天罪行的話,如果自己不是特種兵,而是跟其他同齡人一樣,隻是一個普通學生,畢業後從事著一份能夠養家糊口的普通工作,那麽,他,左明,以及趙正豪,現在應該過著有妻有孩的恬靜生活了吧。哪怕工薪微薄,日子艱苦些,總歸是個淡然日子。

再想想自己越來越大的年齡和雨嘉,他決定完成這次任務後徹底變為普通人,不為別的,隻為日夜牽掛自己的親人。可是,當年自己退役時不也是這麽發誓的嗎?他想得頭疼,隻好搖搖頭不再去想,帶領著隊員繼續爬山。

當他們登上這座山峰時,太陽終於在重重朝霞中露出了半邊臉。站在高處遠眺,山色蒼茫沉浮,一眼不見邊際。

幾人吃著幹糧對比著“怒海”行動留下的路線,仔細看著那張草圖,方位基本一致,雖有些偏差但不大,說明當初怒海分隊已經抵近了山佛的老巢,隻是寡不敵眾損失慘重。

“還有多遠?”左明蹭著褲子上的稀泥問道。

“說不好,這隻是草圖,沒有比例,沒準到了附近咱們還不知道呢。”紹輝收起地圖,兩眼望著那個方向,氤氳霧氣下,層巒疊嶂,幾個人站在這裏,渺小得不及一塵沙粒。

這裏的森林將近原始,一層一層,一山一山,固執地重複著自己,把來者的足跡甚至生命埋葬於此,不露絲毫痕跡。

漫長的一天過去了,幾人好像是原地踏步,滿目景色一成不變,上坡下坡,枝丫纏繞的參天大樹遮天蔽日。中途下了一場豪雨把這裏澆了個通透,順便也把他們幾個澆得迷了路。

夜,漸漸來臨。

幾人躲在一棵巨樹下抱著槍支避著這場惡雨,密不透風的雨滴急促有力地打在樹葉上“嗒嗒”作響,所有聲音夾雜在一起,震耳欲聾。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去找找有沒有洞口之類的!”趙正豪說道。

“好,快去快回,小心點!”紹輝回答道。

趙正豪披著偽裝網跑進了雨霧,瞬間消失了身影。

二十分鍾後,正當大家等得焦急時,趙正豪忽然出現在他們麵前,雨太大,能見度不到兩米。“跟我走,前麵有個土洞!”

雨水匯集成災,順著地勢澎湃而下。一行人趟著深淺不一的水坑跟隨著趙正豪,來到了一處快要塌方的土洞前。

這應該是某種野禽掏出來的,被這場豪雨澆得變了形,同時擴寬了洞口。

幾個人站在雨中,看看這個隻能跪著進去的洞口,又看看趙正豪。

“愛進不進,我就這本事了!”趙正豪喊道。

左明搖搖頭,把槍收好,拔出匕首率先鑽了進去,隨後裏麵傳來幾聲撲騰:“進來吧,還算寬敞!”

眾人依次進入,發覺這裏是個天然洞穴,一棵參天大樹的碩根將周圍土壤割得支離破碎,然後被野豬稍作加工後,變成了野豬窩。

之所以這麽肯定這裏是野豬窩,因為它就在洞裏。一頭不大的野豬瞪著狹細的雙眼正虎視著這幫不速之客,身下,是一窩剛剛長出毛的小崽子。再看看左明捂著頭的姿勢,可以判定一人一豬剛進行完一場爭鬥。

眾人一致的意見是隻是借宿,不進行人室犯罪活動,尤其是“上帝”表示,自己以往殺生過多,如今心已向善,天下眾生皆平等,嗚呼哀哉。

紹輝沒理他這半佛半儒的話,發動眾人動手簡單修葺了一番,以免半夜塌陷被活埋在樹下還不知道。

完畢後,眾人脫下濕透的衣服,合眼休息。洞內,隻有野豬偶爾的喘氣聲,還有洞頂一處滲水滴落的“嗒嗒”聲,除此,一片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紹輝突然睜開眼,抬頭側耳細聽。黑暗中,有人拍拍他的腿,輕聲問道:“你也聽見了?”

是趙正豪。

“有馬隊從上麵經過。”紹輝小聲說道,“大半夜下著雨,誰會趕路?”

