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青纓嘴裏蹦出來六耳獼猴的信息,這還是令吳逸相當意外的,畢竟六耳獼猴這種物種在他原有的印象裏周天神佛俱不能識,不入五仙五蟲之屬,唯有如來佛祖方能識破。
現在看這架勢,莫非這世界的六耳獼猴不是什麽珍稀物種?
青纓道:“據妹妹說,這是混世四猴之一種,此四猴不入周天十類,兩間之內也無其名,相當珍稀,死一隻就少一隻。”
“不是……這個你們是怎麽知道的?”吳逸嘴角微微抽搐著問道。
青纓神色如常,全然不覺有異答道:“我是聽素綾說的,素綾是從婆婆庫藏裏的大乘真經刻本裏看到的啊。”
吳逸更加奇道:“大乘真經裏還講這個?”
他雖然最近確實有在清濁世界裏學習大乘真經裏的《涅槃經》,但畢竟真經經卷浩繁,他也不能一一盡都了解。
青纓自然點頭:“大乘真經乃佛祖造經,包羅萬有,天文地理無所不載,婆婆寶庫裏收藏的幾十卷殘刻本裏剛巧收錄了這混世四猴之種,素綾當初輪值時曾經得過婆婆恩典翻閱一次,也就記了下來。”
“原來如此,不過話說回來,這六耳獼猴既然能知千裏事,理當能夠趨吉避凶,為什麽就能被這些人抓了呢?”吳逸消去了一層疑問題,卻又生起了別的疑問。
青纓對此卻也有別的解釋:“這也不足為奇,又不是每一隻六耳獼猴都有能聽至千裏的能力,如果不是久修得道,就算是六耳獼猴,那也不過耳力較旁人好一些罷了。”
她說道這兒又用手指指了下自己道:“就像我們七姐妹原身都是蜘蛛,難道是個蜘蛛都會忘形情絲嗎?一個道理。”
“也是……對了,你說每一隻,難道說六耳獼猴不隻一隻?”
“當然,混世四猴說的是四種猴,又不是四隻,四猴裏有一種通臂猿猴,就有不隻一處記載呢。”
吳逸這下算是明白了,按照青纓的說法,這六耳獼猴是一類種族猴子的名稱,而要真正能達到煉成聽音察理,萬事皆明的地步,那也得是修煉有道之後才能激發出神通潛能,否則就隻是比普通猴子強不了多少罷了。
這樣看來,被寧南侯抓的那隻六耳獼猴,應該就是身無道行的了。
吳逸又想起西遊記裏說打死六耳獼猴後,旁白原文明確說了“絕此一種”,至少在裏麵情節裏六耳獼猴在那一隻死後是絕了種的,現在這個世界的六耳獼猴不知是不是也是一樣呢?
他又想到了寧南侯走之前回頭那對秦大夫的怨毒眼神,心想這貨並非善類,想來將來也不會善罷甘休,不過秦大夫這四周都有錦衣衛護衛,或者說監視,想來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這些念頭並沒有在吳逸腦海裏存在多久,隻是想了一會兒,他就又將這些事情拋在了腦後,倒頭躺在了榻上。
然而當第二天一大早準備出門采買的黃繡綠綺兩人出門又急匆匆跑到吳逸房裏叫起吳逸時,吳逸才知道出事了。
出事的不是別的地方,正好就在煙柳山莊對門的那件陸千聆的府上。
吳逸聽到消息出大門外看時,隻見到那大門前掛上了道道白綾,正是喪葬之儀。
死人了?
吳逸對這對門宅子裏的陸姑娘不過幾麵之緣,了解不深,但還算印象不壞,現在見這陸府門前白綾高掛,一股悲風繚繞,心想昨天回來時門前還不見有什麽,怎麽今天一起來就成這樣了。
好在門前仍有一個侍女掃地,吳逸本著好奇之心就走到了對門去相問。
那掃地侍女雖然也不至於說淚流滿麵,卻也是明顯地心情低落,朝吳逸答道:“昨夜子時後,戲班子的當家花旦小翹姑娘被抬到了我家小姐這裏,她從寧南侯府演出回來就沒氣了,現在我家小姐和戲班子的其他人正在給她守靈呢,唉……”
又是寧南侯?
聽到陸千聆沒事,吳逸竟也隱隱有些慶幸,不過更多的,當然還是又被勾起了好奇,這事情居然又跟寧南侯扯上了關係。
吳逸雖然也想進去看看,但又顧慮到打擾人家喪事,就這麽進去會不會有些失禮,於是在簡單的說了兩句節哀之後,他就自己轉頭回了山莊裏。
當然,在黃繡和綠綺兩人繼續外出采買之後,他剛掩了大門,就轉身一道變出身外身,繼續回自己房裏守著,自己則念動了隱身術,縱身跳出了煙柳山莊,直接到了陸府屋頂上,原因無他,單純就是想看看那裏頭情況究竟如何。
巧了,在他身子踏入陸府屋頂上時,正好看見外頭一隊人抬著轎子,從大道上走來。
這轎子停在了陸府門口。
嗯?
