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瑀真的出家了……
盡管很相信杜荷,但當蕭瑀決意出家後,程咬金還是有點恍惚。
他尚且如此,那麽一直斷定蕭瑀不會出家的陛下若是得知後,估計會驚得想要罷朝三日了。
而這看著是一人之事,隨後將對整個大唐產生難以估量的影響。
杜荷在用自己的方式改變著大唐。
程咬金感慨萬千後,還是忍不住詢問道:“敢問大師法號?”
“凡是過往,一切為空。”
蕭瑀雙手合十道:“貧僧法號慧空,阿彌陀佛!”
這麽快就進入狀態了?
導致程咬金想開他玩笑都開不起來了。
而且他這佛號一念,身上的那股執拗勁似乎瞬時煙消雲散,寶相慈悲莊嚴,真有立地成佛之感。
聽到院中有打鬥聲,蕭瑀緩步走出,隻見長子蕭銳和次子蕭鍇正打得不可開交。
“阿彌陀佛。”
他微微搖頭道:“貧僧已出家,蕭施主,今後蘭陵蕭氏便交給你了,你需褪去稚嫩,扛起重任。”
蕭銳霍然轉身,臉色蒼白,精神渙散道:“阿……阿耶,你當真出家了?”
蕭鍇也懵了。
大哥到底和他說了什麽?
怎麽這麽快就讓他看破紅塵了!
這實在讓人難以想象!
蕭瑀慈祥一笑道:“蕭氏先祖曾以帝王之尊舍身出家,蕭氏又素有佛緣,貧僧出家有何不可?”
“阿耶!”
蕭銳頓時淚流滿麵,揮舞著長槍殺向杜荷道:“狗賊,定是你用卑鄙無恥的手段逼阿耶出家,我要殺了你!”
“不得放肆!”
蕭瑀橫跨一步,護在杜荷麵前道:“此乃貧僧心甘情願,與杜施主無關。”
說完,他衝著目瞪口呆的幼女蕭嫣道:“貧僧知你不願出家,也應好好體會這凡世之景,今後不會有人再逼你。若你大姐和二姐想還俗,隨時皆可!”
蕭妍泣不成聲道:“阿耶……”
雖然因為一再被逼迫,她心中也很痛恨他,但當他自己突然要出家,而且對她們姐妹三人的態度發生這麽大的變化後,她也是震驚中帶著不舍。
終是蕭鍇這個逆子率先緩了過來。
他連忙道:“阿耶隻是出家,又不是往生極樂,你們何必如此悲痛?何況阿耶倘若真的成佛了呢?”
以他對阿耶和大哥的了解,這背後必然有大哥的驚天之謀。
不然阿耶是不會聽從的。
而且參考陳叔達父子開農坊,阿耶出家對於他自己和蘭陵蕭氏而言未必就不是一件幸事。
蕭瑀以從未有過的柔和目光看向蕭鍇道:“今後你便安心跟著杜施主,相信有朝一日必會讓貧僧刮目相看。”
蕭鍇雙手合十道:“若不能做出超過您的功業,我也會追隨您的腳步,皈依佛門!”
“哈哈哈……”
蕭瑀大笑數聲,很是欣慰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法琳和尚來了。
杜荷當即道:“你來得正好,勞煩你為蕭公剃度!”
法琳並不驚訝,好像就是為這事而來,他雙手合十道:“貧僧早就觀蕭施主與佛門有緣,今日能為你剃度,貧僧甚悅!”
他沒有勸說去佛寺,而且一切從簡。
當完成剃度,蕭瑀身穿袈裟,手持念珠誦著佛號後,法琳意味深長道:“慧空大師,今後大唐之佛門仰仗你了!”
原來他一直都看得很明白。
當真是妖僧!
杜荷趁機道:“不知法琳大師可願助慧空大師一臂之力?”
法琳笑道:“貧僧那一萬貫能不給嗎?”
“不能!”
“何來誠意?
“酒肉管夠!”
“倒也不錯。”
他揮揮手道:“今後慧空大師在哪,貧僧便會在哪修行,阿彌陀佛。”
程咬金見狀,小聲對杜荷道:“這法琳大師不僅活得恣意,看得也很通透啊,乃是真正的得道高僧!”