“雨早停了,這幫人應該就是馬仔,運毒的。”趙正豪又聽了聽,“這是個好事,等明天咱們順著腳印走,肯定有收獲的。”

“現在吧,這深山裏天氣不正常,如果再下一場雨的話,我怕什麽痕跡都找不到了。”紹輝想了想,提議道。

“也好,他們的方向應該是山內,就算不是山佛的人,最起碼會找到一條進山的路,我去把他們都叫醒。”趙正豪說完,探身拍拍左明和“上帝”,“噓!出發!”

倆人乍醒之時便反應過來,壓低聲音:“有情況?”

“有馬隊經過,跟著他們走。”趙正豪在黑暗中指指上方說道。

幾人略一收拾,鑽出了野豬洞。

野豬在裏麵哼哼了幾聲,不知是送客還是炫耀自己的勝利。

洞外,密不透風的頂天枝葉連接在一起,不見天日,把本來就是黑夜的山林壓得更加沉寂。四周,處處有積雨從樹葉滑落,滴在水窪中濺起一聲聲空靈的聲響。

紹輝四人小心翼翼地踩著鬆軟的地麵,盡最大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響,朝著馬隊方向慢慢摸去。很久之後,他們突然意識到:馬隊消失了,或者說,他們跟丟了!

四人立刻停下腳步,將自己偽裝成四堆山草觀察情況。這時的他們心裏異常緊張,因為在這充滿神秘危險的深山中,此刻,還有一群武裝販毒人員正在附近,稍有不慎,隨時可能發生槍戰。目前,這是他們最不想見到,也不願遭遇的情景。

深夜的山中,萬籟俱寂。

紹輝舉目觀察,除了黑暗,還是黑暗。他感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除非他們願意在這水窪中趴上幾小時,他決定動身去四周查看一番。於是,紹輝靜悄悄地站起身,趁著樹葉間灑下的斑點星光,一寸一寸,向身旁摸去,雖危險,總比拉著所有隊友趴在泥濘中空耗體力要好一些。

來到一片山林中時,他忽然停下腳步,多年命懸一線的生存經驗讓他感應到:自己的身邊有東西!準確些講,身邊還有一個人!

紹輝沉著地拔出匕首,萬不得已之時,他不會選擇開槍。

他的手漸漸握住刀柄時,一個人影同時也發現了他。對方反應奇速,第一時間撲了過來,隨著身影壓來的,還有一絲閃著寒光的刀刃。紹輝是搏擊好手,拉長身體伸直手臂,站在原地最大限度地送出手中匕首在黑影麵前劃下一道。對方的刀刃還未碰觸到紹輝,便中了刀,然後快速地遁入林中。

短短一秒鍾,兩人相互搏命一擊後,隻剩紹輝站在了原地。

什麽東西動作這麽快?在他的意識裏,剛才那人不能算人,隻能說是一個移動速度很快的“東西”。

紹輝下意識地拔出手槍,一刀一槍護住身體轉著圈看著四周。毫無疑問,剛才的對手是個人,如果一個人能有如此獸性的身手,那他將比野獸還要凶殘可怕。

此地不宜久留,紹輝拔腿跑去跟隊友會合,想必對方也不願在途中發生不必要的傷亡,己方主動撤出,說不定可以化解這場已經搭箭在弦的火並。

他不知道,這支運輸隊正是山佛的手下。負責運輸的,也就是剛才與他交手的,正是從小在深山老林中跑大的半獸人,紹輝此次追緝任務的主角之一——白夜。

“砰砰!”

紹輝跑動的聲音引發了黑暗深處的槍聲,燒紅的彈頭流星般劃破老林的黑暗,瞬間沒入土地或穿透樹幹不知去向。

同時,紹輝的隊友也開了火,子彈斜著打人那幾處槍火處,掀開了這場遭遇戰的序幕。

“撤,別打無謂的戰鬥!”紹輝疾步來到趙正豪身邊,短促說道。

“撤!”趙正豪喊了一句,四人持槍弓著身子,邊打邊依靠地形樹木撤出了這片戰場。

四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森林中跑出很遠,此時,東邊天際開始微微泛白。

“那是什麽人?”“上帝”聽完紹輝的描述後,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難道是他?”紹輝突然想了起來,“你們想想,這人的本事跟資料裏的白夜是不是很相似?”

