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待他撥去長發,那張蒼白得像鬼似的瘦瘦的長臉依舊很傲嬌。

“哼,終於來了……館陶長公主,你不害怕?”崔府誌看清來人,一臉嘲諷,唇邊的笑容看起來十分詭異。

館陶長公主重重地將食籃擲在桌子上,發怒道:“誰願意來看你?你最好想清楚,死就一個人死罷了,可別像個瘋狗似的亂咬人。否則,要你好看。到了這地步,你就安心去受死。而本公主自然會替你‘照顧’你的家人。你的家人舒不舒適,就全在於你了。”

崔府誌正待回敬館陶長公主,突然瞥見牢房外突然掠過一道白影。

透過披散著的長發,隱約依稀可見麵容,那是……義大夫?

義妁的爹?

崔府誌一顆心像被什麽東西攥住一樣,猛然下墜。疼痛了一下,再定睛一看,掠過白影已經無處尋覓。

“怎麽了?”館陶長公主察覺到崔府誌的異樣,不禁驚愕地問道。

“那,那個,不是,不是義大夫嗎?”崔府誌倒吸了一口氣,指著外麵問道。

館陶長公主也嚇了一跳,迅速回頭,轉而臉色慍怒:“哪裏有?你這個糟老頭子,這麽膽小如鼠。別胡言亂語了,你讓我拿好酒好菜來,趕緊吃了,我就走了。你要想明白,如今你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你把這條命交代出去,保全你想保全的,就這麽簡單,不要癡心妄想了。”

“哼,你好狠的心。你就看準了我不敢說,是嗎?或許,我真的會說出來呢?我的一雙兒女,過了這麽久,恐怕已經忘了我,我為什麽還要顧全他們?他們的賤命又怎麽能比得上長公主和皇後的貴命呢?”崔府誌自嘲地勾唇,陰鷙的目光噴著火,盯著館陶長公主看,透露出一種魚死網破,絕情絕義的孤決。

館陶長公主冷笑:“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就算把我們都咬住不放,全盤托出,那你就能逃過一死嗎?你一樣是要死。既然都要死,你何不顧全你的家人?好歹,他們也是你的一條根。你責怪他們忘了你,你怎麽不說說是你榮華富貴後主動拋棄了他們,又娶嫩妻美眷。可惜你年輕的嫩妻美眷,不僅沒有為你生下一兒半女,反倒在你這樣落魄的時侯,都不曾來看望過你。難道你就不心寒麽?”

這一番話,又似乎讓崔府誌心生愧意,他低下了頭,不再言語。反而打開了食籃,準備好好的品用美食。

可是才剛打開食籃,搬出兩道菜,又覺得不對勁。眼角餘光似乎又瞥見了白影。

他的心突突跳動著,抬起眸望去。

啊!

他不禁喊出聲來,帶著恐懼的岔氣聲,整張臉變得更加慘白。

“怎麽了又?”館陶長公主又見崔府誌這個表情,忍不住責怪著,又回頭望去,這下,她也忍不住尖叫出來。

“啊!”

的確,那是曾經的義大夫,這次,那個白影沒有閃掠而過,而是定定地飄在牢房外,那腳麵似乎還離地一尺高,陰惻惻地露出尖尖的牙衝著他們笑。

天啊——

館陶長公主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微張著嘴,恐懼得呼吸都有點跟不上了。

“那那那是……不會吧?義,義大夫?啊——”館陶長公主想都不想,立刻跑到了崔府誌身邊去蹲下來窩著,整個身子蜷縮成一團。

她也不想想崔府誌現在四肢被鐵鏈捆綁著,身上被鞭打得到處是傷,根本沒有能力去保護她。然而,人在困境之中,總會習慣性地倚靠在同類身邊,就算沒有實質幫助,在心理上,已經能獲得溫暖的倚靠了。

可是顯然,這樣的力量太薄弱了。那隻鬼很快地發出山穀回音般的陰惻虛緲之音:“還我命來——還我命來——長公主,崔府誌,還我命來,我冤枉啊——”

隨著這道瘮人心骨的呼喚,突然不知哪裏來的大風用力刮起來,沒有鎖緊的牢門,猛烈的砰砰碰了兩下。

這猛力兩下,像是撞擊在館陶長公主心上一樣,嚇得她臉色蒼白。

“不,不要來找我,不要來找我,不關我的事,是他,是崔府誌做的。”館陶長公主突然指著崔府誌。

崔府誌怒喝:“你別胡說——”

“誒依,”館陶長公主急了,低聲道,“有什麽關係,你早晚要死的。現在死不也一樣,說不定還更加痛快些,張湯的酷刑你不是不懂。你都決定一力承擔了,還怕承認嗎?都死了,對你有什麽好處。”

