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是世界上最悲烈的痛楚?花期整日都渾渾噩噩,家破人亡?生離死別?
她這樣猜測的時候,就不由得想著素錦的那張麵孔,那張似乎一直平靜如斯,沒有波折的臉孔。花期越將她能想到的慘事往她身上套,就越是產生一種完全無法再想的感覺。
沈洵說的時候是那樣低落,好像盡管過了這些年,心裏的傷感依然無法消除。花期像是不可自拔地沉浸在自己的這些想法裏,以致阿久、荔兒同她說話的時候,嘰嘰喳喳了半天,她都毫無感應。
阿久對她道:“花期姐姐、花期姐姐、花期姐姐……”
荔兒吃驚道:“啊呀,花期姐姐這是怎麽了,迷障了嗎?”
阿久道:“盡瞎說,我看啊,花期姐姐沒準還在想,公子爺要把她許人那事呢!”
荔兒瞪大眼道:“但是好像早上的時候,我見花期和公子爺談過了呀!而且咱們公子爺那話,怎麽也像隻是說給老太太聽呢。”
阿久忽然想起什麽,賊笑道:“但花期昨兒在老太太跟前,望著公子差點眼淚都下來了,就怕讓老太太誤會了。”
荔兒頓了一下:“花期姐姐那不是突然聽到公子爺說把她許人,沒反應過來一時急了嗎?”
兩人聊了幾句,見花期還是一副魂遊天外的模樣,不由得也好奇起來。阿久伸手,在她肩膀上推了一下。
居然還沒讓花期回神,阿久索性用力,重重拍了她一下。
這次花期總算醒過來,看著兩人:“幹嗎,你們?”
荔兒道:“你才幹嗎呢?同你說了半天話也不理睬,莫非公子真要許了你不成?”
花期好氣又好笑,正要教訓她一下,打眼看見素錦過來,猛然閉上了嘴。兩人看她突然不說話更覺奇怪,轉身向素錦打招呼:“姐姐手上拿的什麽?”
素錦打了個手勢,輕輕道:“賀公子來了,要找公子爺對弈。”
賀言梅不再是一身白衣飄飄,換了一身淡紫色常服,就算是常服,也是比一般人奢華多了。阿久看眼裏還是覺得刺眼,覺得這男人時刻都一副唯恐別人不知道他有多俊逸,多瀟灑似的。
沈洵本來是打算午休,因了他來,隻得推著輪椅與他應酬。
院子裏有個小石桌,兩人就在那裏對弈起來。賀言梅描金折扇一開,信心滿滿道:“洵兄,這次我一定贏你!”
沈洵就謙虛多了,微微笑道:“我也許久沒下棋了,你贏我也在情理中。”
賀言梅嚷嚷道:“你這人怎麽這樣,太喜歡打擊人積極性了罷。”
說罷棋盤已經布開,老實不客氣執了黑子在手,又把白棋推給沈洵,嘿嘿道:“我這棋子是洛陽有名的珍品,每一顆都是罕見的玉石打磨的,這把你要贏了我,我的賭注就是這棋子,送給你了!”
沈洵打眼一瞧,見那些棋子瑩潤剔透,個個好似都透明一般,知道不是凡品。若真個是玉石,莫說價值千金,恐怕是價值萬金。
他皺眉說道:“你倒真是尋寶貝去了。”
賀言梅啪落了一子:“甭管我尋不尋寶,趕緊的。”
價值萬金的棋子,沈洵摸在手裏掂了掂,片刻落下去。一進入棋局就專注多了,阿久轉身,笑眯眯地招手把文進叫到了跟前,“文進,公子暫時不要你伺候了,去把我廚房裏,那一堆柴火劈了。”
文進非常慎重地領命去了。
素錦替他們換過了幾次茶,賀言梅目光有意無意打量了她幾下,落子的間隙,背著沈洵還衝素錦笑了笑。
素錦大方地也衝他笑了笑,回頭就把茶水交給了荔兒。
賀言梅對著沈洵曖昧道:“我說我的樓南兄,別人看你幾年來過得不如意,我看是每日被四大美婢環繞著,豔福不淺呐。”
沈洵看了他一眼:“論到美婢,慢說四個,四十個你都有罷。”
賀言梅陡然正色道:“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豈是那樣的人。”
阿久鼻子裏就哼了一聲。花期很有眼力見地把她拉走了。第一印象很重要,阿久對賀言梅糟糕的印象是注定了,認定他是登徒子,他的一言一行感覺都是在向這三個字靠攏。
沈洵似閑聊道:“聽說你與柳家的長女,已經訂了親?”