眾人一經提示,發覺此人還真像那個傳說中的人猿。

“追!”左明提起槍便要原路返回。

“等等,太莽撞了。”趙正豪思忖著,“能在狀況這麽複雜的夜裏發覺我們的跟蹤,並且設伏圍殲,還敢一人靠近進行無聲暗殺,這個白夜是個對手,你覺得呢?”他問紹輝。

紹輝點點頭:“還有種可能,我們已經暴露了目標。”

“那咋個治?”“上帝”嘴裏又吐出一句自創方言。

“打唄。”趙正豪嘴裏輕輕吐出一句話,“在這深山裏,多點敵人和少點敵人,區別不大。”

“好了,咱們找個高處看看方向吧。”紹輝站起身,“早一天擊斃目標,早一天回家休息,走吧。”

幾個人爬上就近的山頂時,天已放亮。

下了一夜的雨,整片原始群山煥發出嶄新的生機,蒼茫茫,青翠欲滴,不知名的鳥蟲正此起彼伏地叫著,點綴了這片充滿野性的大好河山。

“你說,要是沒有戰爭,該有多好!”左明大發感慨。

“閉嘴,過來看一下地圖!”紹輝毫不客氣地將他的詩興扼殺掉。

趙正豪依據朝陽與地圖,辨別好方向後重新製定了路線,繼續出發。

深山老林的環境是可以殺人的。滂沱大雨過後又被太陽曬過,整片森林如同桑拿室一般灼氣逼人,尤其地表,雖有樹木遮擋,但溫度隻高不低,四人好似用劣質汽油自焚未遂一般,渾身冒著白色蒸汽再次一步步潛進更深的山中。

前麵,是一條寬闊的山河,有居民在河中汲水洗菜,另有孩童在其間戲水。

不遠處,一片寨子靜靜矗立在夕陽的餘暉中,安靜祥和。

此時已經是黃昏。

四人靜悄悄地趴在山坡望著眼前景象,卻體驗不到其中任何的安逸。

依據資料,這裏已經到達了“怒海”隊員們發生火並的地帶,也就是說,山佛的老窩,正是在這附近。

“要不要下去打聽一下?”紹輝輕輕問道。

趙正豪放下狙擊鏡,搖搖頭:“不行,這些居民的背景咱們不了解,說不準他們是山佛的人,或者跟他有關係,咱們貿然下去,恐怕很難再上來。”

氣氛沉默下來。此時,或許就是這麽不經意的一個錯步,自己就會變成一具屍體,受盡風吹雨淋後,腐爛成淤泥。

“等等吧,天黑後再下去摸一下,或許有些收獲。”趙正豪端起狙擊槍,重新觀察著。

四人就這麽警戒著周圍,看著眼下,耐心等待著日薄西山。

天,漸漸暗下來。光著屁股的孩童跟隨在大人身後,一搖一擺回了家。

河邊恢複了平靜。

“你們三個下去,注意安全,不行立刻撤回,我在這裏掩護你們。”趙正豪看看僅存的夕陽一角,下了命令。

三人披著偽裝網悄悄爬起,持槍警戒著朝山下走去。

趙正豪的槍口在山下與對麵山體上遊**著,尋找著一絲一毫可能致命的蛛絲馬跡。

然而,危險就在身邊。

白夜是何許人也!

從小在深山靠著獵殺野獸為生的他,想在這裏悄無聲息地埋葬幾個鮮活的生命,實在太容易了。

那夜,他感到有人跟蹤後,便設下埋伏準備圍殲對方,不料對方並非泛泛之輩,隻是苦於身處黑暗叢林。否則,白夜很有可能遭遇了從小到大以來在山中的第一次恥辱——能在山中跟他打個平手甚至高他一籌的人,來曆和目的,絕不簡單。

於是,他向基地報告後,選擇了跟蹤,準備在有人落單時,逐個將他們留在這片沒有名字的山林中。

順著紹輝三人的軌跡往上麵的山坡看,遠處的白夜露出了一絲笑意。

山坡上,趙正豪正聚精會神地觀察著下麵的情況,突然,他聽到身後傳來一絲異響。這種聲音,隻有壓強和受力麵積達到一定程度後踩到草叢時才能發出。

在山中,能發出這種聲音的隻有大型猛獸,或者是人。

趙正豪不動聲色地將手在扳機處移開,慢慢滑向腰間匕首處。這時,背後的異響換成了一陣急促風聲撲來。趙正豪一凜,急忙翻身離開原位置,同一時間,一個黑影撲在了他趴的位置,一柄烏黑的匕首,正不偏不倚地紮在剛才他所在的土地上。

