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零三章 前程相搏各算計

劉慶更神秘兮兮地向全軍宣布,到長寧軍後另有好處。劉承節的信譽目前還是正值,全軍腳下生風,車馬急行,下午便抵達長寧軍。

“這般不妥,真不妥,豈能如此!?”

在城外紮營後已是黃昏,劉慶的承諾兌現了,王彥中腦袋搖得如撥浪鼓似的,對此事極為不滿。

“爹,她們終究是蠻夷,還都是戴罪之身……”

王衝委婉地勸著,暗道父親的迂勁又上來了。

王彥中卻道:“為父不是說這個,是說這般相待,就是昭示要滅晏州蠻全族,這不是給自己生添麻煩麽?趙招討怎的也不細細思量?”

王衝苦笑,原來自己料錯了,父親隻是覺得這麽幹會影響戰局,與仁義道德無關。想來也是,在這個時代,除了極少數腐儒,大多數士子,包括理學門人,對待蠻夷,都是從實用角度出發。

不過王彥中這擔憂倒也真是書生之慮,王衝低聲道:“爹,我們此來,不就是滅晏州蠻全族麽?”

王彥中楞了片刻,無奈地一歎,指著帳篷裏垂首伺立的一個瘦弱身影道:“這總是麻煩,你須得替為父擔下。”

王衝擺手道:“劉承節也分了我一個,怎麽照顧得過來?”

王彥中無語,隻好訓道:“你尚年少,近不得女色,自己好生把持!”

這就是劉慶所說的好處,除了他們抓的俘虜,長寧軍還押有上千蠻人婦孺,全被劃入轉運司轄下的致遠務使喚。致遠務的人還在江安,馬覺軍已經出長寧南下。劉慶這支轉運司人馬暫駐長寧軍,便要代理致遠務之事。監押俘虜和代管營妓之事合二為一,也就是說,呆在長寧軍這段時間,可以盡情享用這些蠻人女子。

原本王衝還有些訝異。他可不知此事居然還能光明正大地幹,難道趙遹和各路將領就不怕朝廷有腐儒彈劾他們敗壞軍紀,褻辱仁義?

“又不是帶著女子行軍,長寧軍本就有營妓,裏麵都是漢人女子,就是伺候我們的。現在大軍開到。營妓不夠,拿蠻人充數,有什麽不對?”

新分到王衝這一隊的胡祥當時看王衝的眼神,就如王衝看發牢騷的王彥中一般,都當是書生迂腐。

這麽一說,王衝也釋然了。的確,營妓就是專門為軍人服務,隻是要收錢,而這些蠻人女俘卻是免費的。在這個時代,對待蠻夷倒真說不上什麽仁義。聽說戰事結束後,這些婦孺還要分發給協助官兵平晏州蠻的其他熟蠻,這也是北宋時處置南方蠻亂的慣例。

劉慶自挑上等貨色不提。還選了個給王彥中。王彥中當作燙手山芋丟給了王衝,王衝卻是敬謝不敏,效用都人人都有一個。

晏州蠻是都掌人的一支,都掌人也叫僰人。僰人一稱來自《呂氏春秋》,說僰人曾助周武王伐紂,首領被封為僰侯,而後建有僰侯國。漢武帝時開疆辟壤,設有僰道縣,此時正是西麵戎州的州治,也即後世的宜賓。

僰人膚白。流行成年後鑿齒,男子剪發,女子辮發盤為高髻。分給王衝的僰女還未成年,就姿色而言,尚屬不錯。可王衝此時不僅年少,還滿腹心事,哪有逞欲之心?根本用不著王彥中交待。

王彥中父子都把僰女看作麻煩。本想推卻,可聽到城中那紛紛揚揚的**靡之聲,卻又改變了主意。把她們留在身邊,總能讓她們免受些苦難,這也算是偽善吧……

王衝回到自己的住處,看著縮在角落裏的僰女,那張還帶著稚氣的臉頰上滿是惶恐,這麽自嘲著。可想到潘巧巧,想到香蓮玉蓮,王衝總是下意識地要顧憐女人。

“會漢話麽?會一些?叫什麽名字,還有漢名?”

