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酒店,甜蜜浪漫的音樂,觥籌交錯的人群。阮子柒的婚禮,帶著一種世俗的溫暖。

那些繁瑣的流程,朱顏這次都經曆了一遍。因為是好朋友的婚禮,她倒也並不覺得討厭。相反,她好幾次被感動得幾乎落淚。

新人宣誓的時候,朱顏看著程豐認真的側臉,想起住在阮子柒家時,令她羞愧臉紅的那個晚上。那晚,她躺在原本屬於阮子柒的位置,把頭靠在程豐的胸膛上,一隻手伸出被子,輕輕撫摸程豐的臉。

“我喜歡你,你知道嗎?”她的聲音充滿蠱惑。

程豐呢喃著說:“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原來他知道啊。朱顏就笑了,是有點滿足有點得意的笑。笑過之後,又覺得索然無味。原來程豐也一樣,原來男人都一樣。

程豐握著她的手,說:“我知道啊,子柒,我知道的。”

朱顏的心,瞬間就涼了。她抽出手,挪動身子,平躺著,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那一夜,她像朵睡蓮,安靜地躺在程豐身邊,兀自開放,又兀自凋零。他什麽也沒做,隻是睡覺,睡得很沉很甜,像個孩子。

淩晨的時候,他忽然翻身摟住她,喊了一聲:“寶貝。”

朱顏看著他嬰兒一般的睡顏,忽然羞愧難當,悄悄起身,回了自己房間。她對好姐妹的男人動了心思,這讓她覺得自己跟個巫婆一樣惡毒。

朱顏畢竟是朱顏,一旦她意識到一件事是錯的,做不得,她就能停下來。她在心裏問過自己,對程豐是真的喜歡嗎?答案是否定的。

就像吃多了海參鮑魚,突然遇到一碟開胃小菜,她嚐了一口,嗯,酸脆爽口。可是她很清楚地知道,那隻是新鮮感,她最愛的,依然是海參鮑魚。

所以她果斷掐滅了心裏那簇還未燒起來的小火苗,第二天一早便離開了鷺城。

阮子柒埋怨她,怎麽不等她回來,她隻說:“我害怕分離,我不想在你麵前哭。”

她不是怕在阮子柒麵前哭,她的各種熊樣子,阮子柒見得還少嗎?她是不敢麵對,沒臉見阮子柒。

所以匆匆逃走。她隻是不確定,那晚,程豐摟著她的時候,是真的把她當成阮子柒了嗎?這重要嗎?似乎重要,又似乎一點都不重要。

這件事後,她終於認清了阮子柒在自己心裏的分量,很重,重得跟她封的紅包一樣,沉甸甸的。這很重要。

朱顏回來鷺城,除了阮子柒,沒有別人知道。馬帝浣卻不知為何知道了,瘋狂地打朱顏電話,一定要請她吃飯。

朱顏拗不過,說:“不如約宵夜吧。”

阮子柒和程豐的婚禮結束後,朱顏換了身衣服,洗去妝容,打車去了和馬帝浣約好的“夜會”大排檔。

地點是朱顏選的,馬帝浣本來要去酒店,她堅持要選排檔,他隻得隨她。他始終拿她沒辦法。

這家“夜會”大排檔,難得的環境不錯,旁邊是一片波光瀲灩的湖水,湖畔一條林蔭道,夜跑和散步的人絡繹不絕。華燈之下,幾艘遊船來來往往,彩燈招展。水波旖旎著,夜也跟著**漾起來。

吃宵夜的人三三兩兩,或安靜吃喝,或低聲談笑,或扯著嗓門吆喝。朱顏喜歡這種熱騰騰的煙火氣,靜夜裏明亮的心思,恍惚裏不加修飾的坦誠,都真實得讓人舒服。

看到馬帝浣,朱顏笑了。看到她,馬帝浣也笑了。

“你胖了。”朱顏的第一句話。

“你瘦了。”馬帝浣說,接著補充一句,“我交女朋友了。”

“恭喜你啊。”朱顏說,“談戀愛有談戀愛的好,單身有單身的好,結婚有結婚的好。”

兩人找了張麵湖的小桌坐下。

“你呢,現在什麽情況?”馬帝浣問。

“我啊……嗬,沒什麽情況。”朱顏笑著,打著哈哈,“你這麽關心我啊?”

“我關心朋友不對嗎?”馬帝浣也笑,“說真的,我挺羨慕你的,活得這麽隨性,這麽自由。”

“你羨慕我?”朱顏看著湖麵,發出感慨,“看來這個世界,沒有人不羨慕別人,沒有人不被別人羨慕。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城堡裏,想象著別人城堡裏的生活。”

“是是是,小姐姐長得好看,說什麽都對。”

馬帝浣讓朱顏點單,朱顏點了一堆吃食,一打啤酒,大有不醉不歸之勢。兩人邊吃邊喝,不可避免的,又聊到了從前。

“你和王天還有聯係嗎?”馬帝浣問。

“沒有。”

馬帝浣喝著酒,沒再問。

朱顏說:“我今天好像看到他了。”

馬帝浣愣了一下,問道:“在哪裏?”

