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到一個星期,潘國慶就給何少華回了話,說藍天集團經過董事會研究,同意與偉業簽合同,隻是個別條款還想進一步商榷。
何少華一聽,心裏自然非常高興,嘴上卻很平靜地說:“好說好說,隻要雙方有誠意,個別條款可以商榷。潘董能否透露一下,主要是哪幾項條款?”
“原來擬定你們偉業訂購我們的化工原料為一年的限期,董事會成員提出能不能改為兩年?如果可以,我們就選時間去金州簽合同。”
何少華嗬嗬一笑:“好說,好說,既然潘董事長提出來了,這個麵子我還得給。說到底,隻要你們搬過來,我們以後就是長期合作關係了,何止是兩年?”
潘國慶高興得哈哈大笑:“好!好!隻要何董答應了這個要求,其他的我們就按以前擬定的辦。至於簽訂時間、地點,你定。”
“潘董要讓我定,那我自然想請潘董到金州來,就放到西岸花園簽訂,不知意下如何?”
“好!時間就定在下周三,9月9日,雙9,也是長久,正好是兩份合同,怎麽樣?”
何少華開懷大笑:“看來潘董早已成竹在胸了,好,就這麽定了。”
掛了電話,何少華叫來許多才,讓他通知董事會成員下午開會。他要在會議上安排部署下周的簽署事宜,他想搞一個大型的酒會,把場麵搞得隆重些,要請來金州商界的知名人士和一些政界領導及各大媒體,趁機證明我何少華不是一個貪汙腐敗分子,我雖被紀委帶去,但經過嚴格的審查,因沒有問題又被放出來了。時間可以證明,我是一個經得起考驗的人,更是個一心做事的人。天不負我,我不負眾望,更不負社會對我的栽培。
9月9日,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酒會如期開始。當何少華和潘國慶簽過合同,舉起酒杯,在一片禮花和歡呼聲中,像眾星捧月般被大家團團圍著,讓他感到成功竟是那麽讓人神清氣爽。待煙花落盡,何少華看到丁潔正端著酒杯,麵帶桃花、步履緩緩地向他走來。他的心裏不覺一動,數月前她以西岸花園主人的身份,在這裏舉行了大型的開盤儀式,他曾作為被邀嘉賓出席了那次酒會,沒想到數月後的今天,他和她卻主次相換。她的笑容依舊很美,他知道她的心裏一定很難過,便主動迎上前去,微笑著舉杯輕輕一碰,說:“謝謝丁董賞光。”
丁潔淺笑著說:“你當初收購時,是不是就謀劃好了今天的結局?”
他知道他不能說實話,那樣會對丁潔傷得更深,就嗬嗬一笑說:“哪裏哪裏,我都差點兒快上吊了,最後與他們簽了兩年的購進原料合同才談定了這筆交易。”
丁潔的微笑中終於出現了一縷淡定的欣慰,她看著何少華,不無怨懟地說:“我真後悔給了你。”
“那是我碰上了好運氣。”
“是嗎?”她目光烔烔地盯著他,“沒想到,當年校園操場上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成了今日叱吒商海的風雲人物,從他身上一點兒看不到籃球8號的那青澀男孩的微笑,我不知道是應該慶幸,還是感到悲哀?”
他詫異地看著她,半天才說:“你……原來就是那個為我揀籃球的小女生?”
她點了點頭:“你還記得?”
他感慨地說:“二十多年彈指間,恍若夢裏。一切都在變,那個意氣風發的籃球8號是變了,那個靦腆如花的小女孩不是也變了嗎?是的,我們誰也無法找到過去的自己了,我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
“還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問吧!”
正說著,謝國民端著酒杯過來說:“喂喂喂,何董事長,你不能見了美女就忘了我們,也要照顧照顧一下我們的情緒嘛。”
何少華說:“你大局長恐怕還不知,丁董可是我中學時期的小學妹呀,剛才說起來,才對上了號。”
謝國民詫異地看著丁潔:“哦!這是真的嗎?”