這個叫鬥甜的僰女是古河囤一戰中的俘虜,與李銀月差不多大,卻全無李銀月乃至其他僰女的剛烈脾性和矯健身手,還會不少漢話。王衝估計她本是熟蠻,受了生蠻逼迫。卜漏誌大,作亂時,裹挾了已學會耕種,尤其是以種荔枝為業的那些都掌峒寨,像鬥甜這樣的僰人可不少。

“**輪穀囤裏有很多熟蠻……”【1】

僰女鬥甜見王衝沒有如其他人那般待她,心神稍安,在王衝的刻意引導下,漸漸吐露出僰人之事,尤其是**輪穀囤的情況。盡管說到自己身份時還吞吞吐吐,似有遮掩,可大體情況卻如王衝所料,她真是個熟蠻。

效用都住在城中民房裏,其他屋舍裏都是僰女淒婉叫聲,王衝卻跟僰女聊起了天。夜裏王衝也很君子地讓鬥甜打地鋪自己睡,自己則算計了半夜。

破曉時,王衝醒來,神清氣爽。鬥甜服侍他梳洗,手腳頗為麻利,讓王衝對她的身份又多了一層疑慮。不過此事也不礙他的謀劃,沒怎麽上心。

“昨夜……沒有!”

出門便見到王世義,兩人異口同聲地一問一答,再相視一笑。

“我陪二郎去,那個副都頭昨日找過我,問及你我之事,說話躲躲閃閃,不知有什麽盤算。”

聽王衝說要去找張立和黃定先,王世義多了一分警惕。

兩人出了左隊所在的宅院,來到張立和黃定先住處。剛進院門,就聽到張立和黃定先的爭吵聲。

“這正是好機會!我們作敢勇是為什麽?不就是為戰功麽?難道真要綴在正軍後麵,指望他們吃餅時落下一星半點渣滓?或是像昨天那樣,提心吊膽地等著蠻人摸上門?”

“便是機會,也要看是什麽機會!我是為富貴來的,不是為送死來的!馬統製的意思你還不明白?他不是奔著咱們效用都來的!隻要……”

“閉嘴!這些個爛事,老子才沒心思摻和!黃定先,你給老子小心點,在老子的都裏,絕不容這些歪門邪道!隻要大家攜手同心。靠著這身本事,恁的掙不來富貴!?”

“張立,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還真把這個都頭當回事了!”

聽兩人吵得這般激烈,王世義還在皺眉,王衝卻了然地一笑。果然如此……

片刻後,黃定先摔門而出,見到兩人,楞了一下,再怒哼著離去,最後一眼盯住了王衝。眼中滿是陰冷之氣。

“古河囤一戰,馬統製已經知道了,急令劉承節,要調我們效用都入正軍,攻取七裏隘口。王二郎,你怎麽看?”

見到王衝。張立一副牙痛般的模樣,問話的語氣也頗為糾結。

王衝態度很堅決:“都頭已有定計,王衝區區小卒,又怎敢置喙,唯都頭馬首是瞻!”

張立猶豫道:“可是……”

王衝擺手:“有都頭統領,大家定會團結一心!”

深深看了王衝一眼,張立點頭道:“你既明白。那我就不廢話了。”

王衝卻還有話:“方才聽都頭說,馬統製要我們效用都攻七裏隘口,不知這一路戰事的形勢如何?”

