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頭素錦第一句話就是:“少夫人剛才有沒有壓到公子?”

如果說何鍾靈方才就是極不樂意和不高興了,此刻就是完完全全地怒火中燒。這樣的話聽到她耳裏,就是等同對她的輕侮、不尊重。她眼神似刀子一樣掃向了素錦,把她渾身上上下下看了個通透。

素錦仔細查看了一下沈洵,起身的時候才看到他略含警告的目光。

素錦心念電轉,於是麵對何鍾靈緩緩躬身低頭,懇切道:“奴婢方才心急,衝撞了少夫人,請夫人見諒。”

何鍾靈盯著她彎下露出的白皙頸部,一點也沒有露出所謂的見諒之色,她含義不明地輕笑著:“真是護主心切的好奴婢。”

素錦隻頭垂得更低:“奴婢知錯了。”

沈洵推著輪椅轉了個身:“我這丫頭不懂事,還請大嫂不要同她一般見識。”

何鍾靈更加柔和地說道:“看二公子說的,這麽些小事,好似我真會放在心裏一樣。是公子**出來的人好,我怎麽會怪罪呢?”

這話讓沈洵一聽就皺了眉,他還要再說什麽。素錦忽然跪下來,冰雪裏膝蓋直接觸地,她的聲音是無比恭敬溫順:“到底是奴婢有錯,雖然少夫人寬厚仁心,依然不能就此免責了。還請少夫人懲罰。”

何鍾靈眯眼盯著她,一時沒開口。沈洵按在輪椅上的手,忽然緊繃住。

過了有小半刻,何鍾靈才微微歎氣:“你這丫頭也是個懂事的,看你這做什麽呢,叫我和你家公子看了,沒的也心疼。快快起來吧,地上多涼。”

沈洵一直沒再作聲了,他隻盯著地上的素錦,素錦似輕輕磕了一個頭,然後抬起來微微道:“奴婢先謝過少夫人的體恤。”

從頭到尾她的態度都溫柔卑微,除了開始流露出的急切,仿佛她一直是柔順的樣子,剛才真的隻是無意、無心地說了那句莽撞的話。

何鍾靈移過眼,沒有再看她。她笑對沈洵道:“二公子才剛說這兒有野果,哪兒呢?”

沈洵淡淡道:“時間久我也記不清了,嫂子讓人找找吧。”說罷他看了素錦一眼,素錦走到他身後握住輪椅把手,在朝何鍾靈短暫施禮後,便要推著沈洵走。

“大嫂,失陪。”

何鍾靈看少女纖細身影和輪椅漸行漸遠,笑意冷淡,轉身也看了紅扇和喜鵲,冷然道:“今日的事情,都別給我多嘴。”

二女俱低下頭,輕言是。

待重新回到歸雁園範圍,才有沈昭乳母陳嬤嬤疾步而來,看見何鍾靈,忙趨步向前,對她耳邊說了什麽,何鍾靈立即也麵露驚奇,隨後,莫名地眉頭大皺起來。

到了屋裏,沈洵就隨手抄起一卷書簡,甩到了素錦腳下。

素錦不作聲,低頭把書簡拾了起來,然後,招手叫來了文進:“你好好伺候公子。”

自己轉身就要出屋,沈洵低低道:“你要上哪兒?”

素錦站了站,輕輕道:“我知道公子現在不想看到奴婢,所以奴婢先離開,等公子氣消了。”

沈洵半閉起眼,隻有麵對素錦,他才需要用盡最大耐力才能克製住情緒。文進剛戰戰兢兢地進來,就聽沈洵靜靜開口道:“文進,你先出去。”

文進踏進門的前腳又收回去,默默關上了門。曆練幾天,他總算也會了點眼色。

沈洵盯緊素錦,聲音裏都避免不了帶上了起伏:“那個何……她是什麽人,值得你對她下跪?”

素錦轉身麵對他,同樣垂下了眼,很輕地說道:“公子,我是奴婢,對主人下跪,還分值不值得嗎?”