那隻“鬼”卻像是聽見了她的話,突然發起怒來,微一揚手,所有牢房裏忽明忽暗的燭火瞬間全部熄滅。

四下裏,陷入無邊的黑暗,但也正因為這無邊的黑暗,鬼身上的白衣就更加刺目,那透著幽藍幽藍光芒的眼睛更加詭譎,而甬道湧進來的風仿佛更加狂暴了,牢門的也拍得更響了。在暗夜裏聽起來,格外令人害怕。

館陶長公主可以甚至可以聽見心髒撲通撲通的聲音,很用力地應和著鐵門的每個節奏點。

“納命來,納命來。大劫將至,罪惡之人要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下輩子也無法再世投胎為人了。你們認罪吧……”那隻“鬼”宣布著館陶長公主和崔府誌的罪惡,好像就是連“死亡”這件事情也彌補不了了。

崔府誌又聽館陶長公主那麽說,心裏一急,就辯解道:“聽我說,不是我,幕後真凶是館陶長公主,真的不是我。她就是想害死太後,以後姑代嫂,陛下還小,以後就全部都能聽她的話。她又以我宮外的子女安危來威脅我,我才會答應幫她做事的。可是,那藥我用的是鬼珠丹砂,太後死不了的。太後死不了,但身體也會每況癒下,這麽一來,既成全了館陶長公主,同時也免了太後一死。我處在那樣的環境下,確實兩難啊。”

“是嗎?那就全是館陶長公主的錯了?”還未見那影子移動,說話間,倏一下,那隻鬼影已經飄進了牢房裏。

不!不是飄進來的!像是突然之間憑地裏冒出來的。而與此同時,牢房外的鬼影不見了。這麽利害的玩法,讓館陶長公主和崔府誌更加相信是鬼了。

“義大夫”嗬嗬地笑了幾聲:“館陶長公主究竟錯在哪裏?教唆你害人?你可有什麽證據?”

“是啊,有什麽證據?根本就是你自己眼紅義大夫的醫術,你覬覦《丹心奇錄》,是你害死義大夫的。跟我有什麽關係?我有什麽動機?真是可笑。下毒的是你,誰聽見我教唆你了。”

“長公主,”崔府誌憤怒地大吼,“你可不要昧著良心說話啊。你要是對我不仁,我可也要對你不義了。這事不光是跟你有關係,隻怕是皇後也有關係。皇後生不出孩子,那別的妃子也就別想生出孩子。這麽長久以來,有多少妃子生出孩子了嗎?她們為什麽生不出孩子,那是因為在她們生出來之前,我替皇後解決了。不,是皇後命令我解決了,甚至,是在準備有孕之前,就讓我好好調理夫人美人們的身體,不讓她們有孕。所以,這些年來,陛下子嗣甚少。其中,都是皇後的功勞。”

“住口!住口!”館陶長公主氣瘋了,不顧一切上前抽了崔府誌一個巴掌。

崔府誌也不是吃素的,一把就將她推了出去。

原本崔府誌內力不錯,雖然受了重傷,又被鐵鏈鎖著,但真的爆發了,也不容小覷。這一推,直接將館陶長公主推到牆角落裏去了,館陶長公主一下子吐出血來,頹然地倒在了牆角。

“你胡說,”盡管這樣,館陶長公主爬起來,還是指著崔府誌狡辯,“我們沒有這麽做。你不要血口噴人。”

“哼,真正血口噴人的是你。原本丹心案的幕後主使就是你。不是你想爭權奪利,才會利用我想得到醫書的貪念,逼著我跟你合作嗎?我一念之仁,不忍心殺了太後,害怕日後麻煩,這才使用了鬼珠丹砂。”崔府誌也完全撕破了臉麵。

館陶長公主咬了咬牙,指著崔府誌罵:“別把你自己說得多麽高尚。你難道是真心想救太後嗎?難道你不是因為想要製約我嗎?你就想著日後有一天東窗事發,你把事情捅出來,還可以大搖大擺地說你是太後的救命恩人。反正太後死不死,那個義大夫也死定了,是這個意思吧。”

“那麽你呢?”崔府誌反譏道,“你不也是因為這樣,派人捉拿了我一對子女嗎?你利用他們來威脅我,讓我替皇後辦事,阻止別的妃子生出嫡長子嗎?你對我又何償好到哪裏去?一切都是你做的。我隻是被你逼的!”

那隻“鬼”突然又道:“是你們兩個害的,你們兩個都要償命?”

它往前飄了幾步,崔府誌和館陶長公主都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縮,直至沒有退路,緊緊抓住牢房的柵欄。

“難道沒有第三個人嗎?陳阿嬌也知道這件事情,她害死皇嗣,她也該死,我去找她。”

那隻“鬼”突然轉身往後跳,向牢房跳去。

“對對對,陳阿嬌也該死,她知道的,你快點去找她。”崔府誌趕緊催著這隻鬼快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