賀言梅挑起眉毛,笑道:“看著你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消息倒是一點不閉塞。”
這自是默認了,沈洵順著往下說:“聽聞柳家女是京城有名的貴女,相貌性子樣樣都是出挑的,你有福了。”
賀言梅還是那副微笑的樣子,覺不出特別高興,也沒有不高興,他揮揮扇子道:“左右不過是家裏老爺子們的主意,求到了皇上跟前,好不好都一回事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賀言梅看來是早就看得淡了。他無所謂這樁婚事,也就無所謂對方是何樣的女人。身為世家的公子,哪個不是這樣。
沈洵道:“也是緣分。”
賀言梅突然笑道:“樓南兄呢,以後的婚事能自己做主不?”
沈洵專注地盯著棋盤:“下棋吧。”
這當口傳來一聲清脆的劈柴聲,賀言梅思考落子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他苦笑搖頭,找個位置落下了。
沈洵看了片刻,也落下一子,如今棋局已經走入了險途,賀言梅格外注意觀察著形勢。正考慮的時候,又一聲斧頭親吻柴火的巨響猛打斷了他。
賀言梅臉都皺起來了。
看他神情,連園門外看著的花期都憋不住笑出來,忙掩著口道:“文進這木頭,叫他砍柴他還真去了,也不看看這什麽時辰!”
荔兒笑得打跌:“都是阿久的壞主意,文進怪不得姓木呢!笑死我了,幹脆以後都喊他木頭好了……”
阿久邊咧嘴笑,邊揚眉:“我就看那姓賀的沒安好心,見了他就討厭!”
花期瞪她:“你純屬是自己心裏不平,伺機報複。”
這時沈洵忽然朝園門口看了一眼,三個丫頭立刻不作聲了,都唏噓地看了看彼此,忍著笑散開了。
沈洵對旁邊的素錦道:“你去叫文進別劈柴了,今天早些回去吧。”
素錦其實也想笑,但她還是恪守本分地控製了表情,應聲去了。
賀言梅苦澀道:“就算我有四十個美婢,也沒一個能像對樓南你這樣,對我掏心掏肺啊。”
沈洵搖首笑:“剛才那一子算我沒走,你重新走一次吧。”
賀言梅歎著氣收回了棋子,剛才要照那樣下去他是輸定了。好不容易謀劃了一番,才又把棋子放下。
走著走著賀言梅又得意起來:“這把要是我贏了,樓南的賭注下什麽,把你的婢女送一個給我怎麽樣?”
他說得半真半假,自然也不知他是真是假。
沈洵若有所思地一笑:“你看中了誰?”
賀言梅明晃晃地威脅笑道:“我看中的就讓我帶走?”
沈洵瞧著棋盤,半晌道:“棋局還沒走完,哪有現在談賭注的。”
賀言梅把扇子放下,含笑:“隨你怎麽說。”
兩人是你來我往,在密密麻麻地下了大半棋盤後,終於見了分曉。
盯著棋盤半天之後,賀言梅才挑眉奇道:“和棋。”
沈洵這時候才摸起茶盞,換了幾次茶,仍是溫熱的。他啜了一口,輕笑:“這把如何算?”
賀言梅盯著他微笑了許久,慢慢道:“我這棋子造價不多不少,整一萬兩黃金,既然是和棋,不如我把棋子送與你,你再送一個婢女給我,兩廂得到,如何啊?”
一萬兩黃金,買一萬個婢女都夠了,這賀言梅說話總是出人意料。
沈洵輕笑了一下,這時候才推棋道:“你的禮太貴重,我委實收不起。何況我這丫頭,也都是無價的。”
進來的花期剛好聽到這句話,目光閃了閃。賀言梅同樣情緒微動,他笑道:“開個玩笑,樓南還是那麽有情有義。”
賀言梅坐直身子,再度正經道:“洵兄這樣有情義,在下也透露一個消息給你,近日你家定有一件大喜事發生。”
沈洵真是有些觸動,他抬眸:“哦?”
