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末,陳氏和金姐兒帶著滿身滿臉的疲憊回到家中。

大姐兒心疼的迎上前扶住陳氏,伸手就被陳氏的手冰得一激靈,“額娘。”

陳氏擺了擺手,二姐兒上前和大姐兒一起扶著陳氏往堂屋走,“額娘快到炕上坐著暖和暖和。”

三姐兒也連忙過來扶了金姐兒一把。

玉格給兩人倒了熱水,看了她們被凍得通紅的手指一眼,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陳氏的疲憊和愁苦,瞬間把眾人帶進了天價負債的氛圍,六姐兒也不敢多說話了。

陳氏雙手捧著熱水碗靠到牆上,視線不經意的掃過幾個女兒做繡活的簸箕,驀地一愣,坐直身子,難以置信的看向大姐兒幾個,顫著嘴唇道:“大姐兒,你們?”

玉格正要解釋,大姐兒低頭道:“對不起,額娘,女兒知錯了,明日一定不貪玩,帶著妹妹們好好做活兒。”

“唉。”陳氏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傷心的重重歎了口氣,閉眼靠到牆上。

大姐兒道:“額娘好好歇著,女兒去熱餑餑。”

金姐兒看了陳氏一眼,又看了大姐兒一眼,遲疑著要下炕,過去幫忙燒火。

陳氏叫住她道:“你坐著不用動。”

酉初,多爾濟回到家中,一家人潦草的吃了飯,陳氏又和多爾濟一起去了娘家兄弟家,他們家的債到底是個什麽章程,到現在還沒定下來。

酉時八刻,玉格準備去取擺攤車,大姐兒瞧著暗下來的天色,無論如何也不放心。

二姐兒道:“我和三姐兒、四姐兒同玉格兒一起去。”

大姐兒還是不放心,隻懊惱她是個定了親的,不能隨意出門。

玉格道:“不若我去尋未來的大姐夫,請他同我一道兒去?”

同玉格的安危比起來,勞煩未來夫君的羞澀根本算不得什麽,隻是,大姐兒問:“你知道他們家在哪兒嗎?”

玉格點頭,“我在阿瑪屋裏,看到過定親的帖子。”

大姐兒點頭,她定親的人家也是旗人,鑲藍旗漢軍旗的人,雖然也要特特出門去尋,可這點距離,比起去外城,要近得多了。

“你們路上小心。”

玉格點頭應下,帶著二姐兒、三姐兒和四姐兒一起去未來大姐夫家。

未來大姐夫名馬誌祥,比大姐兒大一歲,今年十八,是家中長子,已經參加過挑缺的考試,考試合格,隻是還沒有獲得兵丁的身份,是個閑散餘丁。

其實她們還可以找家中的表哥,不過玉格沒提這話,她想要把家中的動態透露給未來的大姐夫家。

她們家的債是瞞不住,與其等他們收到消息胡亂猜測,或是生出嫌棄之心來,還不如主動告知,而且為籌嫁妝而做的買賣,也表明了她們家對大姐的重視。

畢竟債務都是兒子的債務,她這個弟弟也沒有拿姐姐們換錢的打算。

馬誌祥見玉格帶著幾個姐姐上門,很是意外,連忙請她們屋裏坐,玉格拒絕了,道:“今日上門叨擾,是有件事想請馬大哥幫忙。”

“你盡管說。”

馬誌祥雖然相貌平平,不過能考試合格,成為個餘丁,弓馬是嫻熟的,說話做事也透著爽利。

玉格道:“我在騾馬市大街定了一樣東西,約定戌時三刻去取,阿瑪和額娘去了舅舅家,因我年幼,大姐不放心我去外城,所以特意上門,想請馬大哥陪我走一趟。”

馬誌祥笑道:“我道是什麽事呢,你等著。”

馬誌祥進屋裏交待了一聲,不過片刻就出來道:“咱們走吧。”

一行人直奔騾馬市大街,路上閑談時,玉格毫不避諱的告知了她要取的東西,以及為何要做買賣的緣由。

馬誌祥聽到玉格說做買賣,沒什麽特殊反應,直到聽聞色赫圖家欠下巨債,才大大吃了一驚,道:“怎的一點兒都不曾聽說?”

