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塊四四方方的陰心石鐵上頭,一滴自瓶中所出的孔雀血,懸於半空。
場上賓客,除了吳逸等少數人以外,都對陰心石鐵的堅剛程度心中有數。
在場的哪怕是狐阿七這種妖王,也久聞得此鐵之名,也曾想采些鐵來給自己煉製新兵器,但那陰心石鐵比凡鐵堅剛不知多少,他縱有能力開采,也不通煉製之法,隻好作罷,如今見了這被裁得四四方方齊整的石鐵,心裏雖然仍負著剛剛幌金繩被收的仇氣,但也忍不住暗自佩服不老婆婆的奇能,也想看看,這孔雀血有如何玄機。
隨著珠簾裏不老婆婆咒訣聲起,那一滴血珠的形狀開始有了變化,血珠外一道紫光閃動,那本是液狀的血珠,漸成一道細長的針芒之形。
並且針芒朝下,開始有了下墜的趨勢。
宛如蜻蜓點水,血滴化作的一根細若毫發的紅芒,針尖向下,刺入了漆黑的陰心石鐵板上,**出一圈細細的火紅色波紋,彌漫整塊黑色石鐵板。
隨後,台上諸人的眼裏,在那一瞬,都映照出了熾烈的火光。
漆黑冰冷的陰心石鐵,一經孔雀血刺落,則頓時就像是自上而下,燃起一通烈火一般,這火不似油火,也不像丹爐之火,而是赤紅如同蒸騰的血色,隨著血珠滴落,在黑色的石板上擴出無數道大小不一的紅色裂紋,火焰自裂紋裏迸射而出,不過幾個呼吸之間,整塊石板,就都被熾熱的火紋覆滿,同時赤火也遍布其身,將堅逾精鐵的一塊大石板,燒得豔豔通紅。
隨後,如蒸騰血色的赤紅火焰,似是要將蘊藏的威能宣泄出來一般,石板隻頃刻之間,就從內裏崩解開來,碎成無數包纏在火裏的碎石。
剛剛立著的大石板,而今已成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堆。
崩解之速,起火之烈,望之諸人皆是觸目驚心,火光似乎都要印刻在每個人的眼中。
一滴血就有如此威力?
“如諸位所見,瓶中孔雀血曆經千百年,血中真陽吸收山川靈秀,日月之精已臻完滿,一滴雖小,卻內含無窮真火,將那一點血化成血針,就是這陰心石鐵受了,也難以支撐,何況人身。”
不老婆婆說時,瑤台上一陣陰風驟起,將燃起的火堆碎石一裹而盡,風一掠過,原本燃燒之處,又變得幹幹淨淨,連烈火燒灼後應該留下的焦痕也沒留下一點。
“同樣,這是孔雀之後的殘血,更妙的,是能利於修行,助長功力的妙藥真靈,在場的諸人任何一個得了,都將一日千裏,省去數百年的苦功,就是天下有數宗門的靈丹,恐怕都少有與之相比的。雖說能傷人,其實還算大材小用了。”
不老婆婆這番介紹,在座的不論佛道人妖,身有修行的,其實都能看出來,這一點血若用在修行上,該有多大的助力。
靈獸氣血,本就在仙家靈藥常用的藥方之列,更何況還是孔雀的一點殘血,龍鳳是翱翔於高天碧海之靈,別說凡夫俗子難見,就是天天禦風高來高去的有道之士,也等閑難遇,孔雀是靈獸之後,也是可遇不可求。
如此烈性的靈鳥之血,但凡還在求仙路上,急需增長功力的,大都不對此心生動搖。
若得了這瓶靈血,不知省了多少工夫,還立什麽功,調什麽龍虎,配什麽雌雄?
雖就威力而論,這一滴血產生的火未必能比得上剛剛的神弩一箭,但此刻對眾人的吸引力,卻是比前麵三件寶物都要高。
當然,吳逸肯定是除外的。
他知道這是孔雀血,也知道這是孔雀大明王之子的血,意義非凡,但現在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接下來這瓶孔雀血,如果也像前麵三個有意讓諸人競爭的話,自己該用什麽法子出場呢?
至於這孔雀血本身,雖然同樣是被剛剛那一下嚇了一跳,但他還是沒什麽興趣。
吳逸的邏輯很簡單,他不通藥理,不會煉藥,煉藥工序又繁複無比,要那玩意幹嘛?他也沒打算學煉藥,總不可能直接喝下去吧?
至於說那一手燒熔一整塊黑石板的血針,用倒是好用,但瓶子血就那麽一點,看上去還是個消耗品,想想還是算了吧。
自己反正也贏了神弩,這文始真人的神弩,哪怕拿最普通的箭,威力也相當可觀,這孔雀血倒也不是什麽必須之品。
“師傅,接下來這場要是我沒能出場怎麽辦?”
吳逸手托著麵具,想了一會兒,向體內聖尊師傅問道。
履真宮裏聖尊師傅的聲音很快就給了答複:“沒能出場,那就換個法子,大乘真經五千多卷裏我讓你練的那一部《大般若經》,你給我一個字一個字地把它抄上十遍。”
“那沒事了,我盡量出場。”
在參加大會之前,吳逸練習三十六般變化的時候,聖尊師傅也順帶著將大乘真經裏的幾卷《大般若經》教給了他,他在清濁世界裏背得頭昏腦漲,醒來後依然覺得後怕,
吳逸迅速結束了對話,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他最怕被逼著用功,讓他抄經,那可真的就是折磨了。
“孔雀血……孔雀血……”
“宋姐姐,你看上了,想要這孔雀靈血練功?”
