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無空聞言心中一懍,慨然長歎:“明白了,原來,你心裏還是有他的。這真是冤孽啊。妁兒,你能告訴為師事情的真相麽?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知道真相,為師才能幫你。”
義妁低頭沉吟半晌,咬著唇,緩緩搖了搖頭:“對不起。盡管你是我的師父,我可以為了保護你而舍棄性命。可是,我也曾經答應過他,不把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不管他聽不聽我的勸,他是要飛蛾撲火,還是激流勇退,其實我已經準備好了,跟他一起承擔。隻不過,在這最後的結局到來之前,我會盡量阻止他。師父,請原諒。”
鄭無空凝視著義妁,心領神會:“我懂。妁兒,你放心,雖然從今天所聽到的隻言片語也能猜出個六七分,但我會保密,隻當沒有聽過。”
“多謝師父。師父是有大智慧的人,應該知道越是大秘密,知道越少,反而越安全。”義妁微微笑著,目光幽遠淡然。
鄭無空含笑點頭:“是的。這是明哲保身的方式。隻不過,妁兒,從這事也可以看出來,其實,並非襄王有夢,神女無心。你也是喜歡衛驍的。若真是喜歡,就在一起吧。不要顧慮太多,委屈自己。”
義妁注視著鄭無空,半晌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後也隻是綻放一個未置可否的笑容。
鄭無空長歎:“你啊,總是心心念念報仇,也罷,待報仇之後,再說吧。不過,到時侯,不管你怎麽選擇,師父我肯定是回無空醫館。陛下若有挽留之舉,我定然不會接受。”
“明白,師父心裏所想,正是徒兒心中所思。我多麽懷念在無空醫館的日子,自由自在,天天和鄉親們聊天,還可以吃到師父親手做的藥膳。”義妁也心生向往,眸色漸漸迷離。
義妁知道,此時除了等待,再也沒有什麽可做的了。
不僅需要等待劉徹的查案,也需要靜待衛驍的選擇。
可是在等待的日子裏,義妁也悄悄地整理包袱,準備到時侯陛下不準自己離開時,就帶著解憂和師父、玉奴四個人去鑽狗洞。
但這在期間,和鄭無空一起去看了一趟鄭詩蘊。
鄭詩蘊此時宛若驚弓之鳥,一直待在王太後身邊盡心侍侯,半點差池也不敢出。如果說之前還有鬼心思,但自從崔府誌入獄之後,她就嚇得什麽想法都沒有了。
這天,突然見到義妁帶著鄭無空和玉奴來看自己,還沒有開始說話,就臊得想找地洞鑽進去。
“師父是來看我笑話嗎?”鄭詩蘊大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凜然,她的心裏風中弦般輕顫,但神情依舊傲嬌。
鄭無空上前兩步,“啪”一下毫不留情地搧了她一記耳光。
這一巴掌,打得那麽用力,鄭詩蘊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兩步,捂住臉,愕然地看著鄭無空,嘴唇抖動了兩下,又委屈地蹩了蹩嘴:“叔父你打我?你從來沒有打過我?”
“是的!我沒有打過你!所以,我現在後悔了!”鄭無空顫著手指指著她,痛心疾首地怒叱,“正因為從小看你無法無天的時侯,我都沒有打過你,一直疼惜你父母雙亡,是我鄭家唯一根苗,沒有及時糾正你的錯處,這才會讓你現在更加肆無忌憚。你太糊塗了。早晚這條命會讓陛下要了去。你當陛下傻嗎?陛下是最英明的皇帝。你快跟我離開這皇宮,不要再這裏待下去了。”
鄭詩蘊搖了搖頭,倔強道:“不!我寧可老死宮中,也不出宮去。”
“什麽?”鄭無空氣得臉色鐵青,“我老鄭家怎麽會出了你這樣貪戀富貴權勢之人?問題是,你若有本事你就去,你若是沒有本事爭到,索性撂開離得遠遠,反而會保住你的性命。伴君如伴虎,你這麽傻,真讓你嫁給陛下,沒兩年就會被打入冷宮。“
“噗——”玉奴和解憂忍俊不住,居然同時笑出聲來。
義妁白了她們兩個一眼,她們連忙憋住,心裏都在暗道:師父瞎說什麽大實話呢。讓人笑到肚子疼。
“不用等嫁,就算是現在,陛下處理完崔府誌,騰出手,想起你來,說不定就嚴刑拷打,問你同流合汙之罪。你認為你等得到你成為妃子的時侯嗎?你戰戰兢兢過日子,害怕的不正是這個嗎?”義妁譏諷道。
