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妁白了衛驍一眼,並不說話,十分麻利地把這傷口包紮好。

義妁知道他心中所想,故意激怒:“你看什麽。我是醫者,他是患者。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再說,他是掃滅匈奴的大英雄,而你又是什麽?”

“你?”衛驍氣得一把將義妁的手臂扼住,輕輕一拉,就將義妁拉起來,拉離了床榻,自己移過去,坐在了她原來的位置上,“都包紮好了,總不能還替他穿衣吧。我來!”

衛青忍不住撲哧笑出聲,自己爬起來:“行行行,你們都不用,我自己來。我沒有那麽嬌貴。”

盡管後背極疼,衛青還是自己將褪至腰際的袍子拉起來,穿好。

衛青下了榻,含笑對義妁道:“義大人,你還是把要敷的藥給我,我拿到我的駘** 宮去,隨便找個人幫我換藥就可以了。以免有人打破醋壇子,用眸刀就能劈死我。”

義妁略顯尷尬之色:“唉,說什麽呢?你不用理他。按照他這樣的反應,那以後我都不用替人看病了。”

“可以看,但有些事情給助手就可以了。”衛驍還理直氣壯,不加掩飾。

義妁立刻反駁:“動刀子的事,你以為隨便一個助手就會。你太蠻不講理了吧。”

“好好好好,你們不用再爭吵了,我算是看出來了,衛大人,你很喜歡義大人是不是?你真是好大的膽子,敢跟陛下搶女人啊。聽說陛下也很喜歡義大人。義大人喜歡你嗎?”

衛青突然一語道破,叫當事人突然靜默不語。

衛驍認為現在還不是撕破理的時侯,所以強忍了下來,而義妁卻是不知道該從說起來。

衛青卻突然凝神正色,注視著義妁追問:“義大人,實不相瞞,我一回來就趕來找你,實在是因為聽說丹心案的事情。之前義大人和衛大人救了我一命,如今義大人又為我療傷,救了我一命,這兩條命,我會還給你們的。丹心案的事情聽說要演鬼戲,這件事情就讓我來陛下來演戲,一定給義大人一個滿意的交待。當初館陶長公主針對我,害死了駙馬,害得平陽長公主嫁給汝陰侯,這件事情,我還沒有找她算帳了,趁此機會正好,解決這件事情。”

義妁微微頜首,欣喜道:“我們倒是目標一致,這件事交給將軍,我就放心了。”

衛青遲疑道:“還有一件事情,請你如實告知。義大人,你喜歡陛下麽?這個案子平反之後,陛下一定會提出要求,你會還陛下這個恩情麽?”

義妁灼灼地盯著衛青,半晌方道:“不會。因為我不喜歡陛下,不管是為了報恩,或者別的什麽,我都不會嫁給陛下。你也放心,你姐姐的夫君不會被我奪走,你姐姐一定會成為皇後的。至於我,到時侯,恐怕還需要將軍幫忙,助我離開皇宮。”

衛青詫異地看著義妁,眸底卻熠熠生輝:“真是出乎意料之外。沒有想到你是這樣女侍醫,不戀榮華富貴,實在是難得。”

“比起榮華富貴,閑雲野鶴更加適合我。”義妁肯定道。

“那麽你呢?衛大將軍,”衛青突然看向衛驍,“你喜歡義大人,她走了,你怎麽辦?”

衛驍微微勾唇,意味深長道:“到時侯再說吧。不到那時侯,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也許會變天呢?也許……你還是先養好身子吧。”

義妁深深凝視著衛驍,心中一懍,她太清楚他所謂的“變天”指的是什麽。

為什麽衛驍就是不能夠放棄心裏的渴望?

她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隻對衛青說話:“將軍,這些事你就不需要操心了,你要保重有用之身,將來替朝廷更好的效力。何必管閑雜人等呢?我這就去給你包藥去,用法我也會詳細寫上,再給你指派個小太醫陪你住駘**宮,近身照顧你,直到完全康複為止。”

說著,她徑自藥房裏包藥了,解憂也過去幫忙。

衛青回頭見衛驍冷著俊臉氣呼呼的樣子,瞬間勾唇,調侃道:“看來,這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啊。大哥你可要加油啊!我看好你們,假如要我幫忙,盡可說話!”

“哼,”衛驍反譏回去,“還笑話我,彼此彼此,你對平陽長公主,不也是襄王意,神女無心嗎?”

“誒——”衛青眸色瞬間黯淡,惆悵無限地轉身走到殿門口,憂鬱的眸子眺向宮外,“你說得對,我們是同病相憐。但你比我強。義妁雖然對你無意,終究是自由人。可公主她……不知道這些日子她過得如何?”

