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的黃鶴樓,不同於荊楚之地那一處名景,雖是同名,卻無論是從規模還是前人典故,都別有一番氣派。

這一座黃鶴樓共有七層高閣,每一層都朱漆碧瓦,盤獸金雕,布置極盡雄渾,足可容納數百人。這裏的黃鶴樓也是年深日久,有數百年之曆史,每一層可以說都留下過曆朝名人光顧過的墨寶題字,殊為不凡。

就說這黃鶴樓中的第七層,就傳說在兩百年前曾經有兩位仙人騎鶴而來,在這鬥酒兩日兩夜不息,最後攜手而歸的佳話。時至今日,那第七層尚掛著一副仙人鬥酒圖,據說是由兩百年前仙人鬥酒離去前,彈指一滴酒水沾到了一副空畫卷上所留下的仙人真跡,流傳至今。

現在,兩百年後,同樣是在這第七層裏。

由四五百名客人眾目睽睽之下,都看見了那一個道人舉著一口碩大的黃銅鼎,自然而立。

他們自然是不知道這道人就是上界的純陽真人的,四五百號人中,占了一半的人都認為這不知是哪來的遊方道士,竟也有此武功,也有一小部分人亂猜說是哪路仙山的隱士高人。

“送我……一口鼎爐?”吳逸指了指自己道。

純陽真人灑然一笑:“不錯,今天,我就姑且用這黃粱子的名頭跟你博上一博,看你是否真有用得起這鼎爐的本事!”

黃粱子?黃粱一夢?吳逸環顧四周,看了一圈周圍那些圍觀群眾的眼神想了想,這幫圍觀的人眼神感覺上不像是知道純陽真人真身的樣子,這什麽“黃粱子”的名號,多半是純陽真人臨時用的化名了。

他見純陽真人手舉銅鼎,手中雖沒什麽舉的,但也被弄得豪氣上湧,下袍一擺,當即兩臂抱拳,昂然道:“那就請前輩賜教了!”

聲氣刻意地拉高了幾分,一下子震徹全場,全場四五百號圍觀的客人盡皆因這一聲而側目。

“這回和道士較勁的是個讀書人?”

“讀書的嗓門有那麽大嗎?”

“等等……這個人,好像在哪兒見過?”

“是了是了……是前些日子那個在會同館阻止什麽國主遇刺的少年英雄!”

“哦……”

全場議論之聲此起彼伏,當中吳逸也聽到了有說到關於他之前在會同館做的事情,聽他們的口氣,似乎這已經成為了不錯的談資。

不過吳逸此時已經沒心思去理會周圍的喧鬧了,因為眼前單手舉鼎的純陽真人發話了:“好!不過,開玩之前,得先給你來個見麵禮,這銅鼎是酒器,我拋過去,你若是能接的住再扔回來,才能玩下去,否則啊,煉丹爐的事還是另請高明吧。”

吳逸袖中暗自活動著五指,不改自信地笑道:“晚輩接招了,來吧!”

他對於這種仙家人物稀奇古怪的考驗方式經曆過好幾回之後,已經不大意外了,不經過這種一番考驗是沒辦法入得他們眼登堂入室的。

純陽真人胡須下微微上揚:“好,接好了。”

他輕描淡寫地一句,話中字句甚至不帶任何用力的跡象,單隻左手舉起的那隻鼎足,也在這一句話中被極輕易地翻掌在鼎足側麵一拍,整隻銅鼎便向吳逸飛了過來。

原先吳逸是想著一個銅鼎能有多重,就有數千斤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也早就不是事了,但看見那隻黃銅鼎飛來之勢風聲獵獵,非同尋常,吳逸陡然間又想起了當日在宿鳳山麵對禦車將軍之時,曾經中過一次的“重身法”,這玩意不會也來這一套吧?

一念及此,吳逸他當下也不敢托大,雙目中金光隱隱而現,暗自調動了「摩尼金剛」一部分的力量,讓他能使出力量的同時,外形不至於有所改變,以此來應對這飛來之鼎。

重鼎與雙手正觸,吳逸瞬間就印證了自己的想法!

這玩意果然不是一般的重!

他一接到那黃銅大鼎,整個人都好像是被一堵高牆給往後推了一分似的,腳下的木質地板都被他後退的腳底給磨出了一圈木屑,這還是他本人接受了絕大部分重量的情況下,如果這玩意沒有任何阻礙砸到地上,他毫不懷疑能把整座黃鶴樓給砸個對穿。

吳逸氣息為之一窒,雙臂似鋼筋一般抱住了黃銅大鼎,雖然吃力,但終歸還是接住了。

純陽真人看到此景,心中已是有了讚許之意,暗自想道:“我這一拋給那銅鼎加了些五行重拙之氣,原以為他會至少連退個一兩丈才能穩當接下,沒想到接得如此利落,根基不可謂不深厚。”

想是如此想,但他口中卻笑道:“了不起啊,這口鼎足有一千六百斤重呢。可還能將他拋回來嗎?”

一千六百斤?嗬嗬……翻上一萬倍還差不多。

吳逸感知著雙手間的沉猛重量,當然不會信他的這鬼話,鼓足了勁揚聲道:“當然能,接著!”