沈洵的眼神看她陡然就變了,素錦本意是深信自己做法的,可她不敢接觸沈洵的眼神,那是一種似乎陌生,她也看不破的神情。每當這時候是她最不想麵對的時候,八年來這種情形屈指可數,但並不代表她忘記了。

在東府,在沈洵的眼下,她的生存界限有時可以是模糊的,但脫離了這個圈子,她就不能夠了。她是誰就隻能是誰,沒有別人會對她青眼相待。

經過年年的親密相處,沈洵或許可以忘記她的狀態,但素錦本人卻忘不了。

今日的兩廂衝突,實在在所難免。

沈洵望了她良久,猶顯淡淡的哀憐,居然問她:“楊梅好吃嗎?”

素錦也默默搖著頭:“太酸了,到底不該是這個季節的。”

沈洵仰頭靠在椅背上,雙手握著,如壓在心底一聲歎息:“以後憑你跪誰,我再也不說什麽了。”

膝蓋忽然一暖,素錦又半跪下,臉頰貼在他腿上。素錦交叉雙臂慢慢抱住他的腿,說道:“不管我跪誰,除了你,所有人在我眼裏都沒有意義。”

沈洵緊抓著她肩膀,在這個她又決計看不見他的時刻,她的神色痛楚又蒼涼。

因為今日沈家有特別的大事情,沈文宣下朝也異常早。何鍾靈在門口盛裝相迎,挽著他就進了屋。何鍾靈首先就迫不及待求證:“我聽到消息,說沈老爺和其夫人都要被召回來了,可是確切?”

沈文宣點頭道:“沒錯,我親耳聽陛下內侍宣讀的聖旨,並且是快馬加鞭,即刻召回。去掉來回路上時間,這來年一月份,恐就差不多了。”

何鍾靈眼裏閃爍得厲害,她拽著沈文宣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沈文宣低頭道:“你怎麽了?”

何鍾靈立刻露出笑,扶著他在床邊坐下,先讓喜鵲打了水讓沈文宣洗臉淨手,又叫紅扇去桌上拿了幾碟剛做好的糕點,沈文宣上朝一天回家肚餓,被妻子親自伺候吃了兩口。

停一會緩過了勁兒,渾身舒服了。那邊何鍾靈早已思來想去,目光閃爍問道:“那位沈夫人,不知她是位什麽樣的人,夫君可曾了解?”

沈文宣笑了笑,道:“看你心神不寧,原是在擔心這個。”

何鍾靈勉強笑道:“是啊,現在妾身畢竟是代為掌家,夫人回來,我卻對她不甚熟悉。到時萬一相處不好,我是怕這個呢。”

沈文宣眼內也一動,竟像想到一些遙遠的事:“你若擔心這個,大可不用憂慮。嬸母是個溫婉性子的女人……”

何鍾靈卻推了他一把,嗔怪道:“我所見的貴婦中,沒有性子不溫婉的,你也描述清楚些,不帶這麽糊弄人的。”

沈文宣淡淡一笑,隨即開口:“嬸母心地很善良,平日待人接物也都不苛刻。其實,你看今日的洵弟,性格和嬸母就有些像。”

找到一個參照物,何鍾靈神色總算有了些改變,像了然了幾分。她想了想道:“老太太那邊倒還沒有動靜,隻是若正經的老爺和夫人都回來了,便真要好好準備了。”

沈文宣道:“嗯,你看著辦吧。畢竟伯父和嬸母兩個,離開已經八九年時間了。你把內外布置得盡量妥當些,這事對洵弟,總歸是最高興的了。”

這事反而是最後傳到東府,是老太太晚上喊一圈人吃飯,喊到了沈洵的時候,才把這消息帶了出來。連正處在僵持期間的沈洵、素錦都是一臉驚怔,為之愕然。

飯桌上老太太一個勁兒地和沈洵說話:“洵兒,你爹你娘要回來了!你高興不?”