“也許是我眼花了吧。”朱顏笑了笑。

剛才來的路上,經過此前住了5個月的鷺苑公寓,遠遠看到小運動場上有個人在跑步,像是王天。她很感慨,讓司機停車。車停在路邊,她並沒有下車,就坐在車裏,發了會兒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感慨什麽。

她有點想念鷺苑旁邊那個菜市場了。那時和王天領證後,她搬過去,開啟二人生活。那時候,那個市場,是她去得最多的地方。攤主都認識她,她也認識他們。哪家態度好,哪家菜品齊全,哪家魚蝦新鮮,她摸得門兒清。

她也想念那個她一手置辦的廚房。住進那套公寓後,原本空****的廚房,被她陸續購置的蒸煮烹炸器具充實填滿,日漸有了家的溫暖。她就在這方小天地裏,大展身手,每天變著花樣烹煮各色菜肴……

但是又能怎麽樣呢,都過去了。

朱顏和馬帝浣碰一下杯。

“你呢,你是怎麽知道我回來的?”她問。

馬帝浣沒正麵回答,隻說:“山人自有妙計。”

他不會告訴朱顏,他注冊了一個小號,關注了朱顏的微博,她發的每一張照片,每一個動態,他都看過。

聊來聊去,話題最後又回到王天身上,馬帝浣問:“你恨他嗎?”

朱顏抓起一隻椒鹽蝦菇,三下兩下剝去外殼,塞進嘴裏。“我說不上來,我已經沒什麽感覺了。”

馬帝浣看著朱顏,目光閃爍,“那你……愛過他嗎?”

“婚早都離了,還說什麽愛不愛的。”朱顏抬起頭,抹了抹嘴,“愛情對我來說,不是必需品。”

“那對你來說,什麽才是必需品?”

“錢啊。”

朱顏笑起來,笑自己的直接。馬帝浣也笑起來,他笑朱顏的坦誠。

朱顏有時候想,男女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呢?為什麽那麽多人分手後變仇人,老死不相往來?為什麽她和馬帝浣還能像朋友一樣愉快聊天?

“我現在不想男人,隻想發財。”她說。

“小財迷。”馬帝浣笑笑,想了想,他說,“我覺得王天也挺不容易的。”

“怎麽,你倒幫他說起話了?”朱顏看著他。

馬帝浣拿酒杯輕輕叩著桌麵,說:“你想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嗎?”

“不想知道。”朱顏低下頭,專心對付一隻烤茄子,過了會兒,又抬起頭,“他現在怎樣了?”

“王家是比不得從前了,家族內部起紛爭,那個小叔子淨身出戶,被趕出了公司。王天聽說現在也不怎麽上班,空了就去醫院陪他奶奶,或者去敬老院做義工。”

“他倒有這個閑心……”

朱顏想起那時她托馬帝浣幫她查王長喜與合同的事,還沒等到結果,她就和王天離婚了。

“你還沒告訴我呢,王家那個合同到底怎麽回事?”

“這個……”馬帝浣頓了幾秒,認真地說,“我托朋友去查了,結果……”

“結果怎樣?”朱顏語氣迫切。

“你真的想知道嗎?”

“說吧。”

馬帝浣把一杯酒慢慢喝下去,喝完擦了擦嘴,又頓了幾秒。

“合同是王天動的手腳。”他說。

朱顏在啃一串脆骨,啃得很慢,嘴裏發出咯嘣咯嘣的聲音,半晌,她說:“你不是開玩笑吧?”

“是真的。我沒有理由騙你。”

“嗬,有意思。”朱顏的語氣裏盡是玩味,頓了頓,她說,“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做。”馬帝浣說,“但我想,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我明白。”

“你明白?”

“是啊,我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朱顏說的是實話。她真的明白王天為什麽這麽做。以王天的性格,隻要能懲罰到王長喜,他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但是馬帝浣不知道,這回是他的語氣變得迫切。“為什麽?”他問。

“收起你的好奇心。”朱顏說,“打聽別人家隱私不太好喔,小馬同學。”

“好吧,我不問。”馬帝浣說,“這件事其實跟我也沒關係。”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他和李宜簡怎麽樣了?”朱顏問。

“反正還沒有結婚。”

王天跟朱顏頻頻碰杯,他有很多話想說,可是說不出口,隻是悶頭把酒喝完。

朱顏也一樣,她心裏有很多問題,終究什麽也問不出口。

兩人揣著各自的心事,吃著,喝著,沉默著。

馬帝浣沒臉告訴朱顏,在她酒吧鬧事的光頭男,是他安排的。每個人都是一座深淵。他也有自己的深淵,他不想朱顏俯身去看向的時候,頭暈目眩。

“你知道你那套海景是怎麽來的嗎?”他打破沉默。

“我隻關心房產證是不是寫的我名字。”朱顏說,“至於是怎麽來的,我不care。”

“是吧。”馬帝浣笑笑,打住了話題。

他想說的是,那是王天爭取來的。那套海景房,原本是沒辦法過戶的,是王天去找了李宜簡當銀行副行長的父親,才辦妥。

但是朱顏不關心這些了。今夜之後,她又將飛回浦江,那裏有她尚未開啟的明晃晃的未來。

以及一個對她噓寒問暖把她捧在手心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