他雙臂掄圓了轉身一圈又將那一口黃銅大鼎奮力拋了回去,脫手的同時還不忘起腳淩空一記飛踢。

銅鼎飛回之勢,竟也不比純陽真人拋過去的力道小多少,隻是純陽真人再接之時,卻又更加輕鬆瀟灑。

隻見他單足挺立,左腳朝天一蹬,竟極精準地踢在了飛來的鼎身之上,不僅止住了銅鼎飛來之勢,一隻鼎足還立在了那左腳朝天的鞋履之上,就此停了下來,穩穩當當。

這碩大銅鼎被一踹一停,別說吳逸,就是一旁什麽都不懂的圍觀百姓看了,也是當即喝彩聲起,不住叫好。

純陽真人左腳猝然收回,在那銅鼎即將落下之時又閃電般換了左手接住,這一接,原先暗中加進鼎身的五行重拙之氣,又於無影無形之間煙消雲散,不留痕跡。

他將銅鼎輕輕放落地麵,隻見三足落地,隻發出了很普通的沉悶之聲,地麵所受的壓力卻並沒有吳逸初次接觸那般無比龐大,吳逸當下便已了然:“果然剛剛是用了什麽手腳。”

純陽真人輕拍銅鼎邊緣道:“小娃娃,玩的內容很簡單,就一件事,喝酒。”

“喝酒?”

“對。小二哥,來四十壇這兒最好的雲水金釀!”純陽真人當即朗聲呼喝道。

此語一出,在場除了吳逸以外的客人盡皆嘩然。

雲水金釀?還是四十壇?這道士是瘋了吧?

小二哥湊上前來,一聽到這要求第一時間也有些犯了難:“道長,這四十壇雲水金釀有倒是有,隻是您……”

他還沒說完,純陽真人手中已經多了好幾錠足金的金錠,笑道:“隻管拿來,然後都倒在這口鼎裏,一會要是喝不完,讓那位小爺結賬。”

吳逸:“……”

小二哥收了金錠哪裏還敢怠慢,當即就招呼人手,往這口銅鼎裏一壇壇地倒酒。

這黃鶴樓人手充足,不消半個時辰,整整四十壇黃鶴樓的招牌酒雲水金釀,就都被倒在了純陽真人身邊這口銅鼎中。

當鼎中一片水波粼粼時,純陽真人也朝吳逸道:“咱們比一比喝酒,就用這口鼎,不許用任何碗盆,一人喝一口然後把這鼎拋給對方,雙方反複四十九回,四十九回後,你要是還能站穩,那我自然會把東西給你。”

吳逸雖然很想說修行人按理來說早該千杯不醉了才對,但轉念一想既然是純陽真人提的自然有不凡之處,於是心中鼓氣後,決然應承下了這場比鬥:“好,不知前輩酒量如何?”

“哈哈哈哈哈……”

純陽真人一邊從衣袖中掏出了一枚紅澄澄的藥丸,投進了鼎裏的酒水之中,那紅丸一入了水便化得無影無蹤。他也接著回道:“與其擔心我的酒量,你還是擔心一下自己能撐幾口吧,來!”

大袖好似巨鳥揮翼,拍擊在裝滿了酒的銅鼎之身上,銅鼎平平離地飛向吳逸。

這一回,吳逸手中再接觸到那飛來酒鼎之時,就感覺到了重量遠不如剛剛所接之時,於是他豪興大起,也學著純陽道人一開始的姿勢,回身一轉,用左手接下了整隻銅鼎。

因為是要喝酒,所以吳逸這一次左手沒有抓著銅鼎之足,而是抓著鼎身邊緣高高舉起,然後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將銅鼎微微傾斜而向自己。

酒如甘泉一傾而下,精準地落入了仰頭承接的吳逸口中。一入喉腸,吳逸體內的反應當即就告訴了他,為什麽純陽真人會選用喝酒來比試。

這酒不一般,絕對不一般!

吳逸是看過純陽真人剛剛投下那顆紅丸入銅鼎中的,他動作做的完全沒有掩飾的意思,當時他就覺得這酒可能會有什麽變化,但真正當它入了喉,他才發現,自己喝下去的簡直就不是酒!

身體就像是竄進了一股股從寒淵絕壁縫隙中刮來的冷風冰刀,一入喉嚨就無孔不入地竄到自身五髒六腑之中,那味道當真是徹骨酥寒也不足以形容,這一瞬間的感覺,幾乎令吳逸本能地險些鬆開了握住那銅鼎的手。

關鍵時刻,還是他咬緊牙關,猛運玄氣,九顆內丹一齊催出一團丹火,本能地從體內生出丹火來驅散這股徹骨寒意,身體才在那極危之間力氣陡生,又握緊了那銅鼎。

“回去!”

吳逸咬著牙猛喝一聲,終於是在喝完了第一口後,將這裝滿酒的銅鼎平平甩了回去。

純陽真人看他喝了後的反應,自然看了出來吳逸是運用了丹火強壓寒氣,他心中暗道:“不錯,就是這樣,這酒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喝的下的,你要是能撐得住,也不枉我在酒中投了一粒「坎離否泰丹」。”

他麈尾輕甩,這回是用那麈尾銀絲輕鬆將飛來銅鼎接下,連一滴酒水也不曾灑落,就拿住了銅鼎邊口上,作勢欲飲。

純陽真人畢竟是丹鼎派祖師,又是世所傳名的劍仙,一飲起酒來,即使不用任何神通術法,自也是豪氣縱橫,酒似清泉潑灑而下,盡都灌入了他那喉嚨當中,隻有少數溢出的酒水順著胡須潺潺而流,略微沾濕了衣襟。

鼎身落地,他傲然笑道:“年輕人,酒多得很,要像老道這麽喝才不枉叫了喝酒,若像你這喝法,隻怕是要在酒裏養魚了!”

吳逸此時體內那股冰寒刺骨刮身之感才消退,又見純陽真人如此口吻,他心裏自也有一股罕見的不服輸的勁兒開始上來了。

就算是考驗也好,大爺的,不就是喝酒嗎,老子今天就豁出去了!

傳出去和純陽真人鬥酒喝輸了,那也是佳話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