不知是旁人錯覺,還是老太太過了八年一直轉不過彎,總覺得她對沈洵說話的語氣,仍然是哄著孩子般。

沈洵坐在飯桌旁表情難測,老太太問他仿佛也隻為了囉唆,緩解一下內心的緊張激動,也不要求他回答。她自己笑得合不攏嘴。

沈文宣對沈洵一如既往,態度親昵熱情,坐在旁邊還給沈洵夾了兩回菜:“二弟算是苦盡甘來了。”

也不知他這話何意,從知道消息伊始,沈洵眼底一直浮現一層喜悅,但同其他人相比,他這個最親的兒子反而是情緒波動最小的一個了。

何鍾靈第一次在飯桌上找不到話題,談論的核心沈東岩和沈夫人她一個不認識,想插嘴也不能夠,一頓飯隻差她沒開過口了。

老太太那張臉她看過太多遍了,沈文宣的神情她也不想去揣摩,她隻留意沈洵一個人的動作。

可沈洵今日一個眼尾沒有給他,看他眉眼神情是沒有半絲生氣的,可這份無意中的視而不見,讓何鍾靈心裏不得不又冷笑了幾聲。

“今日二公子那丫鬟沒事吧?膝蓋上可凍著沒?”何鍾靈柔和地吐了一句。

在這樣一個高興時刻,沈洵的眼眸也幽深得像湖:“她性子終歸不好,我罰她去抄了幾本經,膝蓋卻是無事,大嫂可以放心。”

沈文宣聞言看向何鍾靈道:“發生了什麽事?”

老太太還是第一次衝何鍾靈皺眉:“飯桌上談什麽丫鬟,掃不掃興。”

她咬了咬唇,看了眼沈文宣,沒有吱聲。

很快又熱鬧起來,在天大的喜事對比下,其他一切都重要不起來了,曾經僵持不下各懷的心思,此時不想擱也隻能暫時擱置一邊。

沈府上上下下忙得如飛,老太太如朽木發新芽,重新操持一切,新春剪裁的新衣,府中的一切布置,各房要采買的東西,全都被老太太迅疾無比地定下了。寶刀未老,何鍾靈隻剩下每天在大廚房轉一轉,她是多玲瓏的一個人,這時候怎麽會故意冒到老太太麵前搶功。

而這次,沈東岩終於主動寄來了一封信,信上說如果日夜兼程,應該能在過年之前趕回來。

可把老太太高興壞了,從此一心撲在兒子媳婦回家這件事上。

素錦的經書抄了一本又一本,正規的小楷字,全部抄完的時候,從滄州遙遠的路途歸來,沈東岩夫婦的車駕終於是到了家門口。

而就在昨天晚上,東府內宅都快忙翻了天,此刻沈洵在節骨眼上,又意外發起了高燒。

這是素錦為他醫腿以來,他第二次起燒,雖然沈洵身殘八年,但短短時間感染兩次風寒卻是從未有過。

偏偏又是在今晚,在沈府的當家之主即將回來的這個晚上。丫鬟們多多少少都有些愁眉不展,素錦衣不解帶跟在床前,一時診一遍脈,可這次,卻隻比上次更凶險幾分。

濕巾幾乎是輪流送上去,但十幾塊毛巾由冷到熱的過程換下,沈洵額頭的溫度卻並沒有絲毫改變。

最後沈洵自己迷糊睡著了,丫鬟們都被素錦差遣了出去,可當她要給他換衣的時候,他卻又醒了,看著她道:“你怎麽不走?”

她還是那句話,順從中又特有的固執:“公子見諒,您衣服都濕了,奴婢必須給您換下來。”

素錦解開沈洵前襟的衣帶,可是他無力擺手道:“不要動我,我難受得很。”

素錦隻得又探了探他額頭,沈洵垂下手臂,已十分虛弱。看著他,素錦突然退開一步,沉默著開始給自己解衣。

她將脫下來的衣服都放到床沿,又去解開中衣的扣子,一時都脫完了,在沈洵驚詫的目光中,她再次來到床前,猛然一掀被子,涼風灌進去的同時,她也一骨碌鑽了進去。

被窩裏,又張開雙臂,緊緊抱住沈洵。

沈洵自然知道她這是想要做什麽,胸口鬱結著一股氣,他也不敢動,就道:“回頭傳染了你,還有誰替我熬藥。”

素錦在他旁邊低沉地道:“明兒公子的燒要是還不退,奴婢就得去請個大夫來。”

沈洵頓了頓,道:“你還需要請大夫,自己不是嗎?”

