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四馬,一路疾馳。在第四日午後,寧嶽風和清一道長已經進了荊州城。
然而,龍淵派並不在城內,那座龍淵山莊坐落在城外二十餘裏的八嶺山山腰上。
之所以先進城,是因為清一道長告訴寧嶽風,龍淵派幾乎人人都認識自己這個老道士了,他一旦出現,必然引起門人的警覺。所以,還是先計劃好了再“上門”。
據清一道長說,龍淵派門下原本共有百餘名弟子,在那個叫吳慶的代掌掌門之後,一下子又招了兩百多人。不過,這些新招的門人多是為了開鏢局湊人頭,基本皆是掛名弟子,甚至大部分人根本不會龍淵劍法。
所以,常年留在龍淵山莊的還是之前的那些弟子,其中二代弟子還剩下九人,三代弟子則有二十四人,其餘皆是四代弟子。
在二代弟子中,幾人的武功相差不大,代掌門吳慶要略高一籌。但按照清一道長的說法,此人勉強剛入五品氣瀾之境,餘下八人則皆在四品鋒隱之境上下。
至於三、四代弟子,人數雖眾,卻不足為懼。
以清一道長看來,隻要對付了這幾名二代弟子,便可大功告成。
不過,究竟該如何替龍淵派清理門戶?二人卻一時還沒有拿定主意。
照清一道長所言,這“清理門戶”也可以分為“文鬥”和“武鬥”。
武鬥自然簡單些,直接殺進山莊,將以吳慶為首的二代弟子拿下即可。不過,這樣做難免會出現傷亡,因為在寧嶽風看來,這些二代弟子很可能也被下了那陰毒的丹藥,到時候必定會以命相搏。
而一旦在龍淵山莊掀起了血雨腥風,也自然會引起江湖震動,這不僅會使得二人要麵對與整個中原武林為敵的局麵,對於二人接下來的計劃恐怕也有影響。
至於文鬥,則是想辦法擒住吳慶,迫其就範,所謂擒賊擒王便是如此。
不過,文鬥固然更加穩妥,卻需要事先掌握吳慶的詳細行蹤。因為據清一道長所言,吳慶自代掌龍淵派之後,一直忙於鏢局的事務,經常不在山莊中。
說到此,寧嶽風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找丐幫相助。而且,說來也巧,荊州正是丐幫總舵所在。
聽說可以找丐幫打探消息,清一道長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論打探消息,天下還有何人能與丐幫相比。
於是,在稍作歇息之後,寧嶽風便帶著那枚扳指去了丐幫的總舵。
然而,當清一道長再見到了寧嶽風時,他卻帶回了一個意外的消息:吳慶根本不在荊州,而是去了盛京。
甚至,寧嶽風此去也沒有見到丐幫幫主陳默風,因為他也去了京城。
據一位丐幫長老所言,數日前,丐幫和龍淵派接到了一份英雄帖,此帖是由龍門派掌門陸華雄所發,邀請各大門派前往京城赴英雄大會,共議武林大計。
按照這位長老的說法,從三年前開始,中原武林各派便定下了一個盟約,每年由五宗中的一家做東,召集各大門派開一場英雄大會。
前三年的東道主分別是祁山宗、逍遙宗和玉門派。原本今年該是由龍淵派做東,不過,由於龍淵派掌門黃東業已經難理事務,代掌門吳慶資曆尚淺,所以便由龍門派接替,廣邀天下五宗七門齊聚京城。
不過,據丐幫長老說,這武林英雄大會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事可議,無非就是調整一下各大門派的勢力範圍,而且主要是各家鏢局的勢力範圍。
丐幫雖然從不參與鏢局的生意,但丐幫畢竟是天下第一大幫,自然每次也皆在受邀之列。
而今年的武林大會定在京城的會英樓,正日子是正月初五。
聽完寧嶽風所言,清一道長不由地笑了笑。
“看來我青城派雖然是所謂的八門之一,終究還是入不了中原武林的法眼,貧道從未收到過什麽英雄帖。”清一道長道。
“道長,收不到那破英雄帖,你該高興才是。”寧嶽風道。
“這是為何?”清一道長一臉不解。
“你想啊,收不到英雄帖,說明你和他們不是一路人,也沒有與之同流合汙。”寧嶽風道,“不僅你該高興,晚輩也該高興。”
“你又為何高興?”