什麽樣的大喜事,還值當賀言梅說得這麽有板有眼。誠然來自於賀家公子的消息,從哪方麵說都是屬於內幕並且可靠的。
所以沈洵頓了頓,又再度道:“謝謝。”
賀言梅離座轉了過來,到他跟前抱著沈洵的肩膀大笑:“你我雖然分別數年,但情誼總未變過嘛!”
又是一副好的割頭不換恨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樣子。花期垂頭,想起他在滿月宴上初見也是一般無二致。
賀言梅眨眼道:“這棋子還是送給你,本身就有這意思,說賭注是我討個便宜。”
沈洵輕歎道:“我要你這棋子做什麽,平日我也不用,除了你來時我們能手談幾次,其實放我這也是閑置。”
賀言梅道:“閑置就閑置嘛,這麽不想收我的禮?我又沒賄賂你,大不了以後我常來找你下!”
沈洵道:“我的意思,倒不如你來的時候就帶來同我下幾盤,棋盤就擱我這吧,正好方便。”
賀言梅說不過他,隻好把棋子收了:“你這人……唉,不說你了。”
沈洵微笑,說道:“花期,把我樹下那幾壇陳年花雕拿出來,送給賀公子嚐嚐。”
賀言梅又笑逐顏開了:“樓南就是我的知己、知己啊……”
花期暗地翻了翻白眼,無語地出門招呼荔兒、阿久,去樹下取酒。
歸雁園中,何鍾靈的陪房丫頭,紅扇撩簾子進了暖閣內,把新進的布匹放下,她就福身道:“大少爺,少夫人,那位賀公子又過府了。”
沈文宣看向她,蹙眉道:“哦?來多長時間了?”
紅扇低眉道:“也有半個時辰了,直接就去了二公子府裏。”
何鍾靈眼睛轉了轉,笑看向沈文宣:“夫君要不要請過來?”
沈文宣一時沒作聲,他的想法一向比較深,賀家嫡孫請當然是能請,隻是未必請得過來。
何鍾靈目光移向紅扇,既然當家麵子就要做足,請不請得來是賀言梅的事,去不去請就是他們的心意。要是被人知道堂堂賀家公子上門,他們長房連請都沒有請,怕這麵子就不好看。
於是她笑道:“趕緊去東府瞧瞧,請賀公子務必留下用飯才好。”
沈文宣看她一眼,隨即說道:“賀公子來了一趟,就說已在廳中擺了宴,用完膳必定親自相送賀公子。”
不管擺沒擺宴,漂亮話先說出去,這又比何鍾靈剛才的話圓滿多了。
紅扇親自去了,不多一時果然就回來,回道:“賀公子說不必了,他晚間還有事,需得趕回去。”
至於什麽事,為何趕回去,這就完全不必解釋了。
沈文宣也沒有多言,揮手讓她下去了。
如此的厚此薄彼,誰心裏還看不出來。
何鍾靈隻咬唇歎著,上前拉了沈文宣手,待看向她,她就柔柔地靠在了他身上。
沈文宣自是寬慰:“怎麽了?”
何鍾靈按住他的胸膛,隻默默道:“我是傷心。”
沈文宣抱著她柔聲道:“你又傷心什麽?老太太一貫疼你,下人們又沒忤逆你,總不至是我惹了你生氣吧?”
何鍾靈作勢捶了他一下:“你就在這裝。我何嚐說過你什麽了?”
沈文宣含笑捉住她的手,慢慢攜了她來到床邊坐下,道:“既沒有生氣,何故這麽低落呢?”
何鍾靈望著他,輕輕撫著他一側的臉,心裏突然間湧出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這是她的夫君,她誓死要嫁的男人,亦是俊朗溫柔,她本來以為和他在沈家,是一定能順順利利走下去,就是有老太太,那個素未謀麵的沈家老夫人,她也不會遜於任何人。
可她現在忽然不那麽確定了,或者她不能想象,假如有一天她和沈文宣在這個家不能說話算數了的日子。
她於是再次抱著沈文宣,頭埋在他懷裏,是真有些害怕。“夫君,我不能看著你被人壓一頭……我,我心裏難受。”
說到這沈文宣要是還不懂,他就不是沈文宣了。懷抱著妻子,他目光幽暗:“晚晴是太敏感了,賀家公子與洵弟交情多年,自然是去找他,斷沒有撇下洵弟,來找我們的道理。何需為這個難過呢?”