素錦的氣息徐徐從他頸間纏繞而上,說道:“術業有專攻,大夫也有好多種的。驅寒除熱一道,奴婢隻懂盡量讓公子發汗,到了明天如果此法不奏效,便隻能求助真正的大夫。”

軟玉溫香,沈洵非常清楚他不是柳下惠。但素錦的兩截藕臂就這麽真切地壓著他胸膛,更別提嬌軀滾熱地貼著他。

盡管他已是四肢疲軟,還是盡他所能握住素錦手臂,拉了下去。“你不能跟我這樣躺一夜。”

聲音很冷靜,就像他突然轉過盯著素錦的一雙眼,徐徐燈火中清明如鏡。

如此白玉美人在側,世間能忍受住的男人實在少許,遑論還如此清醒地和她對望著,說出推拒的話。

素錦道:“不讓奴婢試一試,怎麽知道公子的燒明天能不能退。”

沈洵有些無奈,在被內撫摸她光滑的手臂:“你知我不是這意思。”

素錦目光幽幽的,越如此越將手臂抬了抬,臉埋下去:“公子是君子端方,奴婢自然知道。”

沈洵喉嚨滾熱,也是異常難受。風寒不是那麽容易抵抗的,他此刻是精神和身體都煎熬,加上素錦明白人做糊塗事,更叫他難受上又添了難受。

他當真是口氣生硬了點:“我不愛你這樣,素錦。”

素錦不言不語,隻將滾燙的身子更貼近沈洵,這下更覺得他身上濕漉漉的,便順路而上,手去解他衣衫的扣子。

還沒解開,手就立刻被大力攥住了,捏得素錦骨頭都要碎了。

沈洵始終都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他任何情緒都不會有多激烈,即使憤怒也絕不會是臉紅脖子粗的樣子。但溫柔與冷淡隻有一線之隔,素錦完全能感覺到。

在這樣一個深夜,沈洵說的話都帶著種驚動深潭的突兀:“人一生的際遇無法選擇,有時候淒苦不平或許是老天爺的不公,但老天爺能讓今日滄海變明日桑田,卻總有無法改變的東西,素錦,比如你自身想做什麽?……你懂嗎?”

同床共枕,哪怕他最細微的表情,都能落入素錦眼底。他說這話時隱約沉痛隱約懷想,可見真情實感表露無遺。也正因為這些細微處的神態,讓素錦明白他這些話,其實也並非剛才起意,應當是早就想說的,今夜,不過是給他一個契機,讓他一口氣把東西都說出來了而已。

素錦眼瞳幽深:“公子想讓奴婢懂什麽,懂您在指責我?指責我不該做這樣的事,還是就不該做這樣的人?”

沈洵神色痛惜,重重咬字道:“惜玉!”

素錦反而似更冷靜地抬起半身,看著他,目光漸漸地,也如沈洵一樣犀利起來。“公子叫的是誰?”

沈洵隻望她不說話。表麵的沉默中,浮**出來的是久不願想起的往事。

素錦慢慢坐直了身,被子自然從身上滑落:“這些年在公子的心裏,是否還將奴婢當作那個將軍府的小姐。公子覺得我做的事情是什麽,不像你心裏那個人做的事。太低賤,還是毀名聲?這些年裏,公子始終惦念的,是素錦,還是年惜玉?”

她最後一句問得犀利,對沈洵來說甚至有些尖銳,他不期然地啞口無言,緊緊盯著她不放。

她忽然再次全部掀掉被子,身形一縱就輕飄飄下了床。站在地上,她身上幾乎未穿什麽衣料,冷得像冰一樣就那樣孤零零光腳直立著。

先前的溫情全都不再,氣氛一下子降至冰點。

她背脊卻挺得筆直:“就像公子叫我的名字一樣,我是素錦,不是旁的人。公子一直以來卻是在把我看成誰呢?”

沈洵早已被她的動作驚呆了,強撐著起了身,對著她就急呼道:“你下去做什麽?!快到我身邊來!”

素錦卻蒼白地轉過身,薄薄一層紗衣掩蓋的胴體曼妙,怎一個惹人垂涎的絕色。可佳人臉冷,聲音更冷:“公子,你今日叫的這一聲惜玉,是我無法消受的沉重擔子。你是要奴婢以後的生活都背負著這些,幾十年這樣過下去嗎?”

