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死裴寂後,杜荷發現自己徹底成了鬼見愁。

行走在大街上,衣冠楚楚得驅魔逐神。

尋常百姓見了他,那更是關門閉戶,噤若寒蟬。

太誇張了。

他隻是迫不得已自衛罷了,是那裴寂自己的身體不爭氣。

瞧人家鐵骨錚錚魏大噴子。

非但不以為意,還給他留了門。

此時的魏府大門洞開,府內也是一切如舊。

一個家仆看到他,主動相迎道:“杜大人,老爺已在客廳等候多時,請隨小的來。”

“不進去了!”

魏征這麽坦**,讓杜荷臨時改變了主意。

他指了指自己道:“我身上沾染了死氣,入府恐對魏家不利,還請魏公出府一敘。”

家仆離開了一小會,返回道:“我家老爺說,既然大人不願進,那就換一家。小的恭送大人!”

想屁呢?

拔除釘子戶可是最講究先後順序的。

他選擇先來拜訪魏征,是因為魏征最直,相對好攻略。

若是上來就剛李靖和李勣那兩個武將,大門都未必進得去,還容易被揍。

不願進府也是因為文臣喜歡摳字眼。

一個字搞死一票人都很正常。

魏征既然表現得這麽開放了,不如得寸進尺,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商談,然後找機會死纏爛打,討價還價。

隻是現在人家相當於他的大領導,焉有屈身出府,陪個下屬胡鬧的道理?

而且死氣之說對別人興許有用,對魏征這種演義中都能斬龍的存在……

看,他果斷拒絕了!

還是進去吧。

杜荷跨過門檻,緊接著又後退一步道:“魏公,我剛剛雖隻是邁出了一小步,但卻代表著大唐的一大步,還請出府一見。”

“……”

家仆聽得氣血翻湧。

什麽一小步又一大步的?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死不要臉的!

當魏公是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呢,他想怎樣就怎樣?

“靠!”

太正經了果然不適合自己。

杜荷索性不裝了,雙手叉腰大喊道:“魏征,陛下誇你多嫵媚,我見也是獨猶憐。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可就為你畫個女裝像,高掛醉夢樓了!”

“杜……杜大人!”

家仆險些原地去世:“你這哪裏是來求人的?分明是來和我家老爺勢不兩立的!”

“誰說我是來求他的?”

杜荷扯著嗓子道:“我是來幫諸位國公早日脫離巨債苦海,甩掉教子之痛的!你家老爺不願出來,那便是道貌岸然,蛇蠍心腸,有違陛下禦賜的‘嫵媚’美名!”

“快別說了,小的給你磕頭了!”

家仆看了眼左右,見有不少人冒出頭,還個個都是驚世駭俗的表情,趕緊給杜荷跪下,把頭磕得咚咚響。

“別磕了!你並無過錯,焉有給他磕頭的道理?”

身上還穿著官服,明顯從宮中回府沒多久的魏征走了出來。

他那瘦削的臉上像是被塗了一層蠟,蠟黃蠟黃的。

而在蠟黃之中還浮著焦黑。

什麽嫵媚美名?

陛下的原話是:“別人說魏征做人疏慢,可是朕看他的態度,隻覺得嫵媚耳。”

此嫵媚非彼嫵媚,乃是褒義,彰顯陛下從諫如流之意。

朝中那麽多人都知道。

在他這兒怎麽就變味了?

還敢說什麽“我見猶憐”……

剛才他在喝茶,聽到這話後,直接被嗆個半死。

至於後麵的還要給他畫女裝像,高掛醉夢樓……

惹得他把杜荷祖宗十八代都給參一遍的心都有了。

何其無禮!

何其狂悖!

難怪裴寂會被活活罵死。

他若不是有所準備,而且不願跟他一般見識,京城又要多一門喪事了!

“任你說得天花亂墜,本公也不會允許你禍害吾兒,你可以走了!”

魏征懶得和他糾纏,一錘定音,根本不給任何商談的餘地。

甚至都不願看杜荷。

小子已然激怒他。

今後朝堂見。

杜如晦是沒得參。

但是他,必然會被參到吐血!

“魏公。”

杜荷狡黠一笑道:“我可以不仁,但你不能不義啊,我再怎麽說也是你的屬下,怎能不給條活路呢?”

“你還知道?”

