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閣。
一個四十多歲,風韻猶存的婦人正在教訓繁花。
“平日裏我是怎麽教你的,大人談事情的時候,你要回避。”
“你聽到的這些,一個字都不許說出去,聽到沒?”
“你吐露一個字,就是殺身之禍,我們香閣能屹立至今,不是靠著宮中的人脈,而是靠著我們的耳朵和嘴巴,什麽能聽什麽不能聽,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
“你也入行三年了,怎麽就不明白呢?”
繁花低頭完全不敢還嘴。
她們都喊婦人媽媽,是香閣的管理者。
據說香閣的閣主是當今宮裏的實權人物,但誰也沒見過。
這時,門外進來一名婢女,“媽媽,宮裏來人了。”
婦人瞪了繁花一眼,“定是找你來的,我叮囑你的,你可要記住了。”
“女兒記得。”
婦人來到香閣的前堂,見到一名青年。
青年手持令牌,“繁花在哪,我有話問她。”
婦人麵容清冷,淡淡道,“你說問話就問話,香閣雖然隻是個風月場所,但也有規矩。請回吧,我們什麽也沒聽到,什麽也沒見過。”
青年笑了笑,“早就聽說香閣宮裏有人,果然說話都硬氣。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權生,排行老三,我爹是右相,今日想與繁華見上一麵,可好?”
婦人的臉色微微變化。
他猜到宮裏會來人,以為會是吏部刑部之類的。
這種走走關係就能應付過去。
右相,定然是為了昨日船上的事情。
婦人的心思很敏銳,察覺到了其中的暗流洶湧,“原來是右相之子,蓮兒,請三少爺到客房,我這就去帶繁華過來。”
權生拉了一張椅子在堂前坐下,“不必了,與風月女子共處一室有損我的名聲,就在這裏說。”
婦人知道此事搪塞不過去,隻能回屋叮囑繁華,“無論他為什麽,許諾你什麽,都不許吐露一個字!”
繁花點頭。
走出房間,繁花欠身行了一禮,“奴家見過公子。”
看到繁華,權生眼前一亮。
但想到她是風月女子,目光又暗淡下去,驚喜感也消失不見,變得冷漠。
“我且問你,昨日你在船上,彥平與你說了什麽?”
此事不涉及宮中,繁花正麵回答,“她與奴家對詩。”
“後來呢,聽說他與船上的人起了衝突。”
“是的,昨日船上的人包了香閣的全部花魁,我也在其中。此事是奴家做的不對,主家發火也無可厚非。”
“早就聽聞香閣連宮中的人都不給麵子,今日權謀也親身領略一次。我很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大人物,能讓香閣出動全部的花魁。”
“奴家也不知,奴家隻是一個風月女子,不懂大人之間的事情。”
剛剛權生嘲諷香閣的話,繁華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
權生愣了兩秒,忍不住哈哈大笑,“奇女子。”
“公子謬讚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我爹的名號都隻是讓香閣忌憚而已,沒關係,這不重要。”
重點要來了。
繁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雙手的手指搓著衣角,不安的看向身側的婦人。
夫人輕輕的拍了下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權生起身,走到繁華麵前,“我給你一個翻身的機會,我幫你贖身,你來相府,給我當小妾,將昨日之事全告訴我,我許你後半生榮華富貴。”
有那麽一刻,繁花狠狠的心動了。
但隨即婦人打斷道,“香閣從來不限製姑娘們的自由,她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不存在贖身一說。繁花,這是好事啊,還不謝謝公子!”
好事,婦人咬的特別重。
繁花猛然驚醒,想到媽媽的提醒,連忙謝絕,“謝公子抬愛,繁華還未報答媽媽的養育之恩,暫時還未有出閣的心思。”
權生瞪了婦人一眼。
婦人可不怕他,微微一笑,“公子還有事嗎?”
這是要送客了。
權生道,“最後一個問題,彥聰是怎麽死的,別說你不知道。”
咚……
繁花的心猛地跳動一下。
她驚慌的後退一步,“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此事連婦人也所料未及。
但她知道這件事情太大,繁花兜不住,忙開口,“繁花昨日……”
權生抬手製止婦人的話,威脅道,“你也不想讓刑部來查吧?”
婦人立刻閉嘴。
繁花想起昨日下船之時。
她因為和皇上多說了兩句,是最後一個下船的。
香閣就在附近,其他人已經先回去了。
她路過橋邊的時候,一個人從身後接近她。
她受驚,回頭一看,是船上看到的一名大人。
她以為這名大人是看上她的美色,想要用強。
結果那名大人直接趴在她的背上。
她下意識的躲開。
那名大人倒在地上。
她看到凶手的背影,和船上一人的背影很像。
直到今日,她聽到食客議論才知道彥家的家主被殺了。
屍體在橋下找到的。
這件事她不敢告訴任何人。
如今權生當著所有人的麵戳破,繁花嚇得臉都白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權生問,“你看到凶手的麵目了嗎?”
繁花搖頭。
權生故意引導,“他是皇上身邊的人?”
繁花心虛,“不……不是。”
權生得到自己想要的,留下十兩銀子,“謝繁華姑娘的提醒,這是酬謝。”
“我沒提醒你……”
“姑娘不必謙虛。”
權生離開後,繁花再也支撐不住身體,軟倒在地上。
婦人上前,“來,起來,昨天你到底看見什麽了?”
繁花哆嗦著嘴唇,撲在媽媽的懷中哭了起來,“媽媽,我看到皇上的侍衛殺了彥大人。”
婦人臉色難看,“你確定嗎?”
繁花點頭,“很像,應該不會錯。”
婦人拉著繁花離開前樓,來到後院,“從今天起,你不用再出台了,我會托人送你出城,你這些年賺的銀子也夠你後半生花的,別回京城。”
繁花抓著婦人的手臂,“媽媽,我不想走,我不想離開你們。”
婦人臉色嚴肅,語氣堅決,“你必須走,你不走不僅你會出事,還會連累香閣。”
繁花是個孤兒,自幼就是媽媽養大的。
後來有了香閣,她成為香閣中的頭牌。
她將最後一絲希望寄托在了宮中,“媽媽,你不是說我們的閣主權勢很大嗎,能不能求求他。”
婦人猶豫片刻,最終也是不忍心,歎氣道,“你先住下三日,我問問,如果不行,你還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