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靴？
更何況伴君如伴虎。
他們覺得杜荷難啃，但在陛下眼裏，他還不如那掐之即斷的豆芽。
因言獲罪在曆朝都是不可或缺的帝王餐。
杜荷口無遮攔。
這一天早已注定。
隻是沒想到，在陛下對他那滅國之說頗感興趣的情況下，他這麽快就惹來殺身之禍。
也不知會不會殃及自家次子……
李勣看了一眼諸公，也沒有猶豫，走進大殿道：“陛下，杜荷少不更事，又尚未釀成大禍，懇請您看在杜公一生為國操勞的份上，饒他一命。”
程咬金也跟了進來道：“陛下，俺老程有時候也覺得他該殺，但也不能就這樣把他給殺了啊！”
魏征一絲不苟地躬身道：“杜荷意欲代陛下借錢賑災雖荒誕，卻非為了一己私欲……”
李世民皺眉道：“連你也給他求情？你就不恨他？”
“恨從何起？”
“他那般折辱文臣，你也有份，還趁你去醉夢樓，算計你！”
“也是臣求仁得仁，又何怨？”
“朕猜得果然沒錯，你是自己想去青樓！看來愛卿除了喜吃醋芹，也好美人，朕便賞你數十美人如何？那種對方你今後還是別去了，有辱卿名！”
“……”
還有心情開玩笑。
看來杜荷死不了。
房玄齡、李靖等準備勸諫的國公，也都心照不宣地站到了一旁。
“你們倒是繼續勸啊，朕是真想宰了他！”
李世民端起茶杯，連喝了好幾口，然後往案幾上一丟。
一想到杜荷竟然說他是乞丐皇帝，他就來氣。
為乞丐皇帝借錢？
這借口……
古今無匹，何人能出其右！
他都可以羽化登仙了！
這世間怎還容得下他？
李世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如果還隻是像往常那樣說幾句狠話，恐怕很難讓此子長記性！
他衝著老太監交代了幾句，老太監立即離開。
皇宮那麽大。
杜荷也不知道自己被拖到哪了。
四周凋敝，斷壁殘垣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不過幾個侍衛也是聰明人，一直走得很慢。
眼見老太監來了，他們皆是暗自慶幸。
“杜大人，陛下讓老奴來監刑，您好走！”
老太監快速和一個侍衛耳語了一番。
那侍衛看向杜荷道：“杜大人，你想怎麽個死法？”
杜荷想了想道：“有沒有殺而不死之法？”
“那你恐怕要先變成千年老妖。”
“好人不償命，禍害活千年。看來在你們眼裏，我還不算千年老妖啊，今後得加倍努力了，任重而道遠！”
“小的還是趕緊為民除害，給你個痛快吧！”
侍衛繞著他走了好幾圈，忽然止步，一刀捅向他的腹部。
杜荷也沒躲，就那麽直挺挺地站著，像看逗比一樣看向他。
不出他所料，侍衛捅歪了。
“這點事都辦不好，我等的顏麵都被你給丟盡了！”
另一侍衛二話不說，一劍刺向杜荷的脖頸。
隨後在不到一寸處停了下來。
杜荷依然麵不改色。
老太監急了。
陛下交代的任務沒完成啊！
稍後如何回稟？
在他一籌莫展之際，杜荷支招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我又不怕死，你們這是何必呢？當然，這事兒也不絕對，比如……比如……比如……”
老太監和幾個侍衛聽得一愣一愣的。
最終也沒聽到比如個啥。
殊不知真有杜荷怕的。
比如李貞英兌現承諾，為他握槍驅兵的時候，突然不耐煩了，祭出了手握銀槍的力道。
再比如他一把抱住城陽公主，想要親熱，卻被告知是皇後娘娘。
這些真說給他們聽，估計他們先嚇死。
他們和諸公都覺得他口無遮攔。
其實是不這樣不行。
他要走的路子沒一個正經的。
需要不斷挑戰皇帝的底線，然後又讓皇帝越來越覺得“真香”！
繼而允許他更荒誕不經。
這次鋪墊那麽多，李世民肯定心動了。
就是真要殺他，也會先問個清楚。
而且他篤定李世民會對“乞丐皇帝”之說感同身受。
因為他正在經曆這種苦。
奈何百官、百姓和他自己，都在讓他裝。
裝能掩蓋問題嗎？
答案顯而易見！
一葉知秋。
他要不是被逼得沒辦法了，會設捉錢令史，變相賣官鬻爵？
再等等吧。
會有人來讓刀下留人的。
他剛想到這，程咬金快步走來道：“死過了吧？小鬼，跟俺老程走吧。”
拽著杜荷走了一會兒，他猝不及防地朝著杜荷的身後給了一腳道：“別總是那麽著急死，那老程還想看看你到底會將那幫文臣和儒生置於何地呢！”
“你就這點追求？”
杜荷幹笑道：“難道不想擺脫鐵雞之名？我帶你一起去借錢呀！”
“逆子！”
“你占我便宜？”
“逆子之大哥！”
“……”
看來這一位已經看出來怎麽跟他鬥才有殺傷力了。
杜荷略作醞釀後，衝著他咧嘴一笑：“阿也！”
程咬金嚇得跳了好幾下：“你……你喊俺什麽？”
“阿也！”
“俺就這樣多了一個逆子？”
“沒錯，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我還可以在阿也麵前給你加一個‘歐耶’的尊稱。”
杜荷賊笑道：“俺們既是一家人，死也要一家子！俺和你說，陛下盛怒是因為俺說他是乞丐皇帝，借錢是為了讓他不再……
“什麽？你你你！”
程咬金環顧左右，一把捂住他的嘴道：“沒聽見，俺啥都沒聽見。這麽無法無天的兒子，俺寧願斷子絕孫也不要。”
杜荷笑了一聲道：“喊都喊了，也不能白喊，你欠我一命，將來記得還。”
“這是何道理？難道不是俺將來必須救你一命？”
“看，你自己都說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小子在這先謝過了！”
“！！！”
氣死了！
受驚一場，還把自己搭進去了……
這家夥連陛下是乞丐皇帝這種話都敢說，今後惹出的禍事實在難以想象。
他還要救？
僅是想想，程咬金都有一種痛不欲生之感。
幸虧不是自家兒子，不然他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把自己了結了！
杜荷回到殿中後，諸公再次回避。
見他一切如常，李世民怒聲道：“你斷定朕不會殺你？”
“陛下不是昏君。”
“朕也有忍無可忍之時。”
“臣提了那麽多次捉錢令史，陛下依舊未廢止，說明陛下對臣能忍，同時也有難言之隱。若臣能幫陛下解決，還請陛下將容人之雅量多給點給臣。”
“你這小子！”
李世民忍俊不禁道：“朕有時真是拿你沒法子，說吧，朕怎就是乞丐皇帝了？”
“陛下雖文治武功，但輕徭薄賦，又連年戰事，還天災不斷，自是沒錢；關中已經人稠地狹，京城的百姓和官員卻越來越多，隻能靠南糧北運，但隻能運到黃河，而不是長安！”
說到這，杜荷提高嗓門道：“假以時日，必是連陛下的飯碗都不保，需要當個‘逐糧天子’，哪兒有糧去哪裏，比如說洛陽……”
李世民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抽了下鼻子，背過身去，有些落寞道：“沒錢，又飯碗不保，當真是乞丐皇帝啊！嗬嗬，可笑的是朕還想當什麽千古一帝！窮得要飯的千古一帝？”
杜荷趁機道：“所以臣願冒天下之大不韙，為陛下借來聚寶盆，鐵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