沈洵這一急,又是一身汗。他不停搖著頭:“惜玉素錦,有什麽要緊嗎?就算我叫錯了哪個,可哪個又不是你呢?”

素錦雙手微握,也不理會掌心涔涔的汗,眼圈都泛紅了:“公子,你今日說的話哪一句不像是刀子,把奴婢的心劃出一道一道傷。你該慶幸我是素錦,是個奴婢,可以不在乎你說了什麽。如果是年惜玉,怎麽能夠忍受你今日哪怕任何的一句話?”

沈洵徹徹底底地沒話了,他本意盡管最開始不是這個意思,被素錦說了這麽一番話後,他也不能再說什麽了。

隻看她一身單薄立於他麵前,他什麽主意也沒有了,隻得好言相勸:“不管怎麽你先上來,回頭你再病倒了,如何是好?”

早知道她脾氣,又何苦這麽沉不住氣呢。沈洵也在懊悔,眼睛盯著她,隻盼她朝前麵來。

素錦後來過去了,剛靠近點,他手能夠到她,便一把抱了她腰,放到了**。這次是他兩手摟抱,壓得素錦不能動彈。

素錦掙紮著要起來,卻突然發不出聲音。一記綿長沉重的深吻,沈洵撬開了她的貝齒,觸碰她舌尖,和上一次明顯是不同,上一次若說還是兩相情願之下,帶了點半推半就,這次就全是素錦餘怒未消,沈洵一徑用強。

用強的感覺又是不一樣的,盡管紅燭軟帳,看畫麵亦是麵紅耳熱糾纏至深,但個中滋味,雙方都能體會出。

沈洵手摸到素錦胸前,扯下唯一一片衣,至此腰際以上皆未著寸縷。這時候抱在懷中的衝擊力,就遠非剛才可比。

素錦此刻也狠狠拽下了沈洵的扣子,把他那件早濕透了的衣裳扯了下來。這時候哪管是什麽清秀美麗佳人,還是什麽神秘窯瓷公子,兩方都是被剝得幹淨。

素錦終於拾回了一份清醒:“明天老爺夫人就會回來,公子豈可在今晚做這等事……”

埋首在她頸窩裏,沈洵嗓音含混不清:“你不是說,除了我,你誰都不在乎嗎?”

自己的話被他掐頭去尾歪曲了這麽多,素錦也實在無話可說。更過分的,他搬起了素錦的長腿,隻一動就滑進了素錦腿間。

中間隻有兩層褻褲,若說摩擦感,是最強烈不過了。之前都是紙上談兵,這時候素錦才眼睛發直,毫無反抗之力了。

雙方都有些忘情,素錦認命般閉眼,去解自己腰上帶子的時候,沈洵忽然默默按住了她的手,也不再進一步動作。

他慢慢抬起身,在素錦額上碰了一下,很是喘了幾下,問她:“你看我的汗,可發得夠多了嗎?”

哪裏能說不多,連素錦身上都是黏黏的,她再次抬手抱著沈洵,卻是把一雙眼睛都閉了,臉向內側,埋在枕頭裏好似真要睡了般。

沈洵保持這樣的姿勢看了她許久,又拉過被子替她蓋好了,才默默躺回了她身邊。

第二日,那馬婆子隨著老太太在門口等候馬車,算準了日子後,沈文宣也是特意告了假在家,一家人早已眼巴巴望了半日,終於看見一輛十分像的馬車停下。那馬車隻一個車夫,簾子打開,打頭的中年男人一下來,老太太淚就忍不住了。

隨意的一身長衫,綿綿的刀削似的風裏也沒有穿得很厚,隻往那裏一站隨身的氣派就區別出與別個是不同的。沈東岩其實算男子正壯年時候,在外磨礪讓他麵龐的風霜感濃鬱,看著麵前自己熟悉的家門口,老太太就站在那,他起頭就叫了一聲:“娘!”

老太太顫巍焦急的步子向前,一把抱住就哭道:“我的兒啊!”