“是,”鄭詩蘊沒好氣道,“我是害怕。可是,我既然入了宮。生是宮裏人,死是宮裏鬼,我是無論如何不想出宮的。就算我豁出這條命,我也是要嫁給陛下。”
鄭無空長歎:“誒,罷了罷了,冥頑不靈。你想怎麽樣都隨你去吧。你說說你,鬼迷心竅了。以後你是死是活,都不關我們的事。我不再阻止你攀高枝,但是你若是敢再害妁兒,我不會饒你。”
鄭詩蘊冷哼:“原本,義妁隻答應你饒我三條命,如今算是都給過了,現如今我再犯事,你們自然是不會管我的了。我心裏有數。隻是念在親情一場,你們還是在走之前,幫我當上妃子吧。如今,我在這皇宮裏也很尷尬,那崔府誌死了,就算讓我當上太醫令我也不開心。替主子們看病,碰上什麽疑難雜症沒治好,終會獲罪。還不如成為後妃,一輩子安閑度日強。再說,我欣賞陛下的英雄氣概。我就是喜歡他,想待在他身邊。義妁,你幫我吧。還是說,你自己想當妃子……”
“不可能。”義妁立刻否定了,“我是不會想當妃子的。所以,今天特意前來,就是想跟你談一談。我們可以互取所需。假如到時侯,陛下要強行娶我,你可否李代桃僵,掩護我和師父離開皇宮。我會教你怎麽說,好讓陛下順理成章將你留下,你遂了心願了,以後是好是壞,都不要再怪我們了。我們出了宮,可能也就顧不到你了。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鄭詩蘊沉著臉色,似乎在沉思,不過很快就答道:“不後悔。陛下是我最想嫁的夫君,我嫁定了。”
義妁輕輕歎氣,和顏悅色地看著鄭詩蘊:“師姐妹一場,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你真的想要成為陛下心中所愛,就一定要照我的話去做。你越是安份守己,越是受到陛下疼愛,千萬不要與人爭風吃醋,更不可暗中使壞,特別是衛夫人,你千萬別和她作對。她有衛青當倚靠,早晚是當皇後的命。你可不要想不開與他們作對。與其與他們作對,不如倚靠他們,與他們交好,反倒於你有利。”
鄭無空亦道:“妁兒所說有理。你一定要聽。這才是保你在皇宮大內平安的最好辦法。”
鄭詩蘊悶聲道:“知道了。義妁,你既然這麽說,那往日種種,就一筆勾銷。叔父在這裏,你可得保證,不能再找我算帳。以後,你要離開,我也不攔著你。可是你也別拉著我啊。”
“誒,各人選擇的路,那就自己走吧。師父來了,我當著師父的麵跟他老人家保證。隻要你安分守己,在我離開皇宮之前,一定也保你平安無虞。你原本就是被別人利用的棋子,在陛下麵前,一定真心悔改。那崔府誌和館陶長公主的罪,可不是你背得起的。”
“好,我答應你。”這次,鄭詩蘊乖乖答允了。
她並不笨,輕重還會掂量著。
並且,見叔父來了,鄭詩蘊雖然捱了一記耳光,但還是令人備了一桌飯菜,請叔父和義妁等人吃了一餐。義妁想,同門師姐妹,見個麵,就算是劉徹知道了,恐怕也是不要緊的吧。
誰知道,才剛吃了幾口,連鄭無空在內,義妁、解憂、玉奴全都暈死過去。
鄭詩蘊眼裏閃著淚光,捂著嘴,害怕得站了起來。
她的身後閃出幾個黑影來,把鄭元空等四人架走了。
“對不起,叔父,義妁,我也是被逼的。我不從,他們就要殺死我。我沒有辦法……”
鄭詩蘊痛苦地呢喃著,淚水忍不住滑落。
彼時,廷尉司牢房內,正在上演一幕好戲。
館陶長公主接到神秘人的秘函,假借崔府誌之名要求館陶長公主前去探視,表示就快要掉腦袋了,讓她送好吃的去,若是不去,將說出不該說的話。
這話意有所指,雖不明說,卻比明說更讓館陶長公主慌張,她大約也知道所為何事,於是乖乖地準備了豐盛的飯菜,在夜深人靜時,用黑色鬥篷將自己包裹嚴實,然後才悄悄地廷尉司去探視。
一路之上,都有衛驍派人緊盯著,一見她出門,立刻令人速去稟報劉徹和衛青。
到了廷尉司,館陶長公主給侍衛看過令牌之後,就讓進去了。
廷尉司依舊陰森得可怕,一到裏麵,就覺得體溫一下子降了好幾度,並且雞皮疙瘩一顆顆地立起來了。館陶長公主的長型臉也在灰暗的燭光下忽明忽暗。
那風被夾帶進來,顯些把蠟燭吹滅了。
館陶長公主皺緊眉,聞著難聞的血腥味和臭味,在獄卒的指引下,一直找到了關押崔府誌的牢房。
開了牢房門進去後,獄卒就走了。
崔府誌白色的長發早就散落了,衣服也破了,看起來狼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