正當吳逸感到頭疼時,他聽到了身後那兩位姑娘的女兒家私語。
嗯,是姓宋的那個丫頭?
她對這孔雀血有意向?
“說看上,倒也不大算,我有一個朋友,她本來有修行之緣,結果體內修行之根被一個妖怪害得虧空了,這孔雀血,不知能不能幫她補回原本的氣血。”宋棠音手中轉著葫蘆,眼睛遠望瑤台之上那一點飄在空中的瓶子,嘟囔道。
李貞英聽了微一點頭,歎道:“斷了修行之根,這倒是有些麻煩了,能保住命已經算不容易了,再想開始修行,確實不是一般靈藥所能。你要是有意,直接向不老婆婆提提不就得了?”
宋棠音眉頭有所舒展:“這場上我估計看上這瓶血的也不少,且看看有什麽強手,我再與他爭競一番,既能得了藥,也能過一把打架的癮,不失為好事成雙。”
“哈哈,宋姐姐,你這番話,分明是覺得自己上了,就誌在必得一般。要讓周圍人聽了,多半要不高興了。”
吳逸自然聽到了這話,他也聽了出來,宋棠音看樣子對孔雀血不止誌在必得,而且看架勢,她應該也不會想要人代打當幫手才對。
說是要與人爭競,明顯是打算等在場有誰看上了,再和他分個高下嗎?
這也太有自信了。
而且這樣也帶來了一個問題,如果他真的上了的話,不可避免地就要與宋棠音對上,說實在的,她可能是在這場上吳逸最不想對上的對手。
有師傅幫忙還好,沒得幫可怎麽辦?
“師傅啊,我要是碰上了厲害的,你會幫我打贏嗎?”
“說了多少遍,這一戰,是要你使盡全力,才能有所長進,我隻能保你身在命在,替不得這許多難關,也免不了這些苦痛,且放心打,不管輸贏。”
吳逸對話間隱隱在意識裏,又瞧見聖尊師傅手拿折扇作勢便要打來,嚇得他麵具裏趕緊閉眼,才似是躲過一劫。
這說辭還挺耳熟。
孔雀血此刻就像是萬眾垂涎的異寶明珠,懸於半空,所有人都有屬意,但都隻是看著,他們都在等,等不老婆婆說出此物如何決定歸屬的方式。
果然,不老婆婆輕開尊口,緩緩道:“這孔雀血寶貴之至,不能輕予,不過,諸位若有能者,當可從老身這求得一兩滴。”
“這一兩滴,可救得人身,重塑根源嗎?”宋棠音叉著兩手,向著不老婆婆的方向揚聲問道。
“自然,靈血雖不足以讓人立地成仙,但要補足元氣,重塑靈根,邁入修行之路,那是輕而易舉。”不老婆婆嗬嗬答道。
“阿彌陀佛,貧僧不才,敢向不老婆婆乞幾滴孔雀靈血。”
這邊廂宋棠音才問罷,玉階三十餘眾裏,又有一道聲音響起。
是一個身量頎長,麵相枯瘦慘白,愁眉苦臉的和尚。
“哦,流沙河的媚陰和尚,你居於水府,道行高妙,也看上了這孔雀血?”不老婆婆道。
吳逸聽到流沙河這幾個字時,也不由得將注意力轉到了那和尚身上。
流沙河,流沙河……
這媚陰和尚,看著陰裏陰氣的,和沙悟淨不知道有沒有關係?
媚陰和尚合掌應道:“阿彌陀佛,貧僧苦修殘軀多年,蝸居流沙河底水府,隻盼有朝一日能長出一具血肉之身,這孔雀血或許能有所助力。”
他說話聲音雖清楚,但語氣總是有氣無力,漫著一股半死不活的虛弱之意。
吳逸在一旁用鳳目暗暗觀瞧,發現這和尚天靈雖也有一點五輪俱全的脈輪,但那法氣卻通體泛著不同他人的陰沉死氣,整個人周身都被一股昏蒙暗淡的灰黑之氣包覆著。
這種感覺,有點類似他當初在枯月嶺遇見的那個屍妖黑山將軍。
當然,黑山將軍遠不可與眼前這個媚陰和尚相提並論。
媚陰和尚這番話後,珠簾裏不老婆婆一聲輕歎傳出:“精怪要生血肉之軀,隻消潛心修煉便能化形,你如今人身已成,長出血肉想來也不會太久才對,怎麽需要動用孔雀血?”
媚陰和尚麵上好像永遠掛著愁雲,合掌搖頭道:“婆婆有所不知,我本是當年流沙河裏,深沙神歸正前吃的九個取經人的骷髏,骷髏修行本來就極難,這九個骷髏不過仗著一點佛力殘留,才能聚散修行,再往上生出血肉,那是萬劫難生,孔雀血內有真陽,因此貧僧才打算一試。”
他這番自揭老底說的平平淡淡,但在眾人中傳開來,卻又是暗起了一陣風波。
不用問,吳逸麵具裏此刻也是聽得嘴角一陣抽搐,人都麻了。
九個骷髏,這也未免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