沈東岩顯然也是百感交集,男兒有淚不輕彈,可被自家闊別八年的母親抱住,他亦有些把持不住。

馬車夫繼續捧著簾子,一個裙裾款款的女子就跟著下來了,雲鬢高挽,並徐步來到老太太跟前。

比起沈東岩,何鍾靈對這個女子的注意反是更大一些,當然她不可能把這種注意表現在明麵上,隻是低頭暗暗觀察著。

老太太哭了一陣,抬起頭就看見旁邊的女子,女子首先是柔和地一笑,就叫老太太道:“娘。”

老太太激動之色不改,也立刻趨前道:“淑雲,你們回來就好啊……”一下握了女子的手,含淚想說又說不出話來。

淑雲夫人也是柔和安慰一陣,目光早在人群中掃,沈文宣攜著何鍾靈的手上前,已是溫和道:“伯父,嬸母,一路勞頓辛苦了。”

淑雲夫人果然如沈文宣描述的一般溫婉親切,她含著憐意地看著兩人微笑:“這是宣兒,這是……宣兒媳婦?”

何鍾靈款款拜了拜,盈盈道:“夫人好。”

“大冷天,難為你們站在風口地,來迎我和老爺。”淑雲夫人居然還握住了何鍾靈的手,很是端詳了一番,由衷讚她,“當真是個標誌人兒,難怪老太太左一封又一封去信,都要說兩句宣兒攀上了一門好親,可不是嗎?打著燈籠尋來的好媳婦!”

何鍾靈抬頭,見這位主母麵帶微笑,眼中是一派真誠。她於是也細細地笑了笑,狀若嬌羞地垂下臉。

老太太這會子終於反應過來,叱喝馬婆子道:“你怎麽辦事的?早上不是讓你通知公子爺了嗎?怎麽這時候還沒見公子爺來?”

馬婆子老早在一旁擠眉弄眼,也不知在幹什麽。聞這話,立刻叫起屈來:“奴婢哪裏敢忤逆老太太的話呢!實是一早就派人叫了三四趟了!服侍的隻說公子爺沒起……”

叫人聽著她似乎還要辯解一番,可馬婆子後麵就沉默了,也沒再多嘴什麽。

要說沈氏夫婦,最想見的還是親兒子,接迎他們的人就是再多上一倍,自然也不及沈洵一人的身影。聞言就連沈東岩都略露出遺憾之色,倒是淑雲夫人歎了聲,道:“洵兒他身體不便,讓他再出來迎我們,恐怕也太勉強了。”

三言兩語將未迎之事揭了過去,何況二人既然從此都回了家,要見兒子是很輕易的,也不會太在意這點事。

淑雲夫人心中,隻要知道兒子安好,便比什麽都強了。

老太太當然更不會揪住這個,她的手兩邊抓著沈東岩和沈夫人,又是絮絮叨叨說了好些:“快些進家來,我早前就讓人把你們那處院子收拾妥了,一應物事全都是新的,隻等你們直接住進去,如今這家就全圓滿了!”

這話是最讓沈東岩意動心酸的,任哪一個人離家多年,回家後還讓老母親為了自己籌備那許多東西,都是難忍心酸的。他長歎一聲,更是攙扶老太太的手:“娘掛心了,都是兒子不孝……”

母子連心,這也應驗在了旁邊淑雲夫人心裏。她道:“老爺就陪著娘去廳上說說話罷,也讓娘好好歇一歇,我這就順便去東府,看看洵兒……”

沈東岩的心思其實和自家夫人是一樣的,但他和淑雲夫人交換了一下神色,就道:“也好,你去看看吧。”

何鍾靈就道:“那妾身陪著夫人吧?”

淑雲夫人看了看她,自然笑說好。於是沈東岩沈文宣一行和老太太走了,剩餘的婆子媳婦,自然都跟在了淑雲夫人和何鍾靈的身後。

那邊素錦早起,一夜的忽冷忽熱,她試著沈洵的額頭,果然是好多了。

她便起身穿好衣,頭發也沒有梳,聞見屋子裏飄著雜味,就先拿出了一把百合香點燃了,放在桌子上驅味。

然後她拿出小銅鏡梳妝,本想把發髻都綰起來,想到自己身上也不幹淨,定要再沐浴一次,便簡單地把頭發攏到後麵,隨意打了個結。

這個點說遲不遲,但已經快日上三竿了。到了外間,阿久已經踏門進來,打量了她一下就聰慧笑道:“姐姐可需要熱水?我那爐子上的火還沒熄呢,需要的話正好幫著燒一壺。”