說到戰事,張立便來了勁。

趙遹兵發江安城,大軍共分三路。他與王育領主力自東麵南下,直趨樂共城。張思正一路是中路,走梅嶺堡,攻思峨州,再南下。馬覺一路是西麵一路,自長寧軍南下。掃**沿途峒囤,與另兩路會軍於晏州。

馬覺這一路之敵都不強,但有**輪穀囤攔在東南方,不攻占此據點,就會側翼受敵。難以南下。之前已**了十多處峒囤,昨日又攻下了**輪穀囤西麵的五裏隘口,據說已斬獲了好幾百級,還在五裏隘口殺了蠻酋卜漏的一個兒子。眼下為拔除**輪穀囤,正分兵清除**輪穀囤周邊的峒囤。

“馬統製說我們效用都敢戰,人雖少,卻是精銳,因此調我們攻**輪穀囤北麵的梅賴囤。梅賴囤一下,**輪穀囤就再無遮掩,可以從容自四麵攻囤。”

馬覺說到了梅賴囤,王衝已從鬥甜口裏知悉了地形:“梅賴囤……不僅是在山腰上,易守難攻,還聚了七八百人,堪戰者至少一半,我們效用都,還不到百人。”

張立詫異地看了看王衝,自是驚訝這小子如此熟悉敵情。他自不知道,他和其他人使勁掰開僰女的雙腿時,王衝卻是在使勁掰開僰女的嘴。

張立道:“是八十一人……多又怎的?怕了?我們敢勇,一個打十個!”

王衝心說,你有這般心氣就好,他便不再多言,隻要求帶上鬥甜為向導。雖然用女子為向導這事頗為少見,可聽王衝這麽熟悉情況,自是僰女所述,張立也就點了頭。

“注意下黃定先……”

臨別時,張立又來了這麽一句,王衝拱手為禮,這份心意他領了。

出了門,王世義道:“張都頭這人不錯,怎的不跟他把話說全了?”

王衝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才是開始。”

王世義撓頭,對王衝在某個字上加了重音很是不解。

“二郎,你先前不是說要到了晏州再辦事麽?這是為何?上陣衝殺又非你所長,可別一時衝動啊!”

得知效用都要出動,王彥中很憂心,甚至都在出裝病等主意。

“形勢有變,有人瞄上了我,不得不為啊。爹你放心,我會以保命為先,家中還有弟妹,還有香蓮玉蓮,我可舍不得死。”

王衝一邊整理著兵甲,一邊開玩笑。

“是馬覺?唔,你倒是得罪過他。可區區小事,他怎能這般狠毒?不僅要害你,還要幾十人陪葬?”

王彥中恍然,王衝不僅在酒宴上當眾拒絕過馬覺的索取,還搶了馬覺最心愛的坐騎,一番急奔,跑廢了馬蹄,馬覺隻能騎著矮小的川馬領軍上陣,這私仇可不小。

王衝卻搖頭道:“倒不純是為我,這是一箭雙雕,公私兼有。”

馬覺這一手光明正大,王衝很凜然,這就是勢的差別。一路將領,要整死一個敢勇,真是太簡單了,完全不必用暗地裏的手段。王衝一番盤算,覺得要擺脫這種處境,就隻能破勢。原本所定的計劃,是到晏州前安安生生保命,現在卻不得不變,必須搏一場了。

十月二十日,轉隸正軍的效用都八十一人,人牽一馬,自長寧軍出發,向東深入。由鬥甜以及幾個當地熟夷向導,自山澗小道穿插,向五十裏外的梅賴囤進發。

副都頭黃定先領著一隊人殿後,看著前方隊伍中的某個身影,黃定先眼中冷芒閃動。

部下低聲問:“什麽時候?”

黃定先咬咬牙:“打上梅賴囤的時候!”

他再握拳道:“馬承信在長寧當麵與我說,隻要解決了他,就分我們五十顆首級!還調我們入效用,在馬統製帳下聽用!”

“簡單,神臂弓背後來一發就了事!”

“死時都不知是誰幹的……”

“既是統製的仇人,又在統製的軍中,這是老天爺要亡他,怪不得我們!”

部下議論紛紛,既緊張又興奮。

ps:【1:上一章出錯,該是**輪穀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