何鍾靈聽他雖然說了,但還是有意避開了其他話,心中便悶悶不樂。她索性把話挑得再開些:“我也不怕夫君怪我小肚腸子,今日晚晴有話就隻對你說了。前頭老太太還病著的時候,剛醒來,一聽說二公子出來參加了允之的滿月,也不顧還不能下床,就掙紮著非要去看。若不是你我相勸,她真是豁出命去看了。
“慢說是因為八年沒見,老太太想得慌,就是再想,也沒有這麽不顧命的。老太太尋常對你我是好,但看這樣好,也是沒到骨子裏的。那二公子不過出來參加了幾個時辰的宴,旁人都傳他傳得什麽似的,現如今連賀家的繼承人都對他青眼相加。夫君就不想想,萬一,萬一……”
聲音低了下去,想那請帖,還是她要求遞去的,現下也隻有暗恨。
她不知道沈文宣是何表情,隻聽他用素有的沉沉嗓音說道:“你實在多心了,就算老太太疼愛洵弟,對我們也不會有影響。洵弟的性子,我略也知道一些,就算賀家公子與他交好,他也不會有何想法。”
何鍾靈沉不住氣了,她抬頭看著沈文宣的臉,將信將疑道:“夫君說的晚晴實在有懷疑,至今我還未見過有在名利權勢麵前不動搖的人。那二公子雖看著淡泊,可誰知,倘若他不是現今坐輪椅的樣子,他還能真淡泊起來嗎?”
言外之意竟是沈洵如今摒棄外界,完全是無可奈何之舉罷了。
沈文宣未曾接她話茬,反而握了她的手,說道:“不聽你說,我不知道你這段日子一心裏想在洵弟身上了,你何必管這些呢,沒得勞心又勞力,如今你要是心底難受了,就去哄哄允之也可。出月子後你身體本來就沒養好,你再去想這些,豈不更不好了?”
何鍾靈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心緒激動說出了許多話,卻好似都沒回應,反而招來他一大通貌似關心之語。她也不知是該氣,還是不該氣。她憋了憋氣道:“允之我日常也都帶著,隻是夫君回來的鮮少時間,我才將他給乳娘帶了。我便是成日想這些,也是為了夫君打算,就算累又怎麽樣呢!難道夫君,就這麽不理解晚晴?”
沈文宣深深看她一眼,將她攬入懷裏:“你說的每句話我都懂,我怎麽會不懂。隻是我不想你每日操心這些……既然你這麽憂心,為夫便也向你保證,不管以後遇到什麽,我絕不讓你、讓允之受到一絲半點的委屈。”
何鍾靈此時才心中一喜,她頭埋著看不到沈文宣的樣子,但得他一句話已是極滿足了。她微微閉上眼道:“夫君太見外了,為了你,我便是操碎心也甘願的……”
沈洵在**還未起身,從被窩裏摸著腿,皺著眉,這下有話直說了:“我這腿,似乎不大舒服。”
素錦聞言立刻過來,將針囊全套打開,湊近道:“怎了,我看看?”
一邊掀開一角棉被,手指按了按沈洵穿著薄褲的腿。不待她發問沈洵就道:“像是鈍痛,隱隱地從裏頭出來。”
素錦摸了摸骨頭,按著足三裏扣了一會兒,道:“疼得厲害嗎,具體哪個地方比較疼?”