丁潔點點頭:“當然是真的。”
謝國民說:“我是何少華大學時的兄長,你是他的小學妹,按理說也是我的小學妹了。”說完,哈哈大笑了一聲,“忘了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尤其對丁董來講更是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丁潔急不可耐地問:
“最近,國家公安部開展‘獵狐’行動,對在逃國外的一些經濟犯加大了追捕力度,隨後公安部又和人民檢察院等六大部委下發了限期投案自首的文件,今天早上我剛得到消息,說我省12名在逃經濟犯被抓回,估計戴維娜也在劫難逃,你們中天集團的經濟損失有望可以挽回了。”
“不,確切地說,是13名。”話音剛落,一女子端著個紅酒杯姍姍而來。
三人不覺扭頭看去,見這女子儀態萬方,滿麵春風。原來是金苗苗。本來她早就厭倦了參加這樣的交際活動,即使是高層的社會交際,她也懶得去參加。她覺得這樣把自己包裹起來附庸風雅很別扭,更使她受不了的是各種男人一見麵就要聯絡方式,這讓她很不爽。有的男人目光就像一把刀子,恨不能扒光你的衣服,讓你**裸地暴露在他的眼前。今天不同,是她主動從電視台主任那裏接過了采訪任務,她主要目的是想見識見識何少華,這個曾經迷倒她的好友王夢瑤的男人究竟有多大魅力,這個曾讓徐建國長籲短歎的男人到底有多大能耐。她真的很好奇,同一個人,卻牽扯到了她的兩個不同的好友,一個是給了她一切的男人,一個是她的閨密,她無法將情感的砝碼移向徐建國,或者是王夢瑤,但她卻知道,這個男人已經與她有了一種間接的人生關係。
當她看到主席台上風度翩翩的何少華言談舉止不同一般時,她沒有理由不為王夢瑤感到高興,為了這樣一個男人,即使受些委屈和傷痛也值得。她同時又明白,遇到這樣的對手,也是徐建國的不幸。因為金苗苗與謝國民熟識,當她看到何少華與謝國民閑聊時,便借機搭話,想讓謝國民當個介紹人,好不顯山不露水地結交一下何少華。
“原來是我們的美女主持。”謝國民客氣地說,“來來來,我給你們兩位老董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們金州電視台的美女主持人金苗苗,這位是偉業集團何董,這位是中天集團丁董。”
金苗苗舉杯含笑:“早就聽說偉業集團何董事長和中天集團的丁董事長堪稱金州商界的英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一個是風度翩翩的高富帥,一個是風姿綽約的白富美,幸會!”
丁潔客氣地笑著說:“哪裏哪裏,人家何董才是真正的高富帥,我都老太婆了,哪裏能算是白富美?常在電視中看你主持的節目,今日一睹芳容,果真是個大美女。”
金苗苗客氣地說:“哪裏哪裏,丁董客氣了,你才是真正的大美女。”
何少華接話說:“你們倆都是大美女,誰都不要客氣了,所不同的是,出廠時間有前後,黃金檔期各不同,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金苗苗嗬嗬一笑,這何少華果然不同尋常,說話風趣幽默,又不輸文采,難怪王夢瑤愛他愛得那麽癡情,於是接話道:“何董好幽默,比喻恰當,出口成章,真是太有才了。”
丁潔說:“當年他在中學時,就是我們女生心中的白馬王子,沒想到時過境遷20年了,還是這麽光彩照人。”
謝國民趁機調侃說:“好了好了,你們把我晾到一邊兒隻顧誇他,這讓我情何以堪?”
大家聽了,都哈哈大笑起來。
金苗苗說:“謝大局長莫非吃醋了?”
謝國民說:“他的醋,我早在十多年前與他一起上大學時就吃夠了,現在已經不吃了。唉,苗苗,你剛才說是省公安廳抓回來13名在逃人員,你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我是從新華社昨天發的內刊上看到的。這次‘獵狐’行動聲勢浩大,已經有50多個國家加盟清理,全國已有幾百人落網了。”
謝國民說:“估計那個戴維娜也在劫難逃了。”
丁潔高興地說:“真希望她早點兒落網,追回我們的損失。”
何少華說:“會的。過去一些經濟犯罪分子以為國外就是避難的天堂,現在情況不同的,有了這個聯合行動,戴維娜的歸案是遲早的事,所以你也不必為此擔心。好了,你們聊,我還得敬敬其他的來賓。”說著,向他們三人一一碰杯,呷了一小口,轉身離去了。
何少華曾聽李來順和王夢瑤說過,徐建國在電視台有個相好的叫金苗苗,應該就是她了。他可真為她捏一把汗,天下好男人多的是,她為什麽就瞅準了徐建國,難道她不知徐建國有家有老婆?如果知道,那一定是徐建國下了大本錢,否則,人家一個如花似玉、冰雪聰明的女孩,怎麽會輕易上他的勾。他隻是有種隱隱的擔心,覺得金苗苗遲早會被徐建國毀了前程。他由金苗苗又想到了王夢瑤,她現在還好嗎?自上次在省城收到她的短信,兩人就再沒聯係過。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心結還沒有完全解除,就無法像過去那樣與她相處。他同樣不希望他的情感裏麵帶有雜質,哪怕一點點兒,也會傷害到他的感覺。既然兩個人都心有芥蒂,相見還不如不見,等到風清朗月了再說。如果有緣,終會有那天,如果無緣,錯過了也不去留戀。
