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北疆王的兒子?”
如今天色已晚,在皇城內的書房養心殿歇息的延靖帝在接到了趙靈芙的奏報後,也一下子驚得疲意全無。
趙靈芙拜於丹墀之下,懇切道:“懇請陛下施恩,照此方大開太醫院鳳鳴玉館,賜藥救人!”
延靖帝拿過由秦大夫手寫的藥方,神情肅然地掃了一眼,隨即吩咐道:“張福,立刻著人按方去太醫院取藥,刻不容緩!”
所謂鳳鳴玉館,是太醫院內另有一層專為皇親宗室而設的藥館,裏頭都是從各大宗門進貢而得的靈藥秘方,平常絕不輕用,就是宗室嬪妃皇子,也隻是得了重症後,方能準許。
延靖帝如今因為北疆王之子而下令,自是開恩之舉。
趙靈芙謝了皇恩,而在太監張福領命退下後,延靖帝問道:“現在北疆王的兒子,在秦大夫那邊救治?”
“是。”趙靈芙俯首而答。
“你二哥叫趙從道,我也聽說過,聽說他勇冠三軍,身手超群,萬軍之中也能來去自如,這些日子錦衣衛回報說他不是打獵就是流連秦樓楚館,怎麽突然之間就傷重至此啊?”延靖帝一到與趙靈芙二人相處之時,原本的天子語氣和緩了三分,也用上了“我”的自稱。
趙靈芙搖頭:“啟稟陛下,靈芙入宮時,他現在尚自昏迷不省人事,遍身是血,要問是何人所傷,實在是不能,就連他是在何處受的傷都不知道。”
延靖帝手中整理著奏折,一邊道:“根據錦衣衛回報,趙從道是從東城門入城,等藥備齊了,你就且回去拿藥救治不用擔心,至於東邊有何異變,我會讓欽安殿的人好好探查一番。”
“靈芙謝主隆恩。”
“哦,對了,既然是在秦大夫那,你們就不妨在他那兒繼續醫治,好好調養幾日,秦大夫宅心仁厚,想必斷不會棄病人不管。”延靖帝像是想到了什麽,又朝趙靈芙囑咐道。
丹墀之下的趙靈芙立時明白了聖上用意所在,沉聲輕應了下來。
不多久,宦官張福領著兩名宮女捧著兩大盤丹藥而入。
趙靈芙確認了一下這盤中標注的丹藥與方中所載一一符合後,當即又拜謝了皇恩,才用金盒盡數裝了禦藥,快馬離了皇宮一路飛星趕回。
而在另一處邊廂,在聽到了北疆王說出趙從道的喃喃囈語後,吳逸的心馬上就沉了下來。
又來了……
先是陷仙劍,又在灌州遇見了絕仙劍,現在這趙從道嘴裏,又說出了一個誅仙劍?
四劍讓他遇見了兩個,第三個難道被趙從道給撞上了?
如此說來,他要是真遇見了,還能活到現在確實是頑強得很,這幫東西也不知道又在搞什麽花樣。
對於誅仙劍這三個字,北疆王完全摸不著頭腦,秦大夫也不明所以。
吳逸並沒有說出自己知道這東西意所何指,而趙從道在說出了這兩句話後,又陷入了長久的昏迷當中。
秦大夫近前探了一把他的脈門,過了足足一刻鍾,他那雙蒼眉之下的老眼也不由得泛起驚異之光:“這真是奇了。”
北疆王急聲追問:“怎麽了?大夫?是不是……”
秦大夫撫著須,緩緩坐在了一旁,才道:“這孩子體質脈象之奇異,老頭子我行醫幾十年,也是生平僅見,恐怕隻有這位吳小友才可堪比。在如此重傷之下,體內脈象雖弱,不僅生機不斷,反而竟然還稍有回複之勢……”
這下連北疆王也容色一變:“這意思是說?”
“沒錯。”
秦大夫正色道:“盡管回複得極慢,但這孩子在自行痊愈,錯不了。”
北疆王聞言,那本來高大如山的身子好像晃了一下,喃喃自語道:“這麽多年了,難道那道人說的是真的?”
吳逸雖然不知道這位北疆王在嘀咕個什麽勁,但聽秦大夫意思,這趙從道似乎體質確與常人不同,甚至能在這種重傷之中還在緩慢恢複生機。
說起來,如果傷他的真是誅仙劍,先不說截教那幫人有什麽打算,這小子又是怎麽惹上他們的呢?
這一切看來隻能等他醒轉後再來問了。
周圍又陷入了寂靜,不過這回安靜的時間並沒有維持太久,北疆王轉向了吳逸這邊,突然問道:“你似乎和我兒子很熟?”
驟然被問,吳逸沒怎麽和這位北方重鎮藩王打過交道,也隻是隨口答道:“推心置腹不敢說,但姑且還算是朋友吧。”
北疆王聞言,兩鬢下的虎須微微一顫:“嗯,我這二兒子性情乖張,眼高於頂,能跟他做朋友,不容易。我聽芙兒說,你還救了灌州城和長安?”