魏征再也壓製心中的怒火了,字字如炮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當初?你其實更想說嫵媚一事吧?”

“你……口無遮攔,本公不願與你多說。”

“可我真的啥事都幹得出來。”

“你敢逼我?”

“非也,隻是希望魏公別一棒子把人打死,同時給正在看這出大戲的人一點盼頭。”

沉默許久後,魏征也覺得這麽做有失長者之風。

他換了種策略,不是拒絕地拒絕:“如果你今日能夠進鬥金,並且詩名揚天下,本公可以把叔瑜交給你管教。”

“這都午後了……”

杜荷據理力爭:“你這是有多怕我贏?我要是有這能耐,那還是大唐第一紈絝嗎?看在我不學無術,隻會借錢賒賬的份上,你給降低點難度唄。”

“你還有臉說?”

魏征滿腔義憤道:“就你這般,隻會帶壞他人,荼毒我大唐的後起之秀!”

“現在不是爭論這些的時候。”

杜荷保持著自己的節奏道:“你說的鬥金太多,我才疏學淺不會算,咱能給改得一目了然嗎?”

“那就日進千貫!”

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後,魏征更改道:“不偷不搶,不借不貸,既不違反道義,也不違反國法,隻要你今日能賺一千貫以上,並且詩名揚天下,本公可以為你讓路!”

陛下一再交代,杜荷有些小聰明,不可大意失荊州。

這是他的底線。

他不會再與豎子討價還價。

也沒啥意義。

此子輸定了!

杜荷訕笑道:“看來魏公把這第一關當成國門在守啊,我軟磨硬泡了那麽久,也隻是隔著十萬八千裏給閃開了一條迷人縫,然後告訴天下人,你並沒有欺負一個後生,還是有所退讓的。”

魏征重咳一聲道:“你與其在這多費口舌,不如去試著賺點錢,興許能讓世人對你有所改觀。”

賺錢是大餅,詩名乃絕殺。

他已經給杜荷一線希望了,換成另外兩位國公,早就亂棍趕人了!

“我謝謝你哈,魏大嫵媚!”

杜荷雙拳一抱,耷拉著肩膀走人。

詩詞可以抄,在他這裏是小道。

反倒那……日賺千貫?

這大唐誰能讓他快活之後,還倒給一千貫啊?

要知道一千貫銅錢就是一千兩銀子!

去找公主?

從理論上來講她們有這能力。

隻是一個要退婚,一個要幫著退婚,還被他拍拍了屁股,其他的又不熟。

狗帶!

此路不通哇!

硬撅?

還是溫柔點吧,都是黃花大閨女,受不了那種痛!

“魏大嫵媚?”

魏征又險些破防。

在反複告訴自己,杜荷這不過是惱羞成怒,回天乏術,破罐子破摔後,他才甩袖回府,伏案寫奏折。

這個紈絝,他是參定了!

圍觀的百姓早在杜荷轉身的那一刹那就一哄而散了。

留下的唯有議論的殘音。

“他這又是何必呢?安安分分在府中錦衣玉食地過活不好嗎?”

“日進千貫,詩名遠揚?他要是能做到,母豬都能上樹!”

“魏公已經很仁慈了,這種紈絝能活到現在全靠父輩恩蔭。”

“你們說陛下還會將城陽公主嫁給他嗎?”

“跟著他一起去要飯還債?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他偏闖,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

皇宮。

太監往來奔走,搞起了古代版直播。

“陛下,魏公最終將條件變成日進千貫,詩名遠揚!”

“杜大人臨走前喊了魏公……”

“什麽?”

“魏大嫵媚……”

“豎子無禮!”

李世民一怒而起,然而下一息便笑得前合後仰道:“萬物相生相克,誠然不假。真沒想到他魏征也有這麽一天!還別說,喊著挺順口,哈哈哈!”

老太監憋笑道:“啟稟陛下,杜大人正朝皇宮而來。”

“他這是知難而退,想要求朕放他一馬?”

李世民搖了搖頭道:“告訴侍衛,不見!”

過了一會兒,老太監又來稟:“陛下,杜大人求見城陽公主。”

“也不見!”

“說是商討退婚之事。”

“放肆!此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又是金枝玉葉,豈是他可商討的?”

話都說出去了,李世民沉吟之後又反悔了:“還是告訴樂嫣,權且一見,看看都到這個時候了,他還有何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