“嘿嘿,如此以來,晚輩對道長便可徹底放心了。”寧嶽風笑了笑,“畢竟,就眼下來看,這江湖中能信得過的人怕是不多了。”
“哈哈,原來小哥對貧道還一直心存戒備呢。”清一道長也笑道。
“那倒也不是,隻是之前聽了道長那番人心之論,晚輩心裏難免有些沒底。”寧嶽風道,“如今好了,道長果然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世外高人。”
“不敢,不敢。小哥如此誇讚貧道可擔當不起。”清一道長連忙擺了擺手,“況且,貧道能僥幸置身其外,也是因為我青城派偏居西蜀,與中原武林少有往來的緣故。況且,貧道乃是出家之人,或許在他們眼裏,也是個無牽無掛之人。”
“道長所言極是,看來少些紅塵俗世的羈絆,倒也可以避開不少煩惱。”寧嶽風道,“而且以道長的修為,他們怕是也難以尋到下手的軟肋。”
“其實不然。”清一道長又搖了搖頭,“人活於世,除非貧道能羽化飛升,又有誰能徹底擺脫世俗之事呢。人總是有軟肋和弱點的,隻是找不找得到罷了。”
“那道長有何軟肋?”寧嶽風隨即一臉正經地問道。
清一道長斜著眼看著他,直到寧嶽風終於繃不住,笑了起來。
“你這娃娃倒是調皮得緊。”清一道長也笑了,“居然打起貧道的主意來了。”
“晚輩不敢,隻是在晚輩看來,道長這軟肋怕是難找。”寧嶽風道。
“其實不然。”清一道長接著道,“別的且不說,這酒怕就是貧道的軟肋。”
“道長也好酒?”寧嶽風有些意外,“可晚輩這幾日沒見道長喝酒啊?”
“那是因為要急著趕路,再說,我等到荊州來也是有正事要辦,自然就不喝了。”清一道長道,“酒是好東西,可喝多了也會誤事。”
“那晚輩在路上喝酒時,道長看著就不難受嗎?”寧嶽風又問道。
“當然難受!”清一道長輕輕瞪了寧嶽風一眼,“不過,越是難受,也越是能考驗貧道的定力,就當是修行了。”
“還真別說,晚輩還真沒有看出來道長也是好酒之人。”寧嶽風接著道,“要不然,晚輩早就請道長同飲了。”
“眼下也不遲啊!”清一道長笑著道。
“那還等什麽,走,晚輩請道長好好喝上幾杯!”寧嶽風立馬就站了起來。
說著,二人便出了客棧,尋了間酒肆。要了幾個小菜,四壺米酒。
等到酒上來了,寧嶽風拿起酒壺準備給道長斟酒,可拿到一半他忽然停住了。然後一臉正色地問道:“敢問道長,出家人能喝酒嗎?”
清一道長一把搶過了酒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
“本門在飲食上的確是有戒律,不過卻不戒酒。”清一道長將一杯酒一飲而盡,“況且酒裏乾坤大,我等修道之人又豈能錯過這參悟的機會呢。”
“道長此言甚是有理。那晚輩就陪道長一起參悟吧。”說著,寧嶽風也幹了一杯。
在喝了兩杯之後,二人也開始商議起正事:要不要去京城赴這個武林大會。
在寧嶽風看來,這也正是一個大好的機會,一個將三生會一網打盡的機會。
不過,當寧嶽風嘴裏說出“一網打盡”時,清一道長忍不住搖頭笑了笑。
“小哥莫不是已經喝多了,已經開始口出狂言了。”清一道長道,“中原武林各大門派齊聚一堂,莫說是五宗了,就算隻是那七門的掌門,你我怕是也對付不過來。”
“難道打不過就不去了?”寧嶽風不以為然道,“再說了,打不過可以跑嘛,這天大的熱鬧錯過了豈不可惜。”
“小哥這心態倒是極好。”清一道長給寧嶽風斟了一杯酒,“隻是,你我若沒有必勝的把握,這京城還是先別去為好,倒不如先端了他們的後院,來個圍魏救趙之計。”
“晚輩倒是覺得,這京城非去不可。”寧嶽風喝了一口。
“為何非去不可?”
