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居霎時之間,被一團黑影從天而降,黑影有如一隻巨掌,五指覆蓋了整間屋閣的四麵八方,將吳逸與紅衣盤絲二人一舉包圍。
“啊!”
吳逸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感到了匕首之上彼時還強橫驚人的情絲拉力頓時一消而盡,隻見另一頭的紅衣盤絲,已被黑暗之中伸出的十數道絲線捆縛住嬌軀,那絲線仿若無物,卻捆得她手腳收束,線痕直勒入肌膚之裏,全無半點反抗之餘地。
吳逸置身於黑暗之中,驟見紅衣盤絲束手就擒,又聽那聲呼喊,也知道了大概,於是向周圍喊道:“是婆婆嗎?”
黑暗裏一道身影遁出,形成人身之形,仍舊是吳逸在九陽泉所見時的被一團黑霧所籠在其中的模樣。
不老婆婆瞧向被絲線捆縛的紅衣盤絲,冷然斥道:“虧你是七仙姑之首,剛恢複元氣,就擅離職守,如此胡鬧,成何體統?”
紅衣盤絲身受重重絲縛,絲線雖細,卻有著更加不容掙脫之力,將她脖頸以下胸腹手腳盡都束在一起,隻眨眼間,就花容慘然,絳唇失色,淒然而叫:“婆婆饒……命!”
不老婆婆沒有理會吳逸的叫喚,聽了紅衣盤絲的求饒聲後,隻接著道:“你身為大剝山中人,卻罔顧禁令擅自對客人無禮,往日你常代我出席會客,卻知法犯法,你說說,該如何處置?”
一個彼時還花容月貌,巧笑嫣然的女兒家轉眼間就被絲線捆得全身受縛,吳逸雖然和她沒什麽交情,但畢竟不是鐵石心腸,他看到那眼看就要受刑的模樣,想了一下,還是對不老婆婆說道:“婆婆,這位姑娘雖說也許犯了錯,但畢竟也救了晚輩一命,如果她肯認錯,是不是能網開一麵?”
不老婆婆在黑霧裏術法沒有停止的跡象,而是轉而問向吳逸:“救你一命?”
吳逸歎了口氣,點頭道:“正是,我奉您之命去給那位青衣盤絲姑娘渡氣,不曾想之後卻被一位黑衣服的女子追殺,關鍵時刻還是她用法術將我送到了這。恩怨分明,晚輩雖不是想說她無罪,但還請婆婆讓她少受些苦。”
“哈哈哈哈哈……”
吳逸說完了這一套,不老婆婆在黑霧裏卻是放聲長笑,笑聲清朗嬌麗而不失威嚴之厲,她倏然收了電光,反而向吳逸譏諷道:“你這蠢小子,莫不是看上了她?”
吳逸搖頭道:“沒有,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晚輩這點還是分得清的。”
不老婆婆未有半點鬆放紅衣盤絲之意,隻道:“有恩報恩,看來你還不知道她為什麽救你。”
“嗯?”吳逸皺眉,聽出了另有隱情之意。
不老婆婆再朝紅衣盤絲問道:“我讓你平時修心養性,本以為你年紀尚輕,不會重蹈父母覆轍,沒想到,你身為七仙姑之首,竟然去主動勾引客人。難不成你也和那三流妖鬼之輩一樣,覬覦區區‘玉兔藏烏’之體?”
吳逸聽到不老婆婆此語時,瞬間激靈了一下。
這麽一來,他也想起了一件最近幾乎已經忘了的事情。
玉兔藏烏之體。
那是最初去陽城時,聖尊師傅跟他提起過的,因為體內寄宿了她這麽一位大神,陰差陽錯,讓吳逸這個凡人,成就了“玉兔藏烏”之體。
名頭雖然聽著唬人,但實際上,就是一個會招妖鬼邪祟惦記的奇葩體質,用他自己的話說就相當於是個超低配版的唐僧肉。
本來自從白蓮衣送了他綠白玉後,除了截教那幫人以外,一段時間都沒有被其他妖鬼盯上,還算平安無事。
可就在最近在來大剝山路上時,吳逸因為學習《大乘真經》殘頁,將綠白玉輸給了安靜,寧神兩位司吏。
直到後麵進了大剝山遇見了一係列事情,讓他無暇去想這綠白玉如今不在身上會有什麽後果。
而現在經不老婆婆提點,吳逸才恍然之間想起來,哦,險些忘了,他自己還有這個體質,難怪會被女的上來就占便宜。
不過也奇怪,這不老婆婆既然是什麽女仙,她手下的仙姑也應該總不是妖怪,為什麽也會惦記到自己身上來?
再看看被束縛而住的紅衣盤絲,身受重重困鎖,卻是艱難地以弱聲答道:“我沒有……我沒有……”
“還沒有?”