對方是趙靈芙的父親,吳逸也不好意思太過自吹自擂:“時運所致,降妖乃天賜之功,我不過順勢而為罷了,不敢居功。”
“莫要謙辭。”
北疆王擺手道:“芙兒的性子我了解得很,她這幾年行走府州,向來極少看得上修道之人,能讓她引以為友的必有過人之處。剛才在宴會上那一出,你給本王的印象,不像是道人,更像是個遊俠兒。”
“承蒙殿下誇讚,倒是晚輩沒有想到,趙姑娘居然是王侯之女。”吳逸知道當下趙從道身體未愈,不宜表現得過於張揚,隻是淡定地將嘴角揚起三分。
北疆王又將視線投向猶自昏迷之中的兒子,口中說的卻是趙靈芙的事:“這丫頭貴為明玉郡主,卻整日走南闖北,又是去灌州,又是隨京而上,就連那柄太阿劍,也是出門前她二哥留給她的,若是太阿劍在手,這小子也許就不會有此遭遇……”
“太阿劍是趙從道給趙姑娘的?”吳逸聽到這時不禁有些意外,原先聖尊師傅曾跟他說起過,這把神劍最開始的主人是二郎顯聖真君,至於是怎麽流落人間的,聖尊師傅沒說他也不知道。現如今聽北疆王說,這太阿劍是趙從道留給趙靈芙自然不免意外。
仔細想想倒也不無道理,憑借趙從道原有的本事,哪怕不用太阿劍照樣也能對付很多宵小之輩,而趙靈芙這姑娘的本事,如果沒有太阿劍……
就在這陣時間裏,趙靈芙也帶著從宮中的禦藥風塵仆仆地感到了醫館,當秦大夫看到那金盒中的藥時,也終於稍稍緩了一口氣:“還好,這皇宮裏看來庫藏不少,這下夠用了。”
接下來,秦大夫就拉了簾帳,拿了針灸用針,帶著盒中那一堆瓶瓶罐罐開始給趙從道繼續治療傷口。
醫館中的時間在流逝。
另一頭,會同館內,天蓬駙馬的宴席雖然北疆王臨時失陪告別,但舉辦的還仍算圓滿,散會之時,獅駝國國師金壁風的禮貌笑容一直維持到將大國主送回館舍,當回到自己所居的館舍中時,金壁風的臉上就瞬如寒冰照臨,冷酷無比。
他心情極差,毋庸置疑是因為會上被那吳逸輕描淡寫地一通戲耍。
不過金壁風也明白,現在根本不是生氣的時候,因為有重要和緊急的事在等著他。
當金壁風回到自己榻上時,隨著自己躺下,意識元神也悄然遁入了無邊幽邃的黑暗之中,與此次緊急回報的對象傳音通話。
“誅劍使,你說有緊急變故?”
一道影影綽綽的妖影隨之浮現在金壁風意識之中,那正是金壁風口中的“誅劍使”,也是司掌教中誅仙四劍的四位劍使之首。
誅劍使道:“沒錯,左護法讓我潛居京城東方,我自趕來京城後一直如約而行,可不曾想,就在今日晚上,卻險些被一個凡人給打亂了計劃。”
“什麽?”金壁風瞬間提起警惕,之前戮劍使遭遇的那個所謂的大金鵬王已經讓他沒了頭緒,才下令讓四劍使盡都保持低調潛蹤匿形,如今誅劍使這個四位重中之重若是也出了變故,那是絕對不能容許的。
誅劍使道:“左護法,我在那京城東側一百多裏之外,潛化於動物走獸之間,一直無事發生,結果今晚不知為何突然闖進來一個打獵的凡人,似乎有些身手,他將那一林狼蟲虎豹都射殺了個幹淨尚且不夠,竟然還能察覺到我的存在,不過好在我身份還未暴露,隻被他當做是路過的野妖,算是有驚無險。”
金壁風能從這話裏察覺出誅劍使並不會就此結束,於是沉聲問道:“這京城內外最近各方人士聚集,可謂藏龍臥虎,你既能被察覺,就說明對方必是有道之人,絕不能留活口。”
“當然。”
誅劍使黑影裏傳出一絲寒氣入骨的哼聲:“那凡人小子確實有些道行,擅使一手弓箭銀彈,我為了防止夜長夢多,用一絲劍光送他歸西了。”
金壁風眸中精芒陡閃,聲音壓得更加低沉:“你出手了?要是被京城頂上紫氣察覺怎麽辦???”
誅劍使接著道:“左護法莫急,我當然也知道事情輕重緩急,出手也是精心考量過的,一道劍光過去,想必對方已成了齏粉,而且,這還不是最要緊的事。”
“什麽意思?”金壁風聽出了誅劍使話中語氣漸重。
“接下來的事,在那一場戰鬥之中,也許是劍光的動靜,竟然引來了京城神霄宗的幾個道士,也來了這邊插一腳。”
“神霄宗?”金壁風聽得目中一顫。
誅劍使歎道:“雖然我當機立斷,一口氣把他們都殺了,死無全屍,但是畢竟這事件突發之至,我才來與你商量。”
金壁風雖然聽誅劍使說已經解決了目標,但神霄宗一旦牽扯上,事情的嚴重性就不一樣了,他還是心中擔心未消,歎道:“唉,你要知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四周藏龍臥虎,戮劍使那邊就曾招過別的妖魔,我才讓你們如非必要不可出手顯能,如今被一個中土頗有影響力的宗門之人發現,若能及時處理,那是最好不過,要是不能……”
他頓了一下,接著道:“可曾見過屍首?”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誅劍使笑道:“都成了齏粉,死無全屍了哪能得見,我用一個圓光術讓你看看。”
說著,金壁風意識之中漸漸浮現出一抹畫麵。
在一片被破壞得不成樣子的綠丘焦土中間,有染盡了血的碎布與斷劍,人身屍首確如誅劍使所言。
而金壁風也看到了,神霄宗弟子雲玉京等人,終於發現了這片戰鬥過的地方。
神霄宗必然會發現,這在他的意料之內,金壁風的眼神越發地冷冽起來。
事情,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