白夜偷襲未成,趴在地上側過臉衝趙正豪陰陰地笑著。

山下,紹輝三人已經下了河準備泅渡進寨。黃昏的山河表麵泛著一層暖暖的金黃色,看似柔順平緩的河麵內去暗流湍急,好像有無數條水蟒纏著雙腿,拚了命把他們向未知的方位帶去。幸好三人水性都不差,即使最差的“上帝”,也能勉強保護著槍支進行武裝泅渡。

“噗通……噗噗……”正當紹輝剛看完“上帝”的情況轉過頭時,“上帝”就開始不爭氣地溺水了,他的腦袋在寬闊的河麵上沉浮,雙手開始拚命拍打著水花。

“快去幫他!”紹輝對左明喊道。

“你娘……有人在……下麵拉……我!”“上帝”探出頭,斷斷續續罵了這一句。

紹輝大驚,急忙潛下水去查看。水下的暗流令人很難睜開眼,朦朧間,他看到一個黑影正拽著“上帝”的雙腿,玩兒命地將他往深水裏拖。

紹輝摸出手槍扣下扳機,一聲悶響,槍機一張一合擠出一串水泡後,一粒彈頭撕裂著河水,留下一圈圈螺旋形彈道衝人影飛速鑽了過去。人影見狀,立刻鬆開手,身形下沉避開子彈,消失在黑青色的河流深處。

“水鬼,回撤!”紹輝冒出水麵,嘶聲喊了一句。

此時,河對岸出現了一些持槍人員,隨著一陣密集的槍聲,水麵如同下了一陣急雨般,簌簌濺起水花。

但是,作為隊友火力掩護的那支狙擊槍,卻在這關鍵時刻沒了動靜。

趙正豪的身上此刻已有幾道刀傷,而白夜的胳膊上也有血滴滲出。

當年司空搏和水鬼一直勸白夜學習一下槍械使用,而他從小隻認獵刀,獵槍都不曾使用過。如果自己會使用槍支,如果剛才一槍斃了這個狙擊手,現在就不會這麽費力了。

趙正豪尋找著機會去摸腿間的手槍,而白夜盯著他,防止他拿到槍。

血,一滴滴滑落,倆人就這麽站在叢林中,對峙著。

“小子,好本事!哪兒學的?”白夜問道。

“中國解放軍特種大隊。你也不錯啊!”趙正豪針鋒相對。

他的話剛落,白夜趁機發難,倒轉獵刀甩了出去,獵刀拉出一條直線飛速射向趙正豪的頭部。更為恐怖的是,白夜手中又多出一柄刀,身形緊隨著飛刀之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來到了趙正豪的麵前。

或許他知道趙正豪穿著防彈衣,兩柄刀,上迎麵骨下挑襠部,瞬間發動了致命攻擊。

趙正豪反應過來,但已經躲不過了,他隻有咬牙側過身,飛刀穿透臉麵紮進了他的牙床,另一把獵刀,輕輕鬆鬆劃開了他的大腿外側。

趙正豪踉蹌倒地時終於有機會拔出手槍,白夜見狀,野兔般消失在了茫茫蒼林中。這時,忽然又有人影在林中出現,他把槍口移向此處時發現,是紹輝他們。

“老趙,你怎麽了!”紹輝急忙上前扶起趙正豪。

“撤,中埋伏了!”趙正豪捂著麵部喊道。

四人又是一路狂奔,趙正豪的腿部雖然受傷,但這點疼痛絲毫不妨礙他跑步的速度。幾人一直跑出很遠已經聽不到槍聲之後,才選了一個不易察覺的角落,開始為他包紮傷口,稍作休息。

“他奶奶個大腿的,老衲差點被那孫子淹死了!”“上帝”的中文風格很別致,腦袋裏有啥詞,嘴裏就往外蹦啥話。

這次沒人笑話他。

隻是剛剛一照麵就差點死了兩名隊員,每個人對於前景都不是很樂觀。

夜幕又降臨在這片神秘的山區之上,樹木變得猙獰起來。遠處的山仿佛是一頭已經張開血盆大口的猛獸,虎視眈眈地看著這四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