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嗚——”大約在一刻鍾之後,第三輪號角聲又響了起來。走在大食馬賊進攻隊伍最前方的五名刀盾兵同時停住腳步,用盾牌架起一道矮牆。跟在其後的六排大食弓箭手先後張開角弓,將羽箭射向了斜上方的天空。

“嗖嗖嗖——”三十支羽箭帶著風聲,掠過六十步距離,調頭下紮,直奔遮斷了半邊山路的那塊岩石的背後。

“甲士趴好,將身體貼到石頭上。”岩石背後,薑簡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聽上去似乎非常內行,“他們的弓很硬,臨陣超不過三矢,肯定超不過五次射擊。”

臨陣不過三矢,是指的弓箭手放箭阻攔敵軍騎兵。最多三次射擊,就會被騎兵衝到近前。他隨口將三改成五,身邊既沒有多少作戰經驗,也沒讀過兵法的少年們,根本聽不出其中謬誤。

兩軍交戰,即便主將發出錯誤命令,也好過沒有命令。聽不出薑簡在命令中所犯下的錯誤,少年少女們紛紛將身體與岩石貼得更緊,位置不夠,就幹脆身體貼著身體。

岩石後是羽箭的死角,從半空中落下來的羽箭,無一建功。薑簡心中又驚又喜,扯開嗓子繼續高聲吩咐,“都別動,讓他們繼續射。羽箭不停,他們自己的人也不敢衝得太近。”

又一輪羽箭呼嘯著從半空中落下,仍舊未收獲任何戰果。少年們緊張的心情迅速鬆弛了下來,張開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氣。看向薑簡的目光裏,又多出了幾分信任和佩服。

“等會兒弓箭手射他們的臉和小腿。別射上半身和腰下。”薑簡也大口大口地喘氣,一邊偷偷將腦袋探出岩石外,觀察敵軍動向,一邊壓低了聲音補充,“他們上半身的皮甲裏塞著鐵板,腰和大腿那塊,還有細鎖鏈甲編製的護裙!”

“嗯!”兩名擔任弓箭手和少年,和契丹大賀部少女阿茹同時低聲答應,隨即,將羽箭搭在弓臂上,輕輕活動弓弦。

“等會兒羽箭一停,弓箭手立刻反擊。其他人先往下丟一輪石頭。不用太大塊,照著頭盔砸。即便砸不死他們,也能讓他們眼冒金星!”又偷偷向外看了一眼,薑簡的命令聲變得信心十足。

其中一大半兒信心都是強裝出來的,但是也有一小半兒,是自行從他心裏產生。

大食馬賊凶惡歸凶惡,給他的感覺,戰術水平卻很一般。或者說,大食馬賊習慣於騎著馬廝殺,並不熟悉如何以優勢兵力,徒步攻取一個山頭。

第三輪羽箭很快也從半空中落了下來,距離岩石後的死角更遠,看上去像是在清場。緊跟著,短促且高亢的命令聲在山坡上響起,馬賊中的弓箭手們迅速做出響應,隊伍由五縱六橫,變成了三縱十橫。跟在弓箭手隊伍之後的四十多名馬賊邁步向前推進,沿著弓箭手讓出來的半邊山路,超過了他們,迅速頂在了刀盾兵身後。

五名組成盾牆的刀盾兵,也邁開了大步,撲向少年們藏身的岩石。包著鐵皮的靴子踩在山路上,轟轟作響。

“弓箭手,放箭攔截,自行尋找目標!”薑簡在岩石後看得真切,立刻高聲下令。隨即,單手抓起一塊到茄子大小的石頭,快速站起身,咬緊牙關等待戰機。

“嗖!嗖!嗖!”三支弓箭從他身邊飛出,比起先前馬賊那邊三十張弓漫射,聲勢差了不止十倍。

正在前衝的馬賊刀盾兵同時舉盾,迎向淩空飛來的羽箭。雖然是在狂奔中,動作卻依舊又穩又準。

“啪!”“啪!”三支羽箭當中的兩支,被盾牌擋住,發出令人遺憾的脆響。另外一支射得太偏,貼著刀盾兵的頭盔落入了山澗。

跟在刀盾兵身後衝上來的馬賊們哈哈大笑,看向少年少女們的目光裏充滿了嘲弄。擔任弓箭手的少年和少女,麵孔迅速漲紅,咬著牙射出了第二輪羽箭。

依舊毫無建樹,雖然他們射得比上一輪還準。但大食馬賊作戰經驗太豐富了,用盾牌輕鬆鎖死了羽箭的所有攻擊路線。

“輪流射,不要一起。射完這輪之後立刻後撤!”薑簡看得心中著急,忍不住高聲提醒。

兩名正在尋找目標的少年愣了愣,本能地選擇了服從。兩支羽箭先後飛出,一支奔向刀盾手的小腿,另一支從刀盾手的頭頂一丈高處掠過,然後急轉而下。

第一支羽箭仍舊被刀盾兵磕飛,第二支羽箭成功命中了一名馬賊的前胸。卻被插在鎧甲中的鐵板擋住,沒有造成任何殺傷。

馬賊們再度哈哈大笑,隨即將腳步加到最快。轉眼間,距離薑簡等人藏身的岩石已經不足三十步。

“嗖!”一支羽箭脫離阿茹的弓臂,射向一名刀盾兵的眼睛。那名刀盾兵老練地舉箭阻攔,將羽箭磕飛在地。沒等他放下盾牌,又一支羽箭再度脫離阿茹的弓箭,居高臨下,正中他的小腿骨。

“啊!”刀盾手疼得眼前發黑,身體卻收勢不住,慘叫著向前栽倒。緊跟在他身後的另外兩名馬賊,因為距離太近且衝得太急,相繼絆在了他的身上,摔成了一對滾地葫蘆。

其餘馬賊紛紛努力閃避,你撞我,我推你,隊形立刻變得無比散亂,衝鋒速度,也為之一滯。隻有位於隊伍最前方的另外四名刀盾兵沒受到影響,兀自舉著盾牌,大步向岩石迫近。

“弓箭手退後!”薑簡放聲高呼,“其他人,請馬賊吃石頭!”

話音未落,他已經揮臂將自己手中已經握濕了的石塊甩向了一名刀盾兵的腦門。卻因為高度估算失誤,石塊貼著此人的頭盔飛過,徒勞無功。

那名馬賊刀盾兵被嚇了一大跳,本能地舉起了盾牌自己的腦袋。又一塊鴨蛋大小的石頭,卻呼嘯而至,不偏不倚,正砸中了他左腿的膝蓋骨。

劇烈的疼痛,瞬間傳入該名刀盾兵的腦仁。他踉蹌著停住腳步,將右手中的大食長劍戳在地上,支撐住自己的身體避免摔倒。左手中的盾牌,卻顧不上再使用,笨笨地垂在了身側。

正在奉命後撤的阿茹,忽然轉身。居高臨下,將早就偷偷搭在弓臂上的羽箭迅速射出,隻一箭,就射穿了他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