“不太好,”衛驍知曉衛青心中已有所愛,方才的醋意早就消解了一大半,負手踱過去,站在衛青後麵道,“我必須告訴你實話,但是你也別衝動。這些都是正常的夫君的反應。那個汝陰侯不是吃素的,或許是因為平陽長公主並不是真心愛他,所以平日裏也有不周到和怠慢之處,聽說,兩人成親這麽久,平陽長公主並沒有和汝陰侯圓房。兩人是分房而睡。”

“啊?真的?”衛青喜出望外,陡然轉身注視著衛驍,兩眼放著光,不斷地追問,“這是真的嗎?公主真的沒有和他同房。是了,公主的性格,若是她不喜歡,也沒有人可以逼她,那汝陰侯想必心情極差。”

“正是如此,長久地受到平陽公主冷落,加上家母也會催促開枝散葉,傳宗接代,可想而知,他的壓力會有多大。因此聽說,常常心情不佳,在外麵酒肆曲樓喝醉酒,說胡話,還把你與公主之前的傳聞說出去了。如今這混話來沒有傳到陛下耳朵裏,若是到了陛下耳朵裏,陛下一定是極為惱怒。”衛驍眼線遍長安,小道消息自然多,且十分可信。

“這個汝陰侯,可真是自找死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如今我這關內侯,已經不比汝陰侯差,未必就不會成了。”衛青若有所思道。

“好了,藥已備妥,”此刻,義妁折回,將手裏的一大袋藥給旁邊的一個小太醫,“蘇太醫是一位好太醫,他會照顧好你的。衛青,你去吧,好好休息。”

“好,告辭了。”衛青帶著那位蘇太醫走了。

義妁看著衛青漸漸遠去的背影,立刻就對衛驍下了逐客令:“好了,你可以走了。你不許胡亂了,我之前苦口婆心對你說了那麽多,可是很顯然你並沒有聽進去,既然如此,你就去當你的王吧,我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衛青惱道:“難道我們被滅國就是應該的嗎?且不說是不是取下整個大漢當帝王,就算是複仇,是不是也應該?一個民族的消亡啊,你為什麽不能同情我們,而要始終站在劉徹那邊?”

“因為,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若非你貪心不足蛇吞象,若非你野心勃勃,讓英明的劉徹看出來,他又怎麽會率領兵馬去滅掉你們?你想複國可以,帶上你的族人,去找塊地兒自立為王,但是你已經潛入長安,你就是在把長安百姓的命卷入戰火之中。百姓是無辜的,沒有必要為你們之間的爭權奪力犧牲自己的命。”

義妁滔滔不絕,忿忿不平地反駁。

衛驍頓住,定定地盯著義妁,目光灼灼地燃燒著火焰,那神情就像是要把義妁吃了似的,解憂看著害怕,連忙擋在了兩人中間。

她擠出一個笑臉,溫柔地化解:“你們說的是什麽話呀?現在這些暫時先不說了,還是先平反冤案要緊,你們說呢?這時侯爭執不休,讓陛下知道了,對你們兩個都不好。還是要謹慎些啊。”

小解憂無非是挺義妁的,此時軟語勸慰,完全就是因為不想事態擴大。

“嗯,有道理,”義妁道,“如今有衛青幫忙,定能很快解決。我隻需做好自己的本份工作就行,衛大將軍,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幫忙。這份恩情,義妁可以給予報酬,但決不會是用自己來報答。衛大將軍請回吧。”

義妁的冷若冰霜讓衛驍心寒,他冷竣著臉,轉身就往外走。

此時鄭無空進來了,喚了一聲:“妁兒——”

義妁背一僵,嚇了一跳,忘記師父和玉奴也在這裏,不知道剛才的話,鄭無空聽見 沒有。她的話沒問出口,但眼裏盈滿疑問。

鄭無空倒是淡淡一笑,看著義妁的神情道:“沒有錯。我都聽見了。說實話,什麽‘複仇’,什麽‘王’,什麽‘滅族之恨’,真是令我很震驚。我沒有想到衛驍的來頭這麽大。原本我是很讚同你和他在一起的。我也很喜歡他。我曾經以為你的拒絕隻是小姑娘的嬌羞,卻沒有想到背地裏還藏著這麽大的一件事情。這真是令我無比震驚了。若然如此,你定要考慮清楚了。”

義妁驀然眼泛淚花,啞著嗓子低聲道:“已經考慮清楚了。我也很同情他,也很心疼他的死而複活。可是,我也很癡心妄想,妄想用這樣的方式,讓他放棄。畢竟,能不打就不打。也未必打贏。他的命和天下的百姓的命,不是更加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