不老婆婆這邊廂說罷,沒有等她再說,黑霧裏幾道靈光閃動,捆縛住紅衣盤絲的十數道絲線立時泛起湛然白光。
“啊啊啊啊……”
淒然慘叫,伴隨著電流攢動的刺刺聲響齊齊而出。
一副嬌軀在電光攢動之間掙紮慘叫,淒然無比,縱是吳逸對她並沒有情意,還是有些不忍直視。
不老婆婆黑霧裏輕哼一聲,激電收束,紅衣盤絲身在當空,仍被絲線捆著,猶如一具無神的木偶。
“婆婆……她畢竟是從那位黑衣服的盤絲姑娘手上救了我一命,不如暫且給她了解釋的機會不遲。”吳逸雖然不是什麽聖母心泛濫,但看她一個女兒家如此受苦,也有些於心不忍,抽得了空,才試著對不老婆婆說道。
不老婆婆黑霧裏哼了一聲:“看來你小子還是不明白,也罷……”
話音剛落,周遭籠罩紅葉居的茫茫黑暗,霎時之間,又變了一番模樣。
吳逸能感到腳下地麵的觸感在一瞬間更改,不消多久,四周黑霧終於盡散。
這次,他看到的已不是紅葉居,而是另一副截然不同的風景。
如果說紅葉居是一派雅致精巧,布置華麗的閨閣樣式,那吳逸此時被不老婆婆帶至的,則是一個冷月照地,寒氣繞梁的簡潔小屋裏頭。
這裏四壁固然潔淨,卻也別無其它布置,除了窗欞的一麵白紗外,竟與他那在寶象府的富貴山莊差不多空**。
原本的黑暗盡沒入不老婆婆周身的黑霧裏,而唯有那十數道細絲,依舊將紅衣盤絲綁在半空。
不老婆婆黑霧裏幾聲弦動之音,那些絲線如有靈性,直接將紅衣盤絲的嬌軀拋在了地上。
雖已無電殛之苦,但她也沒了之前媚意橫生之相,鬢釵散亂,玉容慘然,星眸黯淡,神采恍然一副無神之樣。
吳逸看了她這副模樣,也隻得暗自慨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不老婆婆從黑霧裏微微伸出一指,指頭同樣漆黑而纖細,似聚還散,指著地上的紅衣盤絲,朝吳逸道:“小子,你之前說,渡氣後被人追殺是嗎?”
吳逸點頭道:“對啊,婆婆,我還正想去找你呢,您不是說過不會有事嗎?”
不老婆婆聽罷,沒有立即回答吳逸,隻是以指頭指向紅衣盤絲,聲音冷了幾分:“我問你,你知錯嗎?”
紅衣盤絲艱難地以手撐地,緩了幾口氣,才勉強以虛弱的嬌聲,如遊絲般答道:“屬下……屬下……”
不老婆婆沒有等她說完,直接道:“我問的玄兒,沒問你。”
吳逸聽到這一聲,微微愣了一下,巡視周遭,在場並沒有除此之外的第四人。
正當吳逸覺得納悶時,地上的紅衣盤絲身上,卻開始發生了異變。
本是綢綾絲緞織就的紅裳緗裙,竟倏然之間,被一抹黑光從雙足至腳,一路侵染而上,白玉凝脂般的大腿,變成了緊致的夜行褲與足甲;窈窕之中半露玉脂的玲瓏身段,也被一身利落的黑衣與甲胄裹蓋。
一個嬌媚女子,不過轉瞬之間,就在吳逸麵前從頭到腳徹底變了一副模樣。
當她轉為黑衣之後,正在將語未語之間,檀口欲開之際,終於還是兩眼一閉,頹然暈倒了過去。
怎麽會……
是她?
吳逸使勁眨了兩下眼睛,幾乎以為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是障眼法?還是變化術?
他的鳳目竟然完全沒有看出來!
這分明是……和自己打了一架的那個黑衣服的盤絲!
而且細看之下,此刻她倒在地上,沒了之前的麵具遮蓋,五官形貌,竟然與那紅衣服的盤絲也有幾分相像……
不,去除妝容的風格區別,單單以五官而論,幾乎是一模一樣!
而且,這麽一說的話,這和不久前在九陽泉所見到的那個也……
這什麽情況?
吳逸從眼裏透露出的驚異,無法掩飾,早入了不老婆婆眼裏,她黑霧之中輕歎一聲:“你現在所見,明白了,她為什麽要追殺你嗎?”
吳逸收回震驚的目光,緩緩道:“她們難道是……”
“沒錯,紅衣是盤絲,黑衣是盤絲,青衣是盤絲,紫衣,黃衣也是盤絲,七合為一,一便是七,你給一人渡氣,雖是救了一人,卻也無意之中碰了其餘六人,她們七人本為輪值,此時受傷回複之後,按理說也是青兒先醒來,不曾想卻是功力最為精深的兩人先醒了過來,這反倒出乎我的意料了。如果是青兒先醒來,她也不會追殺你。”
不老婆婆娓娓道來,解釋了這其間的緣由。吳逸頓時如醍醐灌頂,刹那間俱都明了了。
難怪,難怪……
難怪來這大剝山後,每次見到的人都不一樣,說是輪值各司其職,其實根本就都是同一個人。
自己親了一人,相當於碰了七個。
難怪那紅衣服的說什麽扯平了,這可不就是扯平了嗎?
隻不過,這也太離譜了一些。
七重人格?
七個神通不一性格也不同的人竟然能真的擠在一副軀體裏,並且打扮還都不一樣,這可比他前世的多重人格離譜的多。
“不是……婆婆,這……竟然真的是一個人?”吳逸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不老婆婆也是在黑霧裏歎道:“這幾個孩子,當初是我在西方盤絲洞裏撿到的。”
“盤絲洞????”吳逸驟聽得這個熟悉的名字,更是大為驚詫,連聲音都高了幾分。
不老婆婆淡淡道:“怎麽?你知道?”
吳逸忙解釋道:“額……這個地方略有耳聞,略有耳聞……”
不老婆婆也沒有繼續追究,隻是透過黑霧望著已經暈倒的盤絲,繼續道:“當時大火燎天,她父母蜘蛛精一幹同族早已死盡,獨她被七種異蟲所養,天生真靈異於等閑,我才將幼年時的她帶回洞府撫養,後來收作屬下,七人個性修為都各不相同,就說這兩人,一個紅衣熱情似火,敢愛敢恨,一個黑衣殺伐果斷,睚眥必報,更是尤其難以管教,我才不常令她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