素錦一夜好睡,臉上還有沒消的紅影,跟阿久她也沒什麽在意的了,就微微笑著說:“那麻煩你了。”

阿久吐了吐舌頭:“左右有文進給我劈柴燒,我也不怕。那姐姐就別出門了,就在屋裏暖和等著。”

阿久調頭就走了。素錦因知身上衣裳也單薄,便也安心地在桌旁坐下了,她拔出一本《春秋列國傳》慢慢翻看。故事看著尤覺無趣,雖則是史實,然寫的語論偏頗不甚公正。

她又放下了,眼睛搜索下有沒有別的書可看,手按到桌底的時候卻發現有一塊凸起,忍不住按下,隨著輕微“嘎嘣”,居然彈出了一個暗格。

素錦微微心驚,就把書拿起來,翻開竟然不是書,是沈洵的手記。他的字素錦太熟悉,怪道他八年書法未退,這本手記上新墨猶幹,定然是他常常書寫之故。

她越看眉頭越緊,眼睫輕輕顫動,快速一頁一頁翻動,動作卻輕微地沒有發出一點響聲。

何鍾靈陪著沈夫人輕車熟路地到了東府,她是知道沈洵住哪間房的,隻見兩扇門安靜關著,門口院子裏都沒有丫鬟的蹤影。

她驚訝之餘也暗自嘀咕,難不成時運也這麽與她方便?

一邊想一邊轉頭看淑雲夫人,慢慢道:“夫人,不若我們就敲門進去?”

淑雲夫人若有所思,竟也輕輕點了點頭,沒有拒絕。何鍾靈便轉頭道:“嬤嬤,你去敲門吧。”

馬婆子立刻就捋袖子,上前去拍了幾下門。總算她知道規矩,開頭隻是輕輕拍了拍。見裏頭一時沒動靜,她又回頭看了看二位夫人。

見何鍾靈微微示意,她便又加了幾分力氣拍打門框。然裏裏外外一片安靜,不知丫鬟們都在何處聽事。

淑雲夫人也向前走來,輕輕說道:“開門吧。”

裏麵素錦聽到了聲音,臉色一白,已是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饒是如此急迫,她也先把暗格推了回去,稍後冷靜地站了起來。

馬婆子推開門,見隻有素錦一人在,二位夫人從後麵走了進來。

一室溫暖春香,何鍾靈不費力地就看見素錦,她一頭鬢發尚且還亂,衣裳更是不整,帶子還隻鬆鬆掛在了腰上。

端的是一個春睡捧心的美人,可惜不是時候。

幸而這進來的都是女子,看見她這般模樣還叫勉強過得去,但凡今日來的人中有一位男子,簡直是不成體統了。

素錦眾目睽睽下走上前來,迅速跪了下去:“夫人。”

她這聲不知叫的誰,種種情緒何鍾靈倒很能壓得住,她笑問:“才剛夫人叫你,為何不答話?”

素錦咬了咬薄唇,半晌道:“奴婢沒聽見。”

沒聽見,敲那麽大聲,馬婆子嗤之以鼻。

此情此景,最該感到生氣的人應該是淑雲夫人才對,一介婢女勾引了自己兒子,甚至連早晨都未去接她,現在又被她看到這種情景,正該是氣頭正盛的時候。

淑雲夫人出乎意料地沒有發作,隻靜靜看著她:“你家爺呢?”

素錦答得也很冷靜,仿佛此刻禍到臨頭的不是她:“公子昨夜起了高燒,在今晨已經退下了,可能是身子虛,暫時還未醒來。”

何鍾靈倒是似笑非笑,又打量了素錦幾眼,說道:“既然是公子爺燒了,為何沒有請大夫?”

素錦更垂頭,慢慢道:“公子不願意。”

何鍾靈淡淡一笑:“因此是你,照顧了一夜?”