玉格道:“大約是因為錢莊的人還沒上門吧,畢竟這變故也才是前天的事。”

馬誌祥麵色怔怔的點了點頭,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到了郭家木匠鋪,店主老郭笑著迎了出來,引玉格看他們做的擺攤車,“您看,是不是這模樣?”

玉格圍著小攤車轉了一圈,握住長桌一側支出來的兩個把手推了推,極順滑,笑著點頭道:“就是這樣,店主手藝真好。”

馬誌祥愣怔的看著麵前說桌不是桌,說車不是車的東西,“這是什麽?”

玉格笑著解釋道:“我和店主起了個名字,叫它擺攤車。”

玉格領著馬誌祥站到擺攤車的正前方,隻見擺攤車前麵的擋板上正中寫著“滿人炸牛乳”五個大字,左下角寫著“擺攤車·騾馬市大街郭家木匠鋪製”一行小字。

擺攤車的上頭支著一個“人”字型的小雨棚,雨棚前後兩片也都寫著同樣的兩行字。

“這?”馬誌祥指著雨棚上的兩行字看向玉格。

玉格笑道:“互相成全麽。”

店主樂嗬嗬的笑著點頭,“小公子這主意好,比咱們另做一輛擺在店裏強。”

馬誌祥看向玉格,這才發現自己這未來的小舅弟,說法做事都極有章法。

玉格向店主道謝告辭,一行人推著擺攤車回家,馬誌祥攢了滿肚子的疑惑,問玉格,“炸牛乳?牛乳也能炸嗎?”

玉格點頭道:“嗯,今日時間緊,未能進屋問候伯父伯母,明兒我送一份炸牛乳到馬大哥家中賠罪。”

馬誌祥皺眉佯怒道:“咱們兩家之間,講究這些個虛禮做什麽?你們家正是為難的時候,牛乳又是金貴的東西。”

玉格笑道:“正是因為咱們兩家親近,馬大哥才不該說什麽貴不貴的話,隻是心意而已。”

馬誌祥這才笑道:“你說得對,是大哥迂了。”

馬誌祥將玉格送回家,又替玉格將擺攤車搬進東廂,這才告辭。

見馬誌祥離去,躲在堂屋避嫌的大姐兒這才出來,手指摩挲著擺攤車,麵色不自然的問道:“路上都好吧?東西都齊了嗎?”

六姐兒嘻嘻笑道:“大姐,我方才瞧見了,大姐夫俊得很呢,還特別有勁兒。”

大姐兒紅著臉拍了她一下,“胡說什麽?”

二姐兒守禮,一路低著頭沒有多瞧,三姐兒隻是笑,倒是四姐兒道:“我瞧著大姐夫對玉格,比對阿瑪要親近得多。”

大姐兒看向玉格,玉格笑道:“阿瑪是長輩,他自然是尊敬更多。”

大姐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幾人說笑了幾句,三姐兒和四姐兒領著六姐兒回堂屋,大姐兒和二姐兒幫著玉格把紅泥小爐和鐵鍋等種種物件放到擺攤車上。

大姐兒對二姐兒道:“明兒是正經做買賣,五姐兒和六姐兒怕是不成,要不還是你帶著三姐兒、四姐兒跟著玉格兒去?”

三姐兒和四姐兒都是明年要參加選秀的人,玉格不願意帶她們出去,不是怕影響了她們,選不上,而是怕她們選上。

玉格道:“就一個擺攤車,二姐幫忙就夠了,還是帶五姐兒和六姐兒吧,也不至於太耽誤家裏的活。”

大姐兒想想有理,點頭道:“也成,五姐兒機靈,方才、你們回來了,她指使六姐兒開門,自己領著金姐兒和銀姐兒避到了西梢間,六姐兒能說會道,年紀又小,正好能招攬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