何少華本想與潘國慶再碰碰杯,一看徐建國正舉杯向潘國慶敬酒,隻好遠遠地躲開了。對於徐建國,他心已涼。過去他總是想法拉他一把,不想讓他陷得太深,更不想讓他脫離這個群體。他有意削弱他的權力,就是對他的一種警示,而事實上徐建國不但不領情,反而心生惡意。要不是接受省紀委的審查和聽那段錄音,他也無法確信就是徐建國幹的。有時候,對錯誤的包容,就是對正義的傷害。他決定適當的時候也該出手了,把這些害群之馬從國企中清理出去。
而此刻的徐建國,渾然不知何少華已經注意到了他,他隻管熱情地向潘國慶獻殷勤:“潘董,敬你一杯,一是祝賀你榮升藍天集團的董事長,二是祝賀我們兩家喜結聯盟,以後,徐某還望潘董多多關照。”
潘國慶嗬嗬笑著:“徐總客氣了,憑你的能力,不甘人下,有朝一日,時來運轉,定會獨當一麵。”
徐建國會心一笑,輕輕碰了一下杯,呷了一小口:“謝謝潘董高看,徐某不求時來運轉,隻求平安無事,了此一生,也便足矣。”
潘國慶輕輕拍了一下徐建國的肩頭:“徐總不必悲觀,隻要不向命運低頭,機會總會有的。”
“但願如此。請潘董自便,我去給其他幾個朋友敬一杯。”
徐建國告辭過來,心裏一陣淒然。數月前,他和潘國慶還是平起平坐的二把手,沒想到潘國慶卻鯉魚跳龍門,一躍當上了藍天集團的老大,而他卻不但沒有躍上去,發展的空間反而越來越小了,這不能不歸結到命運。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命運如此,他能怎樣?記得還是在數月前,他陪潘國慶來考察西岸花園,完了後潘國慶意味深長地說:“徐總,這樣大的一筆交易,你們何董事長可真是個人才呀。”
徐建國打了一聲嗬嗬:“你們的王董事長不也同樣嗎?說接就接了,如果沒有大胸懷,大抱負,不會一次吃下這麽大的生意的。”
“你說的也是。不過,就怕好吃難消化,不知徐總意下如何?”
徐建國一聽這話,就明白了其中的用意,語焉不詳地笑了笑,沒做回答。
潘國慶又進一步說:“如果消化不了,也許對你是個絕好的機會。”
徐建國一聽,不覺吃了一驚。潘國慶表麵上是在說他,實際上卻在說自己,抑或有一種暗示他們聯手對付一把手的意思。他感覺潘國慶絕不是一條平處臥的狗,表麵上看他對王勝友畢恭畢敬,唯命是從,骨子裏卻恨不得抓著一絲把柄置對方於死地。他始終認為自己在這方麵比較狠,沒想到還有比自己更狠的人。他不想在對方麵前暴露自己的弱點,更不想讓對方摸清自己,隻是哈哈一笑:“潘總言笑了。”
潘國慶尷尬地笑了一下:“徐總要是覺得是言笑,當一笑了之。”
徐建國根本沒有想到,後來局勢的發展果真讓他笑不出來了,就在偉業和藍天合同簽訂之際,突然傳來消息,王勝友被“雙規”了。這是必然的結果,還是偶然的人為?無論如何,他還是感到有些觸目驚心。當他再回想起潘國慶說過的那些話,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突然有了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潘國慶的用意十分明確,就是在暗示他,在關鍵時刻再點一把火,這對王勝友來講是致命的,對何少華來講又何嚐不是如此?潘國慶能乘虛而入,他徐建國又為何不能?
他沒有猶豫,就在何少華正為合同簽約之事進退維穀之際,他趁機燃了一把火。他知道,這把火肯定沒有潘國慶的那把火猛烈,這不是他的心不夠狠,主要是缺少讓火勢熊熊燃燒的猛料。他盡其所能,挖空心思,才將戴維娜的那段錄音做了掐頭取尾,又添油加醋地做了一些別的文章,打算把何少華送進省紀委。
那段日子,幾乎是他多年來最開心的時光,他覺得頭上突然亮出了一片天,晴空萬裏,碧海藍天。他知道,一般來講,身負要職的人,都很難經得起紀委的查。不查,人人都是孔繁森;一查,全都成了王寶森。進了紀委的門,不脫一層皮也得掉幾斤肉,想不受任何影響地走出來,很難;想清清白白地走出來,難上加難。就算他何少華再清廉,也不至於幹淨到一點兒汙泥都不染?
然而,徐建國很快就從美夢中驚醒了,何少華不但清清白白地從紀委的大門走了出來,還被省國資委的汪主任親自送到了金州,為何少華徹底洗刷掉了不白之冤。這對徐建國來講,無疑是一次沉重的打擊。他沒想到費盡苦心設的套,被何少華三下五除二就解除了,現在的他,唯有老老實實做人,夾緊尾巴做事,才有可能保位,否則,就有可能引火燒身。
此刻,當他看到潘國慶春風得意的樣子,再想想自己這副狼狽相,心裏徒生了無限的悲涼,本是同路人,為什麽他能成功,我卻敗了?難道是他麵臨的對手沒有我麵臨的強大?也許是,也許不是,也許這就是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