沈洵皺眉感覺了一會兒,才道:“不好說,似乎哪裏都痛,但又不厲害。”
觀察了他表情,素錦信他說的是真,她也犯了愁,反複按揉了幾個穴位,效用卻不大。這種情況下也不能施針了,她索性坐在床邊,看著沈洵。
屋裏炭火十足,即使沈洵還未穿好衣,依然不會冷。素錦心內愁了半日,沈洵也找不到辭藻怎麽形容這腿痛,半天,也隻好道:“要不……不管它了吧……”
左右也不是太痛,依沈洵的耐力,根本不足掛齒。可這當口,素錦忽然心頭雪亮,福至心靈般,忽然從床邊起來,來到窗戶前,一把拉開了窗子。
屋外是銀白銀白的一片,隻一夜,雪都積了半指厚,那花花草草房梁屋瓦上,無不是厚厚蓋著雪花。
沈洵看見也吃驚,素錦笑道:“算算就到日子了,今冬第一場雪呢!”她再次關上窗子,走了回來,道:“公子這腿是雨雪天的老毛病,是風濕呢。”
沈洵聽她總算出了一個詞,也笑道:“從前我這腿一點知覺沒有,現在被你用針紮的,倒是什麽毛病都出來了。”
素錦道:“這不見得是壞事。”
沈洵自己把被子放下來,蓋住了腿,素錦卻像忽然有些心事,默不作聲起來。沈洵看著她,她才皺眉道:“公子的藥隻夠今天的了,奴婢怕不好再去找老太太要了。”
老太太雖然來看了沈洵幾次,但對她的印象是一點沒改觀。沈洵仰頭靠在枕頭上,道:“那就讓花期去拿吧,你就不必出門了。”
這倒不失為好主意,解了素錦心結,她微微笑道:“我這就去找花期,公子再睡會兒。”
借口還是用老的,大夫開的藥方少一味藥,花期這次帶了荔兒一起去,兩人倒真帶回來不少。看來一旦確定孫子要用藥,老太太是一點不心疼舍本。
不止素錦要用的那些,還附帶了許多人參、鹿茸之類的名貴補品。
素錦挑揀著那些藥,心情也很好,但花期卻說了一件事:“隻一樣,老太太今天竟然問了我,給公子請的是哪個大夫來看的?”
素錦手頓住了,道:“那你們是如何回的?”
花期笑道:“我沒說,是荔兒機靈,她這包打聽竟然知道京裏著名的妙手堂大夫,就說是請的陳大夫把脈。老太太挺滿意的。”
這個變化素錦真是沒料到,她想了想道:“今兒要謝謝你跟荔兒了。”
花期看著她,心裏隱動,笑言道:“都是為了公子,哪有謝不謝的。我們都盼著,你能把公子給治好了。”
素錦笑了笑,低首去了藥房。
熬完了藥回來,自然就看見石桌上,那張被賀言梅帶來的棋盤也蒙上了一層積雪,她想著,就把手帕掏出來,將上麵的積雪拂落了。
盯著棋盤端詳了一會兒,她再次進了沈洵屋子,道:“賀公子留下的棋盤,似乎也是個貴重寶貝。”
沈洵看了眼她,沒有接話。
素錦奇怪了一陣,就笑道:“和賀公子相比,公子似乎不怎麽愛提及賀公子。”
沈洵捧著書悠悠回頭:“我能有甚說的,他的東西樁樁件件都不會差到哪兒,何需要我多評價?”
素錦緩緩走上前:“奴婢並不是這意思。”
沈洵頓了頓,書放到桌上道:“不是我有意不提,你也別太注意他了,我總覺得這次回來的賀勝,和他以往有些不同。”
素錦倒真好奇起來:“公子有什麽憑據麽?不過聽公子說和他五年沒見,五年時間人有些改變也正常。”
“倒不是說這種改變。”沈洵搖搖頭,一時也皺眉道,“這也隻是我的一種感覺,說倒說不上來。我雖和他相熟,但畢竟已是多年前的事了,何況多年前,我也未必真了解他。現在等於重新認識。”
他都這樣說了,素錦也不知如何回答他。她想了想賀言梅的舉止,或許她看人還沒到火候,注定還看不出什麽不妥來。
沈洵看著她,表情不似開玩笑,說道:“你沒覺著他在注意你?阿久、荔兒、花期他都沒在意,兩次見麵,他都隻注意你。”
素錦也望著他,眸光中未露出什麽情緒,隻有些閃爍。“下棋的時候賀公子倒的確看了奴婢一眼……可能奴婢沒覺著有什麽。”
沈洵再次緩慢搖了搖頭,不知為何說道:“賀勝是世家承嗣子,從小出入宮廷內宅,見過的女人也無數,我想他喜歡盯著你,定然不是因為你生得美。”
見過無數傾國絕色的人,就算素錦生得再美,也不會引起他回顧。
注意到這就不得不慎重了,素錦看著沈洵流露出的神情,忽然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