吳逸回頭一望,隻見得那轎中走出一個中年羊須的瘦高文士,走到了那陸府門前,兩眼朝天地朝那位掃地的侍女看了一眼,隨後他身邊的一名家丁捧著一個錦盒也上了前來。
那文士道:“昨夜之事實在是意外,我家侯爺悲天憫人,不計前嫌,實不願見此香消玉殞之事,特派我等送此銀八十兩,權當這位姑娘喪葬費用,收下吧。”
那侍女顯然對此不敢違逆,隻得低著頭接下了這錦盒。
“好了,起轎。”那文士見對方接了錢,也似乎連多一眼也不願意再見一麵,甩了一下袖,頭也不回地就走進了身後轎子中。
吳逸看著那隊人走遠,已先是對這寧南侯的印象更差了幾分,他見侍女捧著那裝著八十兩的錦盒回身進門,於是也悄然從屋頂上跟了進去。
陸府之內果然也是一片披麻戴孝,白綾招展,吳逸輕身踏瓦無聲,潛入到廳堂裏時,廳前已被布置成了靈堂。
這靈堂布置得相當素簡,白燭雪紗,冥紙滿天,在一塊白布盡數蓋住的遺體周圍,隻有十來個女子戴著白布纏頭守著。
這些人臉上悲傷程度不一,吳逸很容易就從這些人裏找到了陸千聆的身影,她容貌極佳,即使不著粉黛,在一眾妙齡女子前也極是顯眼。
她雖沒有身著孝服,卻也換了一身非常素簡的長衫,頭上也全都卸下了金釵玉簪,纏了一圈白布,在諸人之中靜靜坐守,表情上也顯得無淚而悲。
當那門前侍女拿著錦盒跑到廳前告知時,眾多圍在屍身之前輕聲哭泣的女子都停了一瞬,然後吳逸看見,那陸千聆緩緩從人群起身,裙擺輕移,走到那侍女之前接下了裝著八十兩的錦盒,柔聲問道:“那來人還說了什麽嗎?”
侍女搖搖頭。
陸千聆手握錦盒,那纖細的五指力道逐而加大,她抬頭望天,看向上頭朗朗青空,檀口中輕輕吐出了一句。
“欺人太甚……”
緊接著,吳逸就看到那錦盒被她向上高高拋起,飛過了四周屋簷的高度。
然後,她也足蹬而起,身躍如一隻振翼飛鴻,騰空飛踢在空中畫出一道極美的圓弧,正中那錦盒之上,木盒被這一腳踢得四散碎裂,裏頭的銀錠也飛散而出,當空灑落。
這一腳中,還包含了她那厲聲而起的嬌叱,響振院堂。
“誰要你的臭錢!!!”
這身手隻是正常武學範疇,算不得多麽高深,也沒有任何道法,當然也被吳逸看在了眼裏,他雖然還不知道這前因後果,但是已先對這陸姑娘印象又好了幾分。
暗自道:“這陸姑娘往日看她風情款款,現在真遇上了事情,沒想到倒還有幾分性烈如火的豪氣。”
被陸千聆擊落的銀錠灑落滿院,那守在靈堂裏的其他女子也都在輕泣之中悲聲道:“那寧南侯位高勢大,咱們不過一介女子,又能怎麽辦啊……”
吳逸蹲在屋頂上隱身暗窺,他見這一片淒淒慘慘,陸千聆又一氣之下把那寧南侯手下送來的八十兩盡都打散了,想來那女子的死應該跟寧南侯脫不了幹係。
又見那陸千聆輕眉倒豎,憤憤攥緊拳頭道:“咱們行走江湖唱戲的,平時為了點銀子給人低聲下氣也便罷了,現如今小翹姑娘因我而死,這寧南侯又仗勢欺人,人言京城乃天子腳下,天道昭昭,我就不信不能有人治他,他能以錢打通官場人情不讓告,難道還擋得了那舉頭三尺有神明嗎?”
那跪著的諸女之中也起身一個稍微年長一些的婦人,她是這戲班陳班主,也是之前進得宮中交泰殿領班演戲的那位班主,她此刻也是淚流滿麵,盡是悲戚:“陸姑娘,這神明雖靈,但這京城道行最深的僧道,哪個不在宮裏為皇家所用?我們一介女子,又沒有那通天告地的道法,就是能燒紙告得上蒼,也不知幾時才能回複啊。都是翹兒命苦遭此磨難,唉……”
“小翹姑娘是臨時代我去寧南侯府出演才出了事,這口氣,我絕然咽不下。”
陸千聆凝眉怒目,拳頭攥得血色盡失,恨聲道:“既然告不得,那我說不得也要給他來一個大鬧天宮了!”
別人一時之間還不明其意,但從旁聽到這話的吳逸,心中卻是一個咯噔,暗道:“乖乖,這姑娘不會是想……”