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吳逸等三人接受了昭武王的邀請之後,素綾又入符淩昭房中查看了一番病情,出來時又與昭武王等官員囑咐了幾句後,又飄飄然徑自離開了去。
白蓮衣與吳逸並肩回了廂房,幽幽歎道:“你和她關係還是沒得到緩解嗎?”
吳逸一提到這,也不免苦惱道:“沒有啊,她這人獨往獨來,宴會完和她說了一通,也沒個結果。看來隻能等紅綃什麽時候再出來了。”
“她姐妹七人,你怎麽能擔保下次出來的一定是那位紅綃姑娘?依我看這事,還得是你自己主動去解決,不然這種情況一不留神,就可能造成追悔莫及的大錯。”白蓮衣看出了吳逸的心思,輕聲撫慰他之餘,在手邊輕輕朝邊上一棵桃樹折了半截桃枝。
“大錯?”吳逸不解。
白蓮衣撚著這半截桃枝,上頭殘著一朵花蕊,婉語言道:“她們七人一體這種情況,舉世罕聞,就算有一個喜歡你,其餘幾人若是都恨上你,恨意愈增,那剩下的一個難道還能安然處之嗎?如果其中有一個因為恨意無法自持入了妖道,那又該怎麽辦?我看這位素綾姑娘靈氣秀蘊,清雅脫俗,應該不至於聽不進話,多相處些,總會有效果的。”
吳逸聽了雖然覺得也有理,但卻笑了:“她雖然和紅綃是一個身子,但總歸是兩個人,和我的關係怎樣先不提,你怎麽倒急著把我往她那邊推啊?”
白蓮衣眼裏卻是閃過一絲寞然道:“我是為了你著想,我在仙島上隨紫陽真人師祖修行時,曾聽過類似的傳聞,說是曾經有精怪求仙路上,一體之內修出了二心,兩心性格截然相反,嫌隙越來越大無法調和,最後二心相鬥隻落得玉石俱焚。二心尚且如此,何況七心呢?紅綃到時候若是出了什麽事,你一定會後悔莫及的。”
吳逸這下笑容也僵住了。
他是知道紅綃這幾個姐妹性格差別有多大的,光是他認識的幾個,性格就完全可以用南轅北轍來形容。
之前的紫織更是令他頭疼到幾乎就要動手的地步。
如果依照白蓮衣所說,那光是和自己的關係,就夠她們吵一壺的了。
如果一體之內,真的逼到其中幾個走到什麽偏激的地步的話,吳逸不敢想象。
吳逸默然了一會,不動聲色的用手抱住了白蓮衣,輕聲歎道:“唉,別人是桃花運,我這怕不是桃花劫啊……”
借著白蓮衣的鬢發幽香,吳逸懷抱佳人在廊前倚著賞景看花了好一會兒,才收拾了心情,打算過一會兒去找素綾。
“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吳逸想著,女兒家或許多些共同語言,說起話來會不會好說一些。
白蓮衣卻是搖頭道:“我若去了,她隻怕對你印象更差,快去吧,不說了,我先回去調息。”
等吳逸到了素綾所居的庭院裏,毫不意外,她依然躺在一根大樹之間的忘形情絲上,輕紗垂雲,渾然天成勾勒的鼻梁側,是一雙假寐半睜的美目。
吳逸一時遠望著睡顏如玉,那分明是自己曾經在花船上朝夕相處的一張臉,五官沒有變化,但氣質卻又截然不同,不覺間又漸漸怔住了。
“什麽事?”素綾雖是躺在絲線上假寐,卻並沒有真的睡著,隻是眼睫未開,徑自說道。
吳逸走進院門:“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
素綾仍舊沒有睜眼:“不能。”
吳逸對這種反應並不意外,雖然一來就沒遇上好臉色,但他想起白蓮衣的話來,還是問道:“我想知道,你們其他幾位姐妹,對我的印象都是怎麽樣的?你們和紅綃一體共生,將來總是要見麵的,有什麽話我希望還是能好好說。”
素綾閉目之下,一口清氣長吐而出,將身坐起,一具身子坐在忘形情絲之上,輕若無骨。
她淡然道:“大姐不提,二姐,五妹,六七兩位妹妹,現在都不大想見你,我若非要替紫織收拾她惹下的禍端,原來也不想出來的,至於四妹,她大概是最討厭你的,若非體內有大姐攔著,恐怕紫織換身時她就已經出來了。”
對於這種情況吳逸聽來也是意料之中。
素綾又接著道:“以我自己的印象而論,你這人雖然有些膽氣,但為人憊懶,不學無術,來王府這幾日整日浪**無定,完全不像個出自萬壽山的修行人。”
吳逸聽著她的評價,心想還行,至少還能混個“有點膽氣”。
素綾輕身飄落於地,又接著說道:“不過你人雖然懶,但我聽青纓姐姐教了你劍法,大姐又教了你隱氣的法門,你練的似乎又還不錯。”
“過獎。”吳逸對這種誇獎並不算多麽在意。
素綾話鋒一轉,美眸中精光微動:“可是,光是這點程度,可不足以讓我們幾個對你改觀。”
吳逸攤手道:“那要怎麽樣?願聞其詳。”
素綾道:“你既然說要與我們好好談,那君子之交貴在坦**,我現在想問你,你這一身功法都是些什麽名堂?”