對於這一點,杜荷也承認。
而有了法琳的加入,禪宗成為大唐第一佛宗將會更容易。
待將佛門徹底納入中土體係後,儒釋道相互製衡,相互促進,相信也會讓大唐文壇大變樣。
“蕭鍇,你把消息散布出去,半個月後在城中召開無遮大會,慧空大師邀請善導大師論佛。”
杜荷衝著蕭家逆子說了一句後,他立即飛奔而去。
想來他也察覺出一些東西了。
蕭瑀雙手合十道:“從明日起,貧僧便在城中弘法布教,阿彌陀佛。”
成立禪宗迫在眉睫。
而他對禪宗的佛理也很認同。
人人皆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
以此弘揚佛法,必能教化眾生。
杜荷帶著眾紈絝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棧安頓下來。
他們都很好奇,他是如何勸說的。
不過杜荷三緘其口,沒有多言。
程咬金也是守口如瓶。
他知道有些事不能說。
翌日。
蕭銳代表蘭陵蕭氏捐出了一萬貫。
相當於為江南各大士族做了個表率。
杜荷收下後,立即讓令武鏢局給運往災區。
不出意外的話,叛亂平定,蕭氏又捐了,勢必會給江南士族帶去極大的心理壓力。
他們都會捐的。
接下來隻需在城中坐等他們把錢送上門即可。
杜荷已經無聊得看善導大師和慧空大師競相在城中弘揚佛法了。
根據史料記載,善導大師曾在長安施法布教,隨著教化年深日久,百姓竟家家戶戶斷肉食素念佛,整個長安到處都是念佛的聲音,儼然變成了一個佛國世界。
而從後世的角度來看,他是淨土宗的實際創立者,是世界各國淨土宗信徒共同認可的大祖師。
他所提倡的“專念南無阿彌陀佛”的修行法門,直接或間接影響了古今中外億萬人。
想要在論佛中取勝,對於蕭瑀這個剛皈依佛門不久的人而言挑戰很大。
好在六祖慧能所提倡的禪宗佛理對於普通百姓而言,容易理解而且很有吸引力。
蕭瑀首日傳教便出現了萬人空巷的場麵。
還把弘忍大師給招來了。
要知道此人乃是東山法門的開創者,被尊為禪宗五祖。
隻是眼下還年輕。
他師從禪宗四祖道信大師。
而道信大師主張農禪並重、定居傳法,一直居住在雙峰山。
他若是來了,真不知蕭瑀能否招架得住。
不過從佛理上來說,蕭瑀所弘揚的佛法來自六祖慧能,而慧能在禪宗的地位是極為尊崇的,麵對道信大師倒是沒必要犯怵。
就是蕭瑀皈依佛門的時間還太短了,估計尚未將慧能的思想和主張徹底吃透。
麵對同一脈的高僧,必然頗有壓力。
好在來的是弘忍。
弘忍聽了一天便認為蕭瑀已頓悟,所傳佛法比他師父的還讓人有醍醐灌頂之感,旋即啟程,準備將這一切告訴其師父。
想來他也明白,一旦蕭瑀開宗立派,那麽他們這一脈沒有理由不加入。
轉眼間半個月過去了。
這日,城中僧眾雲集,百姓圍觀,呈現半座城被佛號縈繞,半座城空無一人的奇景。
蕭瑀和善導大師麵對而坐,身後站著的皆是信徒。
無遮大會雖然是由杜荷舉辦,但杜荷早貓在遠處和法琳一起喝酒了,根本沒準備刷存在感。
有一沙彌看到不遠處的幡被風吹動,雙手合十道:“敢問兩位大師,這是幡動,還是風動?”
善導大師還沒言語,他的一個弟子便開口道:“自是風動,你怎會有此問?”
沙彌皺眉道:“為何不能是幡動而知風吹?”
“沒風,幡怎動?”
“幡不動,又怎知有風?”
兩人爭得不可開交後,其他和尚也是紛紛加入。
一時間喧鬧異常。
“幡動?風動?”
法琳咬了一口雞腿道:“妙哉,妙哉,這隨意一問恐怕要成為佛門的一大公案了!”
杜荷笑道:“以法琳大師之見,這該如何作答?”
“不知!不知啊!”
法琳樂嗬嗬地道:“今日貧僧是來聽他們論佛的,又有你作伴,何須搜腸挖肚去想?”
“阿彌陀佛!”
善導大師似有所悟,雙手合十道:“是風動,亦是幡動。”
蕭瑀微微一笑道:“非風動,非幡動,仁者心動。”
場間瞬時鴉雀無聲。
善導大師皺眉道:“若風幡皆不動,又怎會心動?”
蕭瑀等的就是這一問呢!
他微微一笑道:“他們辯論不休的原因不是風動和幡動,而是他們作為修行之人的心在躁動,心不清淨啊!”
“而我禪宗推崇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眾生本有佛性,自心即是佛性,隻要頓悟自心佛性,便入成佛之境。”
“菩提隻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善導大師,你們淨土宗以修行者的念佛行業為內因,以彌陀的願力為外緣,內外相應,引導修行者往生極樂淨土,實乃虛有其表,不正內心,舍近求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