素錦低低道:“正是。”

馬婆子早就快得意到天上去了,隻看她那一副浪樣,就知道是剛從主子被窩裏爬出來的。到了這時還偏要百樣說詞,也不想夫人們能信嗎?

何鍾靈這下不說話了,轉頭看淑雲夫人:“夫人,你看這……”

淑雲夫人依然沒說話,她似乎上上下下端詳素錦好幾次,倒叫一幹心底想瞧熱鬧的婆子不解。又過得片刻後,淑雲夫人眼中有些變幻,帶了詢問之意:“你是個什麽身份?”

這話突兀地問出來,可以有幾個意思,但人群裏幹練的王嬤嬤心思電轉,瞬間領悟到大夫人沒準是以為素錦原本是公子爺的屋裏人。

眼見素錦再次不吱聲,王嬤嬤就站出來回話:“姑娘原是個妾奴,禮法上還是奴的身份,但便是夜晚伺候主子,最遲醜時便該離開,並不能整夜逗留於屋中。”

素錦此時不知為何竟然抬起了頭,出了聲:“爺高燒不退,這時候談禮法,卻是置主子於何地?”

都料不到她居然還敢反駁,馬婆子看來素錦簡直是在作死,不過這也正合了她的意,她老早就看素錦狐精的樣子不順眼了,還老愛在老太太跟前晃。這下她自己撞火盆上,何必同情?

眾人隻看淑雲夫人慈母之心,便想著她該怎麽處置素錦。淑雲夫人衝著素錦抬抬下巴,輕輕道:“你這丫頭,隨我來吧。”

何鍾靈最後看了看帷帳內,也覺蹊蹺,這二公子幸好是沒有醒,不然若他說了什麽話,怕是又有一番好戲瞧。

沈洵自然是醒了,但他聽著外麵的動靜,卻沒有阻止。

素錦跟著淑雲夫人,是單獨進了房間裏,並關上了門。

所有跟著的丫鬟媳婦們都沒能跟隨,被留在了外麵。這時,馬婆子眉眼便有些狡猾之色道:“我看這次,那丫頭是落不了好了。她自己做下了這樣的事,大夫人卻是如何能輕饒?”

何鍾靈總覺得隱隱哪裏不對,她思來想去又說不上來,耳邊聽馬婆子這樣說,她謹慎地沒有接腔。

出了房間後淑雲夫人並沒有走太遠,這處偏廳是隨意選的。眼見其他人都不在,她再次眼望著素錦,這時候的神色就很不同了,帶著柔和:“你,我一眼望你這孩子,就知道是了。”

素錦再度屈膝跪下,和方才也已是不同:“素錦拜見夫人,今日未能親自府外相迎,望夫人見諒。”隻這一句,就仿佛底下有千言萬語不能說了。

淑雲夫人望著她竟似有忍不住的淚光掠過,她有意無意滑過眼角下微笑道:“對,素錦,你如今是叫這個名兒了。”

素錦默默地垂頭,雙掌放在地上:“正是公子給的名。”

淑雲夫人不知想起什麽緩緩搖頭,她輕輕歎:“我想得沒錯,這些年有你不離不棄照顧洵兒,真的值得了。”

素錦仿似也刻意別過了臉,額頭緩緩碰地:“素錦感謝夫人垂憐。”

淑雲夫人又從椅上下來,作勢要扶她般:“地上涼,跪過了就算了。你待會兒就好生把衣服穿了,我帶你出去。”

門恰是響了,何鍾靈略帶疑問的聲音響在外麵:“夫人,才剛老太太的人似乎來了……你這會兒要去嗎?”

“你進來吧。”淑雲夫人朝門上看了一眼。

何鍾靈隻消一眼,見素錦還好端端跪在地上,便含笑沒有再言語。淑雲夫人道:“我已說過她了,以後注意不犯。賞罰有度,年紀輕不知事,也不值當再去罰她了。”

馬婆子一點不相信自己的眼,更不信耳朵聽到的,這大夫人行事怎麽處處透著古怪?這麽樣的一件事,她居然輕飄飄就放過去了?

淑雲夫人已經親熱地拉住何鍾靈,和氣道:“到現在都忘了問你,瞧我這記性,你叫什麽名兒?”

何鍾靈也輕笑垂眸:“妾身閨字晚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