又來?
吳逸皺眉一陣苦笑:“我不是說了嗎?我一身本事都是我師傅萬壽山地仙之祖教的。”
素綾道:“我知道是地仙之祖教的,我問的是,他教你的那些功法都叫什麽名字?有何妙處?”
“你問這個幹什麽?”盡管對方是紅綃的妹妹,但吳逸對別人刨根問底地追究自己功法這件事,當然還是有所提防的。
素綾負手於身後,蓮步輕移在吳逸身邊:“我在大剝山遍閱經藏,什麽人出身何處山門,何種功法,我一望便知,你那位白姑娘,練的就是紫陽真人所傳的《悟真金篇》。可是,唯獨你我看不出來,大剝山經藏庫數萬卷裏我都沒見過與你身上功法類似的記載,你這個層次的修行人功力增長之速,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那是我師傅與世同君他老人家教的好。”吳逸一邊觀察著她的反應,一邊輕飄飄應對。
素綾右手五指運起忘形情絲,那情絲纏縛在手,越裹越密,竟是將她一隻素手上凝就了一層星芒閃動,通體銀白的薄膜。
那就像是套上了一層手套一般。
她幽幽道:“所以,我想親自看看,你這一身功力妙法,究竟還有多少奧妙。”
吳逸已經隱隱感覺到了有些不對,皺眉道:“我說,不會是要動手吧?”
她嘴角微勾:“我讓你說,你也難保不會有所隱瞞,不如我自己看,你要是想讓我對你改觀,就用我二姐教你的那一路劍法,來與我切磋幾招,我來看看你這身功法有多少妙處。”
“又來?”吳逸依稀記得,青衣盤絲,也就是紅綃的妹妹青纓當初在太陰雲宮也是這樣,動不動就要切磋啥的。
手翻銀蝶,素綾身輕虛步,銀絲覆就的五指已經拿向吳逸,完全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
吳逸並沒有見過素綾出手,第一次見麵時,她已經是三花聚頂的極高境地,比紅綃也相差不了多少。
而今一隻銀掌忽至,其速飄忽如鬼魅,吳逸第一時間理所當然地就選擇了閃身躲避。
但這一閃,素綾的銀掌瞬間就散作了萬千飛舞之銀蝶,遍遊周遭數十丈內,將吳逸為中心周圍的半座庭院都覆蓋在內,漫空裏盡是一片星羅銀光。
“這一式天羅地網勢,你最後用心些!”素綾身遊四周,衣袂飄雲,掌影出入無定,吳逸即使有雲體風身的神速,也要時時留意,才能捕捉對方的動向。
吳逸很快就發現,這一招叫什麽“天羅地網勢”的領域一經展開,雖然隻有幾十丈寬,但裏頭由素綾這銀絲一掌而出,漫天星羅影裏,他全身沒有一處不感到有如萬劍逼臨一般的緊迫感。
隻要稍有懈怠,說不準攻擊就會從哪個刁鑽的角落冒出來。
果然,隨著素綾雲影沒入星光之中的一瞬,一道劍指形狀的雲光就從腦後突向了吳逸。
吳逸想也沒想,回身食指,商陽劍出。
雲光凝就的劍指被無形劍氣一掠而破,星羅影裏,素綾的沉吟聲悠悠傳出:“嗯……確實是太乙玄門正宗之氣,接著來!”