“道長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何將武林大會定在京城?”寧嶽風道,“而且據丐幫長老所言,之前三次皆是在京城。”
“喔。”清一道長也是一愣,“貧道還以為是因為龍門派在燕山的緣故,才定在了京城。”
“照丐幫長老所言,每次武林大會皆定在京城,是因為京城所在之地恰好居中,各門各派趕往京城的路途皆相差不遠。”寧嶽風道,“不過,在晚輩看來,之所以是在京城隻有一個原因:京城距離洛陽隻有三百餘裏。”
“小哥的意思是說那楊景修……”清一道長似乎也明白了。
寧嶽風點了點頭,“倘若你我之前所料不錯,那楊景修便是那隱主的話,這所謂的武林大會其實是為他所開。那些什麽狗屁掌門也皆是來拜見他的。”
“你如此一說,倒是頗有道理。”清一道長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借著武林大會的掩護,便可方便這隱主號令各門派,說不定又要密謀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了。”
“可不是,所以,這武林大會怎能少得了你我。管他打不得過,先湊個熱鬧再說。”寧嶽風道,“況且,我不信這幫人幹著見不得人的勾當,還敢如此張狂。”
“小哥的意思是?”
“京城可不比它地,一下子來了這麽多武林高手,怕是會驚動官府吧。”寧嶽風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晚輩是在想,你我雖然打不過,但搗個亂總可以吧,隻要能驚動了官府,那城裏的什麽金吾衛、銀武衛什麽的,豈能坐視不理?”
“隻有金吾衛,哪來的銀吾衛。”清一道長笑了,“金吾衛之名,乃是執金而禦,保衛皇城之意。沒有金銀之分。”
“哈哈哈,讓道長見笑了,晚輩就是說禿嚕了嘴,也搞不清有些什麽衛。”寧嶽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正那幫狗屁掌門惹不起就是了。”
“按理說,這夥人勾結外邦,圖謀自立,此事的確也該由官府來管。”清一道長道,“你我此去,幫他們搗搗亂也是個辦子。不過,南衙十二衛雖說是負責京城宿衛,但有奸人謀反之事怕是該歸大理寺管。可惜你我如今手上還缺些證據。”
“大理寺?”寧嶽風一怔,隨即便樂了,“這還不容易嗎。”
“你莫非認識大理寺的人?”清一道長有些意外。
“嘿嘿,隻要我想認識,自然能認識。”說著,寧嶽風先朝四周掃了一眼,然後從懷裏掏出了那枚晉王府的令牌,在清一道長眼前晃了晃。
“謔,你這娃娃不僅身手了得,居然還有通天的手段。”清一道長不由一驚,“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朝廷的細作呢。”
“嘿嘿。”寧嶽風將令牌收了起來,“你道長看我像嗎?”
“不像,也不是。”清一道長十分肯定地回道。
“道長為何如此肯定?”
“因為你身上沒有官氣,全是江湖氣。”清一道長悠悠地回道。
“何為江湖氣,何為官氣?”寧嶽風一臉不解。
“這個嘛,貧道一時也說不明白。”清一道長捋了捋胡子,“何況你要是官家人,又怎麽會說出什麽銀吾衛來呢。”
“哈哈哈,看來道長早已把晚輩看透了。”寧嶽風笑著道。
“此言差矣,就憑方才那枚令牌,寧小哥已是深不可測了。”清一道長道,“不過如此也好,有了小哥在,貧道底氣也足了些。不然,真要讓我一人去以整個中原武林為敵,貧道也實在是力不從心。”
“道長此言也是實情。”寧嶽風道,“唉,可惜我與師父約的是上元節,不然有他老人家在,什麽狗屁五宗又算得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