這一句後,素綾的攻勢並未因此而停,第二式,雲影凝就的一指斜掠,劃出的劍氣當風襲來。
劍氣比之上一次更速,吳逸斜裏翻身,同時仍以商陽劍應對。
在這幾十丈寬的“天羅地網”之內,雖然素綾的攻擊之強,並不如那次在青青世界的踏空老鬼強凶霸道,但若論招式變化之繁複,則比當時十招之約更是猶有過之。
這並不是說素綾在招式上比踏空老鬼更厲害,而是當時賭約裏所比的十招僅僅隻是劍法的範疇,而現在開始吳逸身在“天羅地網”之中,所麵對的,卻是由素綾一雙銀絲玉掌,千般變化,從四麵八方而至的刀槍劍戟,斧鉞鉤叉。
一雙手掌,十指變化翻飛之間,竟能模擬出十八般武藝的招式效果,逼得吳逸閃轉騰挪之際,僅憑一路商陽劍,也無法自如應對了。
商陽劍主打輕靈迅疾,在麵對銀掌如刀時,吳逸為了應對,也變勢伸出了大拇指“少商劍”,劍氣勢道陡增。
少商劍勢道闊大沉雄,直有風雨大至之勢,在麵對素綾陡然變式以指刺出大開大合額長槍之時,吳逸也再變式伸出了中指“中衝劍”,放長擊遠。
後麵兩路劍勢都是在對付踏空老鬼時,吳逸根據青纓的教誨臨時變化而出的,但放到此處,麵對素綾“天羅地網勢”的細密變化,到後麵還是顯示出了應變上的劣勢。
“我二姐隻教了你一路劍法,你竟然能臨機變化出三路,玄氣之充沛豐盈,綿然不絕,不錯,果然不錯。”
素綾在漫天星羅影裏如是說著,但攻勢卻絲毫未減。
越擋之下,吳逸已經沒心思去回答她的讚許之聲,才縱身以中衝劍掃過一道鋒銳的刀氣,就又忽覺耳後寒意緊逼而至。
這股銳意遠快過之前所有攻擊。
吳逸已經不及回手救護,情急之下,他心念既至,玄氣自然而然地流入左手,他左手急拂,射出的劍氣,卻是從小指急彈而出。
兩相激撞,在天羅地網之內炸開一團燦然星火。
吳逸回身才看見,自己射出劍氣所阻擋的那一下,也是素綾以彈指之勢射出來的一道箭影。
左手小指也能這麽用……
他知道,剛剛那一下的劍氣並非直接一束而出,而是更像是子彈一般更為隱秘的“氣彈”。
左手小指是少澤穴,不如就叫“少澤劍”好了?
不過這麽一來,不就更像六脈神劍了麽?
這一下既過,漫天的星羅雲影也霎時消解,素綾也現出了原身,飄然落地。
她此時看向吳逸的眼神裏,顯然也沒了之前的疏遠,反倒是多了幾分驚喜與讚賞的異彩流光:“這一路劍法,是我二姐融合了忘形情絲之理所創,原本隻有食指,劍招也是靈活為要,但沒想到在你這一身玄氣驅使下,竟然能化用出不同的手指用法來,連小指也能用。這對玄氣的精純與儲蓄要求都極高,像你這樣隻有九轉境卻還有如此程度玄氣的,我從沒見過。”
“姑娘也挺厲害的,隻有一雙手,卻像有千百種不同的兵器一樣。”
見對方收了手,吳逸誇獎之餘也鬆了一口氣,雖然並不累吧,但他其實並沒有多少動手的意願:“這下可以了吧?”
素綾撫腮沉吟,眉間舒而又緊,她再一開口,便是石破天驚之語:“我猜,你體內不止一顆內丹。隻有這種可能,才能解釋你體內那磅礴無盡,浩浩不絕的玄氣。”
吳逸嘴角抽了一下,確實不止一顆,是九顆。
吳逸咽了陣口水,頗有些為難地表示:“你猜。”
素綾聞言,看他的神情也變了,就像是看著一座還未發掘的稀世寶山。
她忽而將銀絲手負在身後,近前一步微微一笑道:“